“吃什么虧?”雷振東問道。
岳山道:“李敬雖說不靠中炮打天下,但到底是炮兵學院畢業的,講究先發制人,李蔣二人作為朝陽中學的當家棋手,每逢大戰,必拿先手沖鋒陷陣,以求先聲奪人,振東你想碰一碰他,得做好后手應戰的準備。”
王丹發現了盲點:“不對呀,我記得團體賽對棋手的先后手次數是有限制的,不可能讓一個棋手一直拿先手吧。”
岳山點點頭:“規則是這樣的,所以棋隊會根據對手的情況適時調整,簡單的說就是對弱隊讓出先手,這樣就可以保持自己先手的主動選擇權。
振東和丹丹在雙人賽里大殺四方,連許仙都打敗了,他們怎么敢再疏忽大意,尤其是蔣弈仙,他要報雙人賽的一箭之仇,肯定要執先上陣,炮震乾坤,不過李敬就說不準了,他確實有可能執后。”
新鳳蘭道:“上一輪比完,團體賽的賽程已經過半,咱們中原隊已經不是賽季初的無名小卒,而是一匹橫空殺出的黑馬,上輪比賽,武侯隊不就提前做了準備嘛,朝陽中學肯定也會嚴陣以待,至于到什么程度,這不是我們能決定的。
他們輕視我們最好,做最高警戒也罷,都不妨礙我們做好最嚴密的準備,兵法不是說了嘛:無恃其不來,恃吾有以待之。歸根結底,打鐵還得自身硬。”
“那到底是怎么個排兵布陣法呢?”王丹問道。
新鳳蘭微微一笑:“算是天佑中原,這一輪我們有個不小的優勢,那就是第一陣是我方拿先手,兩只攻強守弱的棋隊相遇,這個先手尤為可貴,所以出戰先鋒一定要把握機會,務必打響這當頭一炮!”
“我!”王丹主動請纓,當仁不讓。
沒有人和她爭,大家都認為她是最合適的人選,包括雷振東。
新鳳蘭卻搖了搖頭:“先鋒出戰最重要的兩點,一是要猛,二是要奇,二者必得其一,最好兼而有之。
丹丹的實力沒得說,開局侵略如火,稱一個‘猛’字恰如其分,但是從排兵布陣上來說,出奇就難了,你做先鋒的話,恐怕正在朝陽中學的預料當中。”
“這為什么呀?”王丹有些不解
“這還用說,都知道你的開局好,剛剛又在蜀中大殺四方,現在可是棋壇新晉的小紅人呢,人怕出名豬怕壯,你這再打先鋒就不合適了。”
王丹瞥了雷振東一眼,這家伙怎么突然陰陽怪氣起來,雖然他平時就不怎么正經,但精神病也不是無緣無故就發作的呀。
只有岳山知道,雷振東是剛剛看了最新一期的《象棋》雜志,有些吃味兒。
許仙輸棋很少見,正式比賽輸給女棋手更是破天荒的頭一遭,所以《象棋》雜志緊急加了一篇稿子,重點講述了這次雙人賽,把王丹一陣大夸特夸,說是什么‘棋壇一顆不可忽視的新星正在冉冉升起’,把雷振東有意無意的忽略了,這不能不說是為了奪取眼球而有些失之偏頗。
單看那盤棋,破局的關鍵著法基本都是王丹走出來的,但是不可否認,雷振東的功勞同樣不可小覷,他能準確的把控著棋局的節奏,限制許仙的發揮,而給隊友充分發力的舞臺,這種下法,已經是‘控制流’的風格了。
在岳山看來,雷振東的進步無疑更加明顯,他已經漸漸擺脫街頭象棋稍顯浮躁的風氣,轉向更加成熟,更加精確的行棋風格,不是說街頭象棋風格不好,而是他所精研的飛相局,需要往另一個方面提升。
在這方面,岳山覺得李敬真的是一個很好的老師,振東如果能和他過過手的話,一定獲益匪淺。
至于這倆人嘛,每個月總有那么幾天不對付,都是一陣風的事兒,大家都見怪不怪,岳山也不想多嘴去管,他所要講的,是另一樁事由。
“丹丹,朝陽中學會重點關注你,雙人賽倒在其次,主要還是你在團體賽后手大破蓋馬三錘的那盤棋,因為劉老的鎮山寶就是繼承自西北棋圣彭述圣而又自行發展的‘新蓋馬三錘’,丹丹你和蓋馬三錘兩次交手,表現都很不俗,他們自然要高看你一眼,回去肯定會對你的棋仔細研究。
這也算是一種奇特的緣分吧,丹丹你要是生在華北,恐怕早就拜進劉老師門下做人家的關門弟子了。”
“誰稀罕呢。”王丹哼了一聲,但面上明顯帶著得色。
雷振東拍拍她的肩膀,‘語重心長’的說道:“丹丹吶,要我說,你既然已經在敵人那兒掛了號了,上場估計也沒什么便宜好占,干脆低調一回,這次就別上陣了,幫我們看飲水機吧。”
“憑什么呀?”王丹一把甩開他的胳膊,針鋒相對:“你怎么不去看飲水機呢,不過我估計你看飲水機都夠嗆,瞧你這個胳膊腿,估計連水桶都扛不起來吧。”
雷振東怒了:“我怎么夠嗆?那班里每次扛水我不是身先士卒,勇擔重任?”
王丹撇了撇嘴:“我又不是你們班的,我啥也沒看著。”
“行了。”新鳳蘭出言打斷了兩人的斗嘴,重回正題:“我再三思量,丹丹打頭陣可能正中對手下懷,這樣我們反而被動了。”
雷振東點點頭,極為贊同,王丹正要講話,只聽新鳳蘭接著說道:“但是我們的兩次先手確實十分重要,絕對不能浪費,所以我打算安排你上第三陣拿先手,算是折中吧。”
王丹大喜,連忙應下,她還真怕教練聽信了隊長的‘讒言’,這回不讓她上陣了。
“至于振東,你不是想和李敬交手嗎?那就拿后手去打第四陣,能不能碰到他就看你的運氣了。
不過我要提醒你,無論碰到誰都不要大意,炮兵學院出來的沒有一個善茬,你又是拿后手,搞不好真叫人三兩炮就給收拾了,那可就貽笑大方了。
壓陣大將責任重大,關乎全隊的軍心士氣,直接決定全隊最后的勝負,照理說讓岳山來干最讓我放心,不過你岳哥極力推薦你擔當這個重任,你最近的表現又不錯,那就給你加加擔子,你這個隊長可別掉鏈子!”
雷振東重任在肩,面容肅然:“保證完成任務!”
新鳳蘭接著對岳山說道:“第二陣是朝陽中學先手,他們這一炮,必然驚天動地,響徹云霄,出手的不是蔣弈仙就是李敬,我思來想去,咱們隊里只有你有這個能力堅守住陣地,至少保住一盤不輸,所以這一陣就交給你了。”
岳山點點頭,面容如常,顯然早就知道了。
“秋秋,這種炮火連天的場面不太適合你這種均衡型棋手發揮長處,你就先養精蓄銳,做我們的預備隊吧,如果真成了僵持之勢,你來做生力軍。”
葉知秋眨巴眨巴眼,微笑著同意了。
新鳳蘭最后把目光轉向了一直沉默的石巖楓:“小石頭,你來打這個先鋒怎么樣?”
石巖楓肉眼可見的緊張起來,低著頭小聲說道:“我……我前幾場下得不好,我怕……”
新鳳蘭一臉詫異,左右看看:“下得不好嗎?我覺得下得很好,驚心動魄,蕩氣回腸,當然結果確實輸了,但這并不能否定你的實力,不信你問問他們,哪個和你交手不是提心吊膽,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
雷振東幾個都露出了無奈的表情,不提心吊膽行嗎,這家伙完全是個刺客,平時不顯山不漏水的,不定什么時候就給你一劍,真是半點兒征兆也無,防不勝防,搞得他們都有點兒PTSD了。
新鳳蘭接著說道:“石頭,你對自己要有自信,你的實力絕對沒問題,只是有些細節上的功夫還需要打磨,這個不能閉門造車,和強敵交手是必不可少的,我們大家也會幫助你的。”
石巖楓抬起頭來,雙目炯炯:“我一定當好這個前鋒!”
新鳳蘭滿意的點了點頭,又環視眾人,說道:“還有一點,其實我本來不想提,怕給大家增加額外的壓力,但是早點說清形勢,大家心里就有個譜。
團體賽總共是七輪,咱們現在是三勝一負,形勢可以說是一片大好,只要這一輪能夠拿下朝陽中學,就等于拿下了季后賽的入場券。
七進四,這個任務看起來并不是很艱巨,但是對我們這支成立還不到一年的隊伍來說,就是一個巨大的進步,它代表什么呢,代表我們在全國都是中上游水平的隊伍,還代表我們在座的每一個人都是具備全國實力的少年棋手,最差的可能就是我這個教練,年紀輕輕,也沒什么拿得出手的戰績,但你們完全不必妄自菲薄。
兩軍交戰,兵法上講的是避實擊虛,但咱們這次是硬頂著上去的,沒別的,就是向所有人證明,現在的我們,已經不只是一匹橫空出世的黑馬而已,我們有信心有能力戰勝任何對手!三軍可奪帥也,匹夫不可奪志也,你們有這個志氣嗎?”
“有!!!”眾人齊聲怒吼。
“好,抓緊時間備戰,這次就拿華北隊先開刀。”
散會后,雷振東悄悄找到了新鳳蘭,小心翼翼的詢問道:“蘭蘭姐,我最近的表現真的很好嗎?”
新鳳蘭看了他一眼,輕笑道:“難得你還有自知之明。說實話,你的表現還不錯,但是其他人也不差,尤其是丹丹,她比你差哪兒了?還陰陽怪氣。”
雷振東摸摸頭,很不好意思:“這不是習慣了嘛,不跟她刺兩句渾身都不舒服,對她的實力我是認可的,畢竟是跟我競爭過隊長的人嘛。”
新鳳蘭苦笑不得,說道:“叫你當主將壓陣,是你岳哥一力主張的,他說你現在是實力的飛漲期,要多和第一流的高手較量,才能進步得更快,還說你是大賽型的選手,壓力越大表現越突出,他這么言之鑿鑿,我也就從善如流了。”
雷振東嘆了口氣,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新鳳蘭見狀,語重心長的說道:“要說你們這些十四五歲的少年吶,爭強好勝是本能,光顧著自己快意恩仇,哪有考慮別人的時候,尤其是同道的競爭者,那得變著法兒的給人下套使絆子,生怕別人超過了。
你岳哥完全不是這樣,他是站在大哥的角度看待你們這些弟弟妹妹的,真心希望你們能超過他,想方設法給你們尋找機會,不然雙人賽何必費這么大勁呢。這個境界可不是一般的少年能有的,所以你們都得努力,不要辜負他這一番苦心。”
雷振東一時感慨不已,自己說是隊長,但是論及對隊伍的貢獻,他比岳哥差遠了。
新鳳蘭明了他的心思,拍拍他的肩膀,鼓勵道:“隊長分很多種,有的統籌兼顧,有的無微不至,還有的能激勵士氣,你的作用是不可替代的,不要忘了,這支隊伍最初是你發起來的。”
“還有丹丹。”雷振東提了一嘴,接著鬼使神差的又補了一句,“當然她的貢獻肯定沒我大。”要不她怎么不是隊長呢。
新鳳蘭嘆了口氣,這倆人兒啊,愛咋咋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