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陰海比想象中更加固執。在易無量挨了鞭子后,他領了陰清進宮去找皇帝求情,免易無量私自調兵的罪行。陰跖內心并不想處罰易無量,但考慮到后續情況難料,所以沒有答應陰海的請求。
陰海氣惱,在夜晨殿外長跪不起。無論皇帝派人如何勸說,他就是不聽。他跪了整整一夜,最后還是易無量命人帶話進宮,才將陰海接出來。自那天后,他就將自己關在探春樓后院的小房間里,陰河的婚事不參加,皇帝的召見不理會,徹底封閉自己。
易無量心想這也不是辦法。祭典最后一天,易無量決定放下手頭工作,帶陰海出門轉轉。
“忘海,別打坐了,帶你去個地方。”
陰海不睜眼,淡淡問道:“去哪兒?”
易無量直接將他從軟墊上拽起來:“去體驗生活。”
外頭陽光正好,照的人暖洋洋的,連帶思念易無悔的心也不那么彷徨。易無量與陰海沒坐車,也沒騎馬,沿街漫無目的的步行。沿途,每當遇到易無量熟悉的店鋪,就要給陰海介紹一番。有些老字號陰海知道,有些新店陰海頭一回聽。
“你帶貧僧出來就是單純逛街?”
“對呀,你看看百姓安穩生活的樣子,多么美好。”
“之前的事……”
陰海想說些什么,可話到嘴邊又不知道該說什么。
“有錯當罰,這頓鞭子我挨的不虧。”
“也許是我被關太久了。”
易無量笑道:“那就多出來走走。世間多少遺憾,都是在一小部分默默無聞的人手中修補好的。他們都不氣餒,你有何必自怨自艾。到了!”
兩人停在李吉鐵匠鋪門口,里面的風箱聲呼呼的響,隔著門也能聽到。
“聽腳步聲就知道是你。”
李吉從里面拉開門,彈出一張嘿喲喲的臉。
易無量從門縫鉆進去,大拇指朝后一指:“今日有貴客,好生招待。”
李吉露出一排小白牙,將忘海迎到后院。
剛踏入后院,陰海就被滿院子的花驚呆了。后院并不大,可花朵開的極好,姹紫嫣紅,隨微風擺動,像是在迎接客人。
“有沒有被治愈到?”
“治愈?”
“是啊!花朵清香,微風輕柔,可不是有治愈功效嘛。”
“確實。”
如易無量所言,陰海感覺心中一池湖水泛起層層漣漪,難得的舒暢。
易無量得意的告訴他:“這些花都是李吉為我種下的。”
端著茶水出來的李吉笑的格外溫柔:“剛種好的時候就想喊你來看,可相府發生了許多事情,我沒敢去打擾你。”
“現在看也不遲,而且花開的正好。”易無量坐上秋千,開始輕輕搖晃:“你送到我家里的花到現在還開著,過兩日我要把它們制作成干花,永久保存。”
陰海坐在小凳子上,聞著茶香,再次被治愈。
“也許你是對的,出來走走是挺好。”
“人生不過數十年,能衣食無憂、結交三五好友、品嘗不同美食美酒、走遍山川大海,足矣。即便做不到所有,能滿足前兩項也算完滿。對吧,阿吉。”
李吉笑著點頭。
“說起來,之前法外樓幫忙收集了不少資料,錢付了嗎?”
李吉惜字如金:“沒有。”
易無量無語:“我就知道。”
“你大哥很疼你。”
“是他把我撫養長大,他是我最大的靠山。”
李吉輕笑:“那寧王呢?”
易無量想了想:“他可能是天底下最好的夫君了。”
“沒聽出你有在夸獎他。”
易無量抬頭望天:“不經歷風雨,怎能見真情。目前,我可以為他付出性命以外的一切,等到連性命都可以為他付出的那一日,也許才能給出最公允的評價。”
“皇叔會等到那天的。”
陰海很少提到親人,這還是易無量第一次聽他說起。
“這里太舒服了,我都不想走了?”
李吉將搖搖椅搬出來,放在花叢間的過道上。易無量躺上去,李吉輕輕晃動搖椅,不多時她便睡著了。
“你喜歡她。”陰海突然說道,這一點他敢肯定。
李吉坦誠點頭:“但我不會破壞她的幸福。寧王是個可托付之人,他會照顧好無量的。”
陰海似乎響起小時候的畫面,輕輕勾起嘴角:“皇叔吃過太多苦,所以他懂得珍惜。對親人如此,對王嬸也會如此。”
“我能感覺到她在擔心你。雖然不知所謂何事,但請別讓她擔心。作為女子,她過的其實挺艱難的。”
陰海沒說話,只是看著搖椅上的少女,若有所思。
小院里的對白被寫到紙上飄飄蕩蕩到了陰蠡手中。看完信上內容,陰蠡嘴角輕輕揚起:“一輩子不多也不少,夠證明我的心了。”
熾國使團浩浩蕩蕩的來,如今浩浩蕩蕩的離開。陰蠡一路護送他們到城外,身邊還跟著三皇子正妃文初。
文初騎在馬背上,陰陽怪氣道:“這下你滿意了。”
陰蠡緊盯隊伍:“何來滿意一說。若真相讓本王滿意,就該怎么來的怎么回去。”
“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還有,按照輩分,你應該尊稱本王皇叔。若有下次,本王可要在疾風營招待你了。”
“好啊,正想去看看禹都大名鼎鼎的疾風營。”
“疾風營的營區有很多,你這樣的不配入營,在外圍看看還行。”
文初壓著怒火:“我是熾國公主,你別想用禹國的規矩管我。”
陰蠡雙腿一夾馬肚,跑到與文璟并肩的位置,高聲道:“文璟太子,貴國公主剛剛說了,她是熾國公主,禹國的規矩管不了她,不如您將她領回去吧,否則本王下手重了,到時候不好交代。”
文璟一聽立馬回頭看向文初,眼里閃過殺意。
“寧王不必多慮,該怎么管教就怎么管教。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啟有還遵從娘家規矩的道理。”
陰蠡笑道:“有太子這句話本王就安心了。”
文初滿腔怒火不敢發泄,文淵騎馬到她跟前,小聲勸道:“文初,該認清現實了。你若還是如此驕縱,不知禮數,就算寧王真殺了你,父皇與太子也不會眨一下眼睛,大不了再送別人過來。發揮好自己的價值,別將自己推入死局。”
文初眼淚忍不住落下,她倔強的擦掉:“與其擔心我不如擔心你自己。太子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惡鬼,你跟著他早晚要被他害死。”
文淵深深嘆了口氣:“我又能怎么辦,母妃……我只希望她平安。”
熾國使團的車隊離開了,但五日后跟隨車隊的疾風營密談送回消息,車隊中有數人悄悄離隊,后有陌生人頂入隊伍。奸細潛入禹國。
陰蠡將消息送入宮中。
“有派人盯著嗎?”
“都跟著呢,暫時丟不了。”
“暫時?”
陰跖側頭看他。
陰蠡坦言:“熾國能人異士也不少,世事難料。”
“五座城池什么進展?”
“已經開始備戰。”
陰跖站到窗邊:“易無量得加把勁,供應五座城池的軍需可不是易事。”
“彩票分站點會逐一開啟,后續進庫的銀子會更多。”
“你在為她開脫?”
陰跖看向弟弟,聲音清冷可眼神帶了笑意。
陰蠡道:“是的。她畢竟剛剛及笄,她畢竟只是個女子。”
“房家的女兒是有巨大潛能在身上的。你可以保護她,但不能溺愛她,會影響她成長。”
“臣弟知道,可前幾日看她累的睡著,實在心生不忍。”
“私自調兵的事就這樣過去吧。反正有左相牽制,朕不會明旨。”
想到左相手段,陰蠡忍不住笑道:“左相可以稱得上陰險小人四字,臣弟還是頭一次見將人家祖宗十八代的丑事都拔出來的,還拿到朝堂上審判的,是真不怕得罪人。”
“易晟若是沒點手段,能追的到房荷清?可他雖然手段不光彩,但做事光明正大。不像倪啟哲,看起來老好人,背地里不干人事。”
“太后那邊安排的如何?”
“不枉朕多年經營,大部分棋子都入局了。”
十一月的天雖然還悶熱,可早晚涼爽許多。易無量背上的傷好的差不多了,婚慶系列的事情被提上日程。
“到時候你要站在這與底下的人揮手打招呼。不用做別的,就負責展現頭冠的美就好。”
紅雨站在易無量改建的陽臺上,覺得視野格外好。
“你們改造視野開闊不少。”
“以后會定期安排美人登上陽臺展示,我還要給她們繪制畫報,讓更多人看到首飾與人的美。”
“給我畫嗎?”紅雨問道。
“當然。”
易無量領著她去看制作好的頭冠與搭配的整套服飾,紅雨一眼就淪陷在頭冠的絕美’容顏’中。
“這也……太美了!”
“所以請你來穿戴它。只有你才能撐得住這套頭飾的華貴。”
紅雨小心翼翼的摸上銀質頭冠:“你這話可真惹人。”
“怕什么,好東西不缺客人。穿戴上試試。”
紅雨去試衣服,易無量就在門口等待。聽到耳熟的腳步聲,嘴角忍不住翹起來。
“在等我?”
陰蠡從身后抱住她。易無量也不回頭,指著一旁緊閉的房門:“等紅雨換衣服呢。”
“怎么不自己穿?”
“我長得丑,自己穿效果不好。”
陰蠡將人掰過來,湊近她跟前看,看了半天疑惑道:“哪里丑?明明美得很。”
里頭傳來紅雨的笑聲,她喊道:“情人眼里出美人,今日我算遇著了。”
此時,門從里面緩緩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