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朝新元三年。
呂簡登基后,又陸續平定帝國各地義軍,朝綱日漸穩固,頗有河清海晏之像。因此,新元三年的秋狩,場面格外隆重。
華楚山北麓,自夔朝初以來就一直是皇家獵場,午后天朗氣清,軍旗烈烈,戰馬往來奔馳,喲喲嘶鳴。
其中一支約百人成形的騎兵隊,正在追逐幾只斑羚,呈漸漸合圍之勢。為首的騎士,身材雄壯,盔甲明艷異常,正是慶帝呂簡。
他高喊著戰號,張弓搭箭,箭矢“咻!”的一聲破空而去,聽得一聲悲鳴,遙遙望見前方那只驚慌失措的斑羚頹然倒地。
周圍眾騎士喝彩不斷,高喊著“陛下神力!”涌向獵物。
一陣鬧騰后,天色已晚,夕陽西下,華楚夕照本是京都絕境,此時云天高闊,呂簡豪邁之情難掩,竟決定就地下營,并吩咐將今日的獵貨烤來,與眾將士分享。
晚宴上,篝火熊熊,久在行伍的慶帝呂簡絲毫沒有皇帝的架子,與眾人圍坐一起,此時更是親自在烤架上撒上大把孜然,趁熱,用匕首割下一塊滋滋作響的肉塊,扔給了最近的侍從。
“堯七!多吃點肉,才有力氣討媳婦兒!”
大家哄笑一陣,惹得那位侍從青澀的臉上滿臉通紅。
這位叫堯七的侍從在個個虎背熊腰的將士里身材略顯單薄,因年紀尚不足十六,是眾人里唯一沒有婚配的童男子。慶帝呂簡在軍營中久負威望,對每位為他出生入死的兒郎們都知心知底。
酒至半酣,呂簡醉醺醺的站起身來,忽然望見華楚山北麓之上,升起了若干個孔明燈。這幾個燈飄飄悠悠,忽明忽暗,引得營地內的眾將士紛紛注目,
“幾日之后便是中元佳節,京都舊俗,中元放天燈,想是山里人家憋不住了,提前放出來耍!兒郎們,等我們回京,便尋些嬌娘,扎上幾百上千個天燈,就在朱雀天街上,放他一個晚上!咱也學那些個大學士,來個吟詩作對,豈不快哉?!哈哈哈哈。”
呂簡遙遙舉杯,似要與那些孔明燈碰杯,眼中滿是迷離。
知情的心腹都知道,慶帝是睹物思情,想起了去世的劉皇后。
皇后去世后,呂簡沒有再續,雖然朝綱穩固后,后宮也逐漸充實起來,但據呂簡身邊人講,呂簡在處理完朝政之后,在后宮也是終日悶悶不樂,寂寥無神。
雪上加霜的是,去年,呂簡的小兒子呂珉,在華楚山帶兵搜拿前朝公主的過程中失蹤,后來被發現死在密林之中。呂簡一怒之下,給清輝庵安了一個妖尼亂黨的罪名,將之屠滅。
眾人都在大發感嘆,互相唏噓,一些不知內情的隨軍文士,仗著肚子里有幾滴墨水,就著剛才呂簡的話頭,當真做起幾首歪詩來,只不過內容粗俗不堪,聽得人面紅耳赤,一時間,宴席的氣氛更加高漲。
月亮越來越圓,那些孔明燈越來越近,竟然飄到了營地的正上方。
將士中喝酒喝得少的,開始有所警覺起來,暗中提醒伙伴,慢慢向營地外圍擴大警戒圈。
“嗚嗚……”一陣笛聲尖銳響起。
在夜色掩護下,孔明燈下暗箭四射而出,目標正是與將士圍聚在營地中央的慶帝本人!
“陛下!當心!!”
堯七酒喝的最少,頭腦極為清醒,從看到孔明燈的那一刻起,心中就覺得不對勁,此時飛身撲倒呂簡,緊接著便被飛來的箭矢射成了刺猬。
“護駕!有刺客!”
營中大亂。
好在這些將士盡是軍中精銳,在最初的失措后,迅速恢復了冷靜,訓練有素的結成防御陣型,舉起盾牌,形成一個人肉堡壘,將呂簡圍在了核心。
呂簡的酒徹底醒了,一把推開堯七的尸體,搶過一把弓,搭箭便射!
嗖嗖嗖!
營地正上空的那個孔明燈登時被射破,搖搖欲墜。
其余將士也都緩過勁來,在盾牌的掩護下,對空射擊。一個又一個孔明燈墜落,燈下吊籃中的死士不是被火燒死,就是跌落摔成了肉泥,有幸存的,也被趕上來的士兵亂刀砍死。
其中為首的那個孔明燈,也就是最早發出笛聲的吊籃中,一個滿臉絡腮胡的壯漢重重摔落,剛想爬起,卻被幾個士兵死死按住。
“留活口!”呂簡吼道。
一陣手忙腳亂后,孔明燈都被射下,場面重新被呂簡親衛們控制,除了一開始在搏斗中被殺掉的人之外,其余抓住的刺客,共十三人,俱被五花大綁押到了呂簡面前。
呂簡的目光在刺客中一一掃過,停在了中間一位壯漢身上。
“抬起頭來!”
聽得命令,早有軍士扳住壯漢的腦袋,讓其在火把的照耀下清晰可見。
“王樊!是你!”原本端坐的呂簡一下子站了起來。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去年隨同齊王呂珉入山搜拿樂陽公主的王將軍!
“不錯!正是大爺我!”王樊斜睨而視。
驗明正身后,親衛里炸開了鍋。這位王將軍本是呂簡做秦王時就服侍在側的宿將,因去年呂珉一事,被呂簡遷怒,臨刑逃脫后,落草為寇,不想今日竟然當了刺客。
呂簡大手一揮,將他們一律當作清輝庵妖尼余黨,斬立決。并繼續派兵進入華楚山,搜拿刺客。
第二天早上,昨晚搜山的士兵回稟,在山中獵戶中,發現了一名女子,自稱全家被土匪脅迫制作孔明燈,完事后闔家被殺,只有自己藏在了枯井中得以逃生。她知道這群土匪老巢的線索,但信不過他人,需要直接面呈呂簡。
進山搜查的親衛們非常有經驗,沒有透露半點呂簡的身份,給女子一種這只是一位尋常的軍中將領的錯覺。
當然,他們也考慮到女子也是刺客一黨的風險,因此,經過慎重考慮,在重重護衛之下,最后還是讓女子在營地中,見到了呂簡。
只是他們都不愿承認的是,在見到女子的第一面時,就已經被她的絕美容顏深深攝住了,從心底里認為她說的不是假話。
“抬起頭來說話。”呂簡下巴微抬。
果然,呂簡一見女子的容貌,竟是半天無言。
等到身邊侍從再三提醒,才回過神來,又細細聽了一遍女子昨晚已經說過的經歷,得知,這群刺客的老巢,就在華楚山清輝庵廢墟地下的山洞中。
“我就知道,這群尼姑賊心不死!”呂簡馬鞭一揚。
親衛們傾巢而出,確如女子所言,在清輝庵廢墟地下的山洞中,找到了剩余的土匪及若干家眷,將他們押解回營,并依據線索,牽連周邊村鎮近千人入獄,此乃后事不提。
當日呂簡心中大喜,詢問女子的姓名。
“奴家,小名青蟬。”
“青蟬,今后,你就隨侍在我的身邊,好嗎?”
“朕……?”青蟬疑惑又懼怕地看了下四周,只見營中親衛們在她的目光掃視下,個個挺胸抬頭,氣宇軒昂。
隨后,她輕輕點頭,說道:“奴家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