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思亂想間，莫顏已經跟隨柳媽媽來到了大殿，上香祭拜之后，又求了簽文奉上銀錢，然后被小沙彌帶到了后院的待客處聽講經吃齋飯。

　　莫顏跟著柳媽媽聽了沒幾句就感覺有點兒犯困，干脆請示之后自己到一旁梨樹從里散步。從這里也可以充分看到柳媽媽對莫顏的信任，都能放她自己一個人在外溜達，雖然就算她想跑其實也是跑不了的。

　　春寒料峭，梨花似雪，因為時間還早，來賞花的大家小姐還在來的路上，所以莫顏承包了這片梨花樹叢。漫步其間，倒也頗具一番風味。

　　突然，旁邊假山叢后傳來了老者氣急的怒吼：“禹飛，你還不給我回來！”

　　郁非？！

　　莫顏心跳猛然加快，之后飛快的奔向了假山，甚至都來不及去思考，只迫切的想要看一看這個名叫郁非的，到底會是什么個模樣，是不是有可能，出現那個人……

　　然而不等她走進假山，便被突然出現的護衛擋住了去路，顯然此刻假山叢里的人，身份尊貴，不是她這種卑微小卒有資格靠近的。

　　理智回籠，莫顏乖乖止步離開，頂著護衛厭惡鄙夷的目光，忍不住扭頭一再回顧，可惜連一片衣角也沒能看到。

　　不久之后，一名十五六歲的錦袍少年面色冷淡的大步走了出來，身后假山叢里老者的憤怒咆哮對他毫無影響，一旁幾名護衛則是冷汗淋漓，恭敬低垂的頭顱恨不能擠進胸腔里去。

　　又來了又來了，小主子又惹怒老主子了，只盼他快些回府。

　　“適才這里因何吵鬧？”

　　天不從人愿，錦袍少年偏偏就停在了護衛身邊，目光盯著遠處亭閣轉角剛剛消失的那抹纖細身影。晨光落在他如玉的臉龐，越發耀目得無法直視。

　　護衛小頭目連忙上前半步，回道：“稟小公子，適才有個小姑娘誤入此處，已被卑職等人勸走。”

　　“哦，又是哪家小姐？”少年漂亮的薄唇勾出嘲諷的弧度，自從那女人成了家中主母，這兩年他再無一刻安寧，走到哪里都能遇到各種世家小姐。

　　分明對這些人厭惡不已，但偏偏剛才那驚鴻一瞥的背影，卻讓他心弦莫明一動。

　　“這……剛才那位姑娘，她并非誰家小姐。卑職瞧著，到像是那種青樓中尚未接客的小清倌人。”護衛小頭目其實有些猶豫，但面前這位小主子自幼聰慧過人，年紀輕輕便成了好幾件大事，已掌了兩隊自己的護衛，在府中威望甚高，他不敢有所欺瞞。

　　他們這些護衛，無事之時常去青樓消遣，所以這點兒分辨能力還是有的。那小姑娘穿戴精致舉止文雅，絕不是普通人家女兒，卻又只身在這園中游蕩，一個貼身伺候的丫鬟媽媽也無，也不像是大家小姐，且行止間不自覺便流露出的風情，也無不在說明她的來處。

　　只怪莫顏學得太好太認真，短短兩年已練出媚意，但又差了點兒火候，還沒能把這媚意藏進骨子里，才叫護衛看出了端倪。在過得兩年，她自然便能收放自如，想清冷就清冷，想風情就風情了。

　　短短一個小插曲，很快便風過無痕。只莫顏不時還會想起那個稱呼，暗暗猜疑是否會是和那個人有關系。

　　不過隨著及笄之后首次登臺臨近，她也再顧不得這些了。

　　幾年的勤學苦練，莫顏已經熟練掌握了琴棋書畫各項技能，在一眾清倌人中脫穎而出，成為輕語閣新一代花魁的有力競爭者，得到了輕語閣眾位管事媽媽的看重。尤其是柳媽媽，真正是把她當成了心頭寵，但有所求無有不應。

　　養尊處優的四年，莫顏已經從一個青澀干瘦的小姑娘，長成了一名楚楚動人的絕色少女，身形纖細輕巧，手若柔荑，頸似白玉，螓首蛾眉，美目流盼。靜時便如閑花照水，不媚不俗清雅動人；動時則似流云過澗，風姿綽約輕盈自如。

　　單只這份脫俗之美，便足夠撐起一頂花魁桂冠，更何況她還同時擁有過人的才情技藝呢。

　　古琴、琵琶、洞簫、古箏、笛子，莫顏都能來一段，吟詩作畫品茗下棋，她也可以奉陪，甚至騎馬射箭投壺，也沒有一樣拉胯的。當然，她最絕的，還是舞之一道。其他技藝雖然優秀，但都稱不上絕頂，只舞技一樣，整個秦淮里莫顏已是最頂尖。

　　四年時間，莫顏雖然用功刻苦是其他人數倍，但也不可能樣樣精通，何況藝術類的技藝，除了努力還需要天分。所以打從一開始，莫顏就給自己定好了方向，那就是頂級舞者。

　　身處這樣的時代，這樣的環境，沒有點兒武力傍身，莫顏心里很慌。而跳舞，是唯一能光明正大鍛煉身體的方式。這四年來，借著練舞的機會，莫顏系統的鍛煉了自己的力量、柔韌、靈活、協調等方方面面，悄悄把曾經學的防身術又練了起來，雖說和習過武的男子正面剛還是不行，但出其不意的偷襲卻是成功率極高的，勉強也算有了一分自保之力。

　　因為她夠努力，眼界思想也遠超這個時代，所以在打好了基礎之后，便不時會有創新之作，讓教導她舞技的媽媽非常贊賞，時不時會帶她一起參與舞技教學，漸漸的便在秦淮里打出了名頭，讓她還未正式登臺便有了不小的名聲。

　　對此莫顏自然是喜聞樂見，有了這名聲做底氣，她也得以早一步和柳媽媽就自己今后的安排進行了交流。當然不是莫顏真正的安排，而是能夠讓柳媽媽同意的安排。簡單來說就是先穩住柳媽媽，讓她不要急著給自己安排接客的任務。畢竟像她這樣早早賣給了青樓的小姑娘，若非特別優秀能夠謀取更大的利益，都是登臺見客幾次之后，便會被掛牌安排接客的。女子的青春短暫而寶貴，早一些接客，就能多給青樓賺一些。

　　真正身處其中，莫顏才明白青樓女子有多么身不由己。那種動不動就賣藝不賣身的情況，只能是出現在藝術作品里，都已經在青樓登臺賣藝了，還能保留自由身嗎？反正莫顏這四年多就沒見過一個。

　　不是被賣給青樓的姑娘，誰會愿意踏進這人人輕慢的地方。就算實在活不下去了，只要自己能做主的，肯定是寧愿賣給有錢人家做婢女。

　　只有如莫顏這樣，要才有才，要貌有貌，可以沖擊花魁桂冠，有機會成為頂級頭牌給青樓增添名氣帶來更大利益的，才有機會在短時間內掛上賣藝不賣身的噱頭。至于這個時間能維持多久，就得看莫顏的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