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植物最豐茂的時節，偶爾也會有葉子脫離枝干，飄零落于地面，化作塵泥滋養大地。
蒹葭山山頂尋常的鳥獸啼鳴止歇，唯有風聲低語。
這種狀態已經持續了一刻鐘，感官上卻有半個時辰那么久。
“樹欲靜而風不止……”霍斌打破了沉默。
山頂沒有第三個人。他摘掉了面具，以真面目和牧云交流。
霍斌和多年前記憶中的自己相比，除了胡子花白以外，沒有太大變化。
牧云有超越常人的靈識，感知到霍斌具備兩種人格。一種勇猛果敢，另一種陰郁怯懦。
他回到了地面，和霍斌相距不過五尺。
“沒了風聲，世界就太安靜了。”
霍斌滿臉贊許地看著牧云道：“夫非常人行非常事。自我頒布禁令以來，你是第一個敢于打破它的人。”
“您特意讓夢魔盜走記憶，就是想把我引到這兒？”
“我拋出了誘餌，不過只有想來的人，才會出現在我面前。”
“為何要見我這個觸犯了律令的嫌犯？”牧云和經歷過人生百態的霍斌相比稍顯稚嫩，完全看不清眼前的龍城城主。
“你知道我是怎么對待那些不顧禁令，仍然堅持要在一起的年輕人嗎？”
牧云了解過坊間傳聞，沒有貼合實際的答案。
“那些拆不散的鴛鴦，我都把他們送出了龍城。”
“為何？”
“眼不見心不煩。”
牧云笑道：“霍城主，這件事有更好的解決方案。”
“你的出現，或許是個契機。”
牧云以為霍斌是大家長式頑固不化之人，沒想到思維如此活躍，一時間竟有些語塞。
他準備了應對老古董的說辭，結果對方通情達理，預先的準備化作了泡影。
“我不理解，您布下這種局的目的是什么？”
霍斌臉上再度現出笑容：“你是破局的引子。沒有引子，一切皆是空談。”
牧云越發看不懂龍城局勢。
他不過是公然在大街上劫了檻車，城主霍斌先是派神機營全城捉拿，又用前塵往事設套將他引上蒹葭山。
這一切究竟出于何種目的，牧云毫無頭緒，腦袋里一片漿糊。
“你是個心地善良的年輕人，我不想用人情世故那套對付你，直接給你講解清楚。”霍斌道，“夢魔幫你盜取了記憶，理應明白我為何會頒布那項禁令。”
牧云有聰明的頭腦，稍加提點，就像幽深隧道射進來的光，立即點亮了略顯僵化的思路。
“人鬼殊途只是借口。您擔憂定力差的年輕人受到妖魔蠱惑，行差踏錯，邁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仲文先生果真料事如神，你確是個天資聰穎的后生。”
“不懂就問，仲文先生是誰？”
“仲文先生是龍城的神算子，有一手奪天地造化的八卦占卜妙法，可稱活神仙。檻車游行正是他的計策。”
原來一開始，牧云就入了套。
他忽而想起了一種精確到極致的劍招，可以刺穿心臟，卻不會傷及被刺者的性命。
霍義沒有死的想法，占據了牧云的思緒。
霍斌實力強勁，卻不似仲文先生那般可以窺見天機，無法洞悉牧云心中所想。
“您做這么多，是想將邪劍送給我？”牧云終于想通了整件事。
雖然邏輯并不指向那柄魔骨打造的邪劍，但霍義的墮落和它脫不開關系。
霍斌視之如眼中釘，同時又忌憚它蠱惑人心的強大力量，不敢將其輕易放入世間，以免釀成大禍。
仲文先生占了一卦，算出能掌控邪劍的人會抵達龍城，繼而引出后續的一系列事件。
前因后果水落石出，前路變得明朗。
霍斌確實想將邪劍交給牧云，卻不是通過贈送的方式。
“老夫廣發英雄帖，召集天下英豪和修仙者，一月后在龍城開辦靈寶大會。屆時邪劍將作為優勝者的獎勵放入獎池之內。你若有意得到這柄劍，就報名參賽吧。”
牧云一句話，逗笑了老成持重的城主。
“我能不能先驗驗貨？”
“當然沒問題。”
霍斌將邪劍拋至半空，陽光映照，無法使它反射出絲毫光亮。
牧云騰身而起，右手握住劍柄，入手一股森寒氣息，直達靈識之海。
小洛立即切換成火屬性，以純陽之力，抵御邪劍帶來的負面影響。
牧云懸停于半空，邪劍舞出幻影，真氣在空中凝聚。
一朵劍氣青蓮緩慢飄落，在樹梢處爆發。無比強大的劍氣沖擊波，轉瞬粉碎了數十根粗壯樹木的枝干。
霍斌提前退到了安全位置，眼見劍氣青蓮的威力，心中更堅定地認為牧云和邪劍乃是天作之合。
即便如此，也無法改變他召開靈寶大會，鼓勵各路英豪公開搶奪邪劍的計劃。
牧云是劍術高手，不需握持太久，便已了解邪劍的屬性、強大威力以及它給主人帶來的反噬傷害。
霍斌接住邪劍，同時扔給牧云一塊城主令牌：“若遇到神機營刁難，出示此令牌可保無虞。”語罷戴好面具，遁出了蒹葭山。
牧云看著滿目瘡痍的樹木，召喚出一個凈瓶。用楊柳枝蘸了三生水，凌空潑灑。
只見遭受劍氣損傷處重新長出枝葉，復又變得生機勃勃。
山頂的風勢漸急，遠處黑云壓境，天光昏暗。
不多時便會有甘雨降臨。
牧云沿原路下山，和歇在帳篷里的呂靖會合，趁大雨未至前返回龍城。
行至中途，忽然降下瓢潑大雨。
呂靖召喚出一個銀色圓筒，點按側邊按鈕，張開屏蔽結界。雨水順著結界，流到了別處。
二人并轡而行，不免談起上山游玩之事。
牧云和呂靖相識已有段時日，知他是個精明強干兼具俠義精神的漢子，更不隱瞞，將遇到面具男的事講述一遍。
唯獨隱去了霍斌的身份。
“在下近些天聽聞即將舉辦靈寶大會，沒成想竟是真事。”呂靖道，“如此一來，牧先生便可在龍城多待些時日。”
牧云笑道：“千金易得，珍寶難求。有此良機，自然不容錯過。”
雖然霍斌的突然出現打亂了牧云的計劃，但他將整件事化繁為簡，暫時拋下多余想法，專注于一個月后召開的靈寶大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