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盤峰的結界解除,妖氣消散的訊息,隨著信風飄到了綿延幾百里的南部群山。
各山頭的妖王無不心驚,緊急湊到一處,共同商討對策。
“這次來犯萬妖山的有僧有道,最棘手的是還有個精通陣法的高手,不可不防啊。”妖狐王最是狡黠,聞聽風聲之時,已經(jīng)派出小妖探查,對陽城近期發(fā)生的事了如指掌。
蝎子精問道:“狐兄,咱們依托萬妖山之險,以眾擊寡。區(qū)區(qū)陣法和幾個修士,何足懼哉?”
眾妖聽了都覺有理,放聲大笑。
妖狐王搖頭道:“這個陣法高手的陣中疊加了平陽淺水陣。”
厲鬼王問道:“何謂平陽淺水陣?本王怎么從未聽聞。”
“平陽淺水陣是種極其罕見的陣法,身處陣法之中,修為會降到和布陣者相當?shù)某潭取2蝗坏脑挘麄內(nèi)考悠饋恚膊皇莾蓚€上古蛇王的對手。”
“狐兄是說,這次蛇盤峰被付之一炬,其根源就在這平陽淺水陣?”
“沒錯。”
“這陣法聽起來太邪門了!”蝎子精道,“既然狐兄識得此陣法,若是有破解之術,萬望與我等分享,切莫藏私啊。”
“對,還望狐兄賜教。”
“萬妖山的存亡全指望狐兄了。”
眾妖七嘴八舌,紛紛向妖狐王討教破陣之法。
妖狐王揮手示意眾妖安靜,道:“此事需請蜃龍大王來幫忙。”
“蜃龍大王遠在幾百里外的碧水湖,而且不問世事。他未必肯幫我們啊。”
“那群人里有個龍女,尚保留著龍之元陰。咱們先送去法寶,再承諾事成之后將龍女送予蜃龍大王,還愁他不答應嗎?”妖狐王早有主意。
此言一出,眾妖皆贊他有鬼神莫測之機。
“萬妖山有你妖狐王,實乃一件幸事。”巨石王道,“既然狐兄指明了道路,不如再擇個合適的說客,去碧水湖勸說蜃龍大王出手相助。”
“青獅王座下的狼先鋒夠圓滑,由他當說客最合適。”
青獅王道:“本王馬上去找狼先鋒,派他去碧水湖一趟。”
“事不宜遲,請青獅大哥速往。”妖狐王明白情勢危急,催促青獅王快些行動。
蝎子精問:“咱們就這么干坐著嗎?”
“當然不是,”妖狐王道,“本王趁他們還沒下蛇盤峰,去施個妖法,暫且把他們困在山上。”
巨石王道:“我助狐兄一臂之力。”
“我們呢?”
“各回山頭整點人馬,準備圍剿這幾個敢于侵犯萬妖山的修士,為鳴蛇和騰蛇兩位大哥報仇雪恨。”
眾妖拱手拜別,各回了山頭。
妖狐王和巨石王騰云駕霧,來至蛇盤峰南部小山,運轉妖力,在山頭附近吹起一陣妖霧。
玉虛子和無塵尊者結束誦經(jīng),掐指一算,知此陣風伴著不祥而來。
牧云在蛙俠墓前盤腿打坐,修煉不動明王經(jīng)。周身金光呈旋渦狀,被小腹處結印雙手牽引,容納于丹田本源之中。
天地靈氣浩渺,人如滄海一粟,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戒尺大師不解道:“雖說無處不可修行,可牧先生何故在這妖邪作祟之地修煉呢?”
錦玉白了他一眼,并沒有接話茬。
黃羽笑道:“你還不了解牧施主嗎?隨處可頓悟,萬般無禁忌。莫說這妖邪群山,就是到了神仙洞府,他也會這么做。”
“真不知該說他莽撞,還是生性逍遙灑脫了。”
“貧道傾向于后者。”玉虛子道,“不要打擾牧道友清修,咱們先驅(qū)散這股妖風,莫要中了奸邪之策。”
無塵尊者從玉葫蘆中召出一個封著口的紫金缽盂。
玉虛子識得此物,后退一步,站到無塵尊者側后方。
無塵尊者掌心浮現(xiàn)萬字金印,揭開缽盂,對著盂口吹了一口靈氣。
缽盂中生出一陣風,徑奔妖風而去。
兩股風正面相遇,互相抵消,風力逐漸減弱。
妖狐王和巨石王隱藏在暗處,見到無塵尊者祭出法寶,情知一行人是有備而來。
兩人借助妖風探查,知玉虛子是合體期修仙者,不敢貿(mào)然行動。
“狐兄,這幾個人不好對付,接下來怎么辦?”
妖狐王道:“咱們借助妖氣隱藏,他們無法探查蹤跡。暗中觀察,看這幾個人意欲何為。”
牧云修行七十二周天,睜開雙眼,吐出一口濁氣。
錦玉見牧云結束修行,看著匕首大小的刀說:“我一直想,他這十年是不是在堅持做一件傻事?明知夫人已死,卻還是徒勞地每日挑戰(zhàn)那條鳴蛇。”
“他不是做傻事,而是做了件極有意義的事。”牧云站起身,和錦玉并肩而立。
“有意義的事?”錦玉深感不解。
“蛙兄證明了愛可以超越生死,是世間任何法寶都無法媲美之物。”牧云解釋道,“自鴻蒙開辟以來,諸天已有無數(shù)仙佛,然情字亙古綿延至今,仍是無解難題。”
錦玉轉頭看向牧云,牽動心事,呢喃道:“是啊,情字難解。”
她是龍女,明知牧云對她沒有男女之情,卻仍然愛到無法自拔。
如果換作是她,恐怕也會像蛙俠那樣,明知無益仍要偏執(zhí)地堅持下去。
“蛙兄很幸運,他在十年之約的最后一天碰見了你。”戒尺大師旁聽牧云對話,有感而發(fā)。
牧云道:“你說反了。”
“牧先生何意?”
“是在下足夠幸運,在蛙兄決定隕滅的這天碰見了他。”
“若不是你,他的故事根本無人知曉,怎么說都是他更幸運。”戒尺大師固執(zhí)己見。
陸安德道:“無需爭論誰更幸運。此乃天意成全。”
玉虛子道:“正是蛙俠十年的堅持感動了上蒼,暗中安排下這一切。讓落葉刀有了傳承,也讓我們見證了他可歌可泣的故事。”
無塵尊者雙手合十,對著寶刀躬身道:“萬事皆因緣而起,阿彌陀佛。”
眾人默哀一陣,不再打攪入土為安的蛙俠。
戒尺大師拂去山石上的灰土,只見上邊刻著六個大字——萬妖山·蛇盤峰。
“你們快來看。”戒尺大師呼喚眾人。
牧云離得最近,看見洞府上的刻字,說道:“看來這人族稱為南部群山的山脈,在妖界被稱為萬妖山。”
玉虛子撫須道:“如若貧道猜得沒錯,各個峰口的妖洞,前邊都刻著萬妖山三字,然后才是妖峰名稱。”
“那就代表萬妖山的群妖是個大聯(lián)盟,咱們深入腹地,一旦被封鎖在此地,怕是兇多吉少。”戒尺大師總在做最壞的打算。
黃羽喊道:“我忍不了了。”健步一躍,控制住戒尺大師,用手捂住了他總是胡言亂語的嘴巴。
牧云感知到附近妖力強盛,靈機一動,躍上山石。調(diào)動真氣,施展增幅音量的靈術。
“在下知你們在窺探,故而沒有離開蛇盤峰。”牧云站在最高處,聲音響徹幽深山谷,“因鳴蛇妖王妄動金龍錦玉,屠盡峰口妖邪。我把丑話說在前頭,若敢再犯,下場與蛇盤峰雙蛇皆同。”
藏在暗處的兩大妖王聞聽此言,知牧云靈心通曉,不是易與之輩。
“不要當縮頭烏龜,出個膽子大點的妖王和在下對話。”
巨石王看向妖狐王,眼神征詢他的意見。
妖狐王示意巨石王稍安勿躁。隨即腳踩云朵,飛到滿目瘡痍的蛇盤峰。
牧云揮手示意眾人不要妄動,看向來者。
妖狐王身高與牧云相仿,約一米八,修長身形。大熱天穿著貂皮長衫,面容俊秀絕美,不易分辨他是男是女。
他看清牧云相貌,也是眼前一亮。
妖狐王曾在心中勾勒過豪俠相貌,各種特征幾乎完全與牧云吻合。
“你究竟是男是女,是雌是雄?”牧云并不避諱。
妖狐王笑道:“本王修煉已逾千載,早已超脫凡塵。男女雄雌真的重要嗎?”
牧云道:“重要。在下不知如何稱呼你。”
妖狐王發(fā)出一陣像嘯叫般的笑聲,與相貌違和感甚強,極其刺耳難聽。
“既然這么重要,本王告訴你也無妨。我本是女兒身,修煉千年,變成了男兒郎。”
妖狐最懂魅惑之術,修行途中不知誘惑多少男子,采擷其元陽為己用。
只不過已是前塵往事,而且妖有妖道,牧云不便多言。
“兄臺,在下意欲征服萬妖山,想來你們不愿讓權。”牧云直抒胸臆。
“尚不知先生高姓大名。”
“鄙人姓牧,單名一個云字。”
“牧先生,你的意思是要和萬妖山的眾妖王開戰(zhàn)?”
“除了開戰(zhàn),還有別的選擇嗎?”
妖狐王又發(fā)出一串難聽笑聲:“本王敬牧先生是個頂天立地的漢子,不妨告訴你。”他表情瞬間變得陰鷙狠厲,“我們已經(jīng)布下天羅地網(wǎng),你們插翅難逃。捉住你的時候,本王會飲盡你的血。”
“我不會喝你們的血,”牧云嘴角上揚,“但會把你們的皮毛做成長袍御寒。”
談判迅疾破裂。
妖狐王拂袖而起,腳踏云朵道:“既已撕破臉皮,你們就等著末日來臨吧。”
牧云目送妖狐王離去,轉頭對眾人道:“諸位,現(xiàn)在不是他們死,就是咱們亡了。”
戒尺大師被喂下失聲丹,嘴里說不出話。不過從他的表情可以看出,十分后悔跟隨眾人來搭救牧云。
玉虛子朗聲笑道:“怪不得陸師侄和無塵尊者讓貧道提前做好準備,原來牧道友竟是如此悍勇之人。貧道今日也算是開了眼界。”
他活了數(shù)百年,曾參與過數(shù)次宗門團戰(zhàn),也曾襄助同道中人降妖。
習慣了步步為營,從未遇見這種身陷險境,逆勢反攻的局面。
……
蜃龍大王幻化的人身額頭保留了兩根極短的龍角,身材高大,一雙銀色眼眸看上去神秘十足。
青獅王親自出洞來迎。
“多年不見,蜃龍大王還是這等威風八面。”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蜃龍大王頗具慧根,不會輕易被人言蠱惑,道:“不必吹捧本王。我這次來是想跟那個陣法天才斗法,至于龍之元陰,絕不會扯上關系。奉勸一句,你們最好也別碰。”
青獅王知道蜃龍大王不僅能造海市蜃樓,還知曉陰陽易理,求教道:“此話怎講?”
“本王掐算來者命數(shù),一半天道,半修羅。平時可維持微妙均衡,一旦激得他失去理智,便會成為兇惡的阿修羅。蛇盤峰兩只上古兇獸殞命,正是不知其厲害所致。”
“多謝蜃龍大王提點。”
青獅王得了指點,想將蜃龍大王抵達的好消息分享給各峰口。
蜃龍大王攔住青獅王,決定先行布置蜃龍幻境困住牧云等人,再與各妖王商討殲敵之計。
玉獅峰的小妖們來至山頂,看蜃龍大王施展神通。
蜃龍大王搖身一變,現(xiàn)出了原形,乃是一條長達數(shù)百米的老龍。
云霧圍繞周身,飛騰至九霄之上。
仰頭看向天空,仿佛有一汪清水池。并非實景,而是碧水湖之倒影。
狼先鋒曾去過碧水湖,與空中景象別無二致,對蜃龍大王的敬畏,比從前更甚幾分。
繼而萬妖山也出現(xiàn)在天際,天地倒懸,一時間令身處其中的群妖也不知哪里是真實,哪里是虛幻。
青獅王暗自心驚。
他是以蠻力和外功著稱的妖精,最怵精通靈術或幻術的同行。
蜃龍大王正是他最忌憚的類型。
失重感從身體各處傳來,轉頭看向山頂,竟覺得隨時可能掉下去。
小妖們嚇得面無人色,急忙抓住身旁山石,渾身直抖。
“大王,怎么回事,龍大王把山給搬起來了嗎?”一個小妖扯著嗓子問。
青獅王知道失重感只是幻覺,勉強保持站立姿態(tài),卻是口不能言。始終看著天際盤旋的巨龍,假裝沒聽見小妖問話。
天際群山忽然產(chǎn)生水波般的異動,由蜃龍為中心向外擴散,彌漫至整片萬妖山區(qū)域。
恍如白天發(fā)夢,日月山川倒懸。不知哪方是天,哪邊是地。
玉虛子解下腰間玉葫蘆,暗中捻了個訣。
玉葫蘆迎風暴漲,體積形同一艘小船,供眾人暫時棲身。
錦玉是龍女,對龍族氣息的敏感程度遠高于旁人,站在玉葫蘆上,說道:“妖王們好像找來了龍族幫忙。”
玉虛子道:“看來咱們陷入了蜃龍幻境,處境比之先前更加兇險了。”
牧云思路清晰,道:“我在陽城布下五重法陣,夢魔無法入城。他定在這萬妖山中,最有可能的地點就是羅陽峰。”
“現(xiàn)在的問題是這方天地里不知有幾個羅陽峰,也不知天上地下哪個才是真實的羅陽峰。”黃羽皺起了眉頭。
他是上古靈獸,輕易不會出現(xiàn)焦慮情緒。身處乾坤錯亂的蜃龍幻境之中,難免心煩意亂。
錦玉和戒尺大師也有同感。
牧云體內(nèi)經(jīng)脈返祖,本應感到煩躁不安。由于不動明王經(jīng)護持心脈,自能巋然不動。
戒尺大師指著嘴巴,發(fā)出嗚嗚的聲音。
黃羽取出一粒解藥,扔給了他。
戒尺大師服下解藥,過了一陣開口說道:“貧僧知道如何找到夢魔。”
“如何找?”
“我們在來陽城之前,互相做了標記,以防身陷險境時孤立無援。”
“幸好你留了一手,不然就真的要陷入絕境了。”陸安德長出一口氣。
牧云笑道:“你們都忽略了咱們還有強援,就算群妖亂舞,請來蜃龍助陣,又何足道哉?”
戒尺大師拉了拉錦玉衣袖,低聲道:“牧先生是不是第一次御風飛行,高興得昏了頭?咱們被幻境困住了,這種自信是從哪里來的。”
“你再說牧云壞話,休怪我不客氣!”
戒尺大師想起錦玉和牧云穿一條褲子,因言語得罪過黃羽,不想再得罪上位神獸。
用手掩住嘴巴,擺手示意自己不會多言。
黃羽心下不安,將牧云拉到玉葫蘆后邊的大峰問道:“牧施主所言之強援,究竟是何許人也?”
“自然是這萬妖山中,長久生活在妖邪恐怖之下的生靈。你和玉兒都是上位神獸,若能收買它們的心,便可盡占先機。攻無不克,戰(zhàn)無不勝。”
黃羽有點不敢相信,此話竟出自將蛇盤峰焚燒殆盡的男人之口。
“牧施主,你既然早就知道咱們有此強援,為何要在蛇盤峰大開殺戒,將那里的蛇類都燒成了灰呢?”
“各大峰口的妖王盤踞萬妖山日久,在百獸世代繁衍過程中,強無敵的印象已經(jīng)刻進了基因。即便有你和玉兒出面,但僅憑三言兩語,也難以變更它們的看法。”
“你屠滅了蛇盤峰,就是想顯示武力?”
“正是。不管是哪個峰口擄走玉兒,我都不會留下活口。唯有如此,才能使百獸相信咱們的能力。”
黃羽本以為牧云是個肆意妄為的俠客,沒想到還是懂得運用策略的將才。
玉虛子聽到了牧云和黃羽對話,將駕馭玉葫蘆的任務交給錦玉,來至葫蘆大峰與牧云對話。
“貧道雖有團戰(zhàn)經(jīng)驗,但是得承認,有些人天生就是將才。這次的除妖行動,就由你全權指揮。”玉虛子主動讓賢。
黃羽笑道:“玉虛子道長,就算你不說,咱們也是在跟著牧施主的行動走。不知為何,他天生適合戰(zhàn)斗。”
恰在此時,葫蘆小峰上的戒尺大師高聲喊嚷:“錦姑娘,快減速!夢魔那老家伙就在附近。”
牧云召出乾坤棍和陣法羅盤,即刻做好戰(zhàn)斗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