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云峰妖道的聲音,驀然又在峰口回響。
“你們可夠蠢的,還真以為入云峰會那么好攻下來嗎?”
玉虛子聞言,急忙跑出了妖道洞府。
峰口各處還保留著打斗痕跡,被牧云和錦玉誅殺的小妖尸體,散亂無序地躺在地上。
一切看起來稀松平常。
啪!
牧云打了自己一記耳光,隨著痛感傳達到神經,眼前景象出現了細微變化。
“你瘋了嗎?”錦玉趕忙沖過來,以防他繼續自殘。
牧云道:“咱們落入了敵人的圈套。”
“什么意思?”
“咱們身處的入云峰是幻境。”玉虛子不需痛覺提醒,也發現了入云峰的異常。
無論是道士形象的妖精,還是牧云擅長的陣法,甚至連錦玉在洞府里搜刮到的金銀珠寶,都是他們潛意識中認為重要的東西。
“這幻境確實厲害。”牧云道,“將心中念想投射到虛幻現實,讓人分不清真實和虛幻的界限。”
錦玉靈智極高,思忖片刻道:“這也就是說,幻境生成了和道長實力相當的道士形象妖精,布下牧云最喜歡的陣法,還在洞府里留下龍族最愛的珠寶。如果是真的,這幻境也太邪門了。”
“這是一個由蜃龍掌控的世界。只有想不到,沒有不可能。”牧云清楚眼下形勢,講給錦玉聽。
玉虛子拔出桃木劍,道:“你們在此不要走動,我去探一下來路,看是否還能返回羅陽峰。”說罷,跳上桃木劍,御劍乘風而去。
錦玉望著玉虛子在視野里迅速變小的背影,驚道:“道長此去,若也被幻境困住,豈不是落入了孤立無援之境。”
“糟了!”牧云恍然,暗道不妙。
只可惜他不會御劍乘風,無法追趕早已去遠的玉虛子。
妖道現了本相,站在洞府上方,居高臨下望著牧云和錦玉。
他的五官異常肥大,整個身子像吹起來的氣球,雙眼中沒有眼白,格外寬大的袍服隨風獵獵擺動,透著詭異而狠厲的氣息。
“你們還是擔心自己吧,”妖王道,“兩個奇葩后生,皮肉夠俊,吃起來指定鮮嫩可口。”
錦玉修為和太歲妖王相距甚遠,有點畏懼他,躲到了牧云身后,緊張地抓住了他的胳膊。
獸族世界里,下位者對上位者,血脈中的因子反饋給大腦,結論是毫無勝算,繼而失去抵抗意志。
錦玉雖身為龍女,卻并非正統龍族,而是魚化龍。即便有部分后天青龍血脈,與飛騰變化,駕馭四海的天生龍王族類相比,實在是不入流。
戒尺大師和夢魔搞不清狀況,以為錦玉是遠古上位龍族。見多識廣的太歲妖王,可不會上當。
牧云從容笑道:“你要是像個縮頭烏龜一樣,等著我們被幻境困死,或許還有點勝算。現出本相,可就是你的末日了。”
太歲妖王面現驚訝神色,凝神探查牧云,發現他的修為低到可以忽略不計。
忍俊不禁,仰天狂笑。
峰口起了邪風。
妖王身體仿佛融化了般,分裂出數個小肉球。它們隨風猛長,很快變成數百個小妖。
“對付你們兩個鼠輩,根本用不著本王親自出手。我的分身就能把你們打得落花流水。”太歲妖王笑道,“我就在這山頭上,等著享用一頓大餐。”
牧云召出兩個羅盤,分別是加入了平陽淺水陣的九天玄雷陣和能增幅天地間正氣的乾坤玲瓏陣。
兩陣齊出,轉瞬間籠罩整座山頭。
不管是真實,亦或是幻境,入云峰都成為了法陣囚籠。
牧云拉起錦玉,落在與洞府頂端幾乎等高的石頭上,笑道:“在下倒是想看看,你能分裂出多少分身。”
彌漫于天際的邪云翻滾,其間電閃雷鳴,醞釀著威力無窮的玄雷。
太歲妖王抬頭看向狂風漫卷的烏云,往常等閑視之的玄雷,此刻卻令他頭皮發麻。
這是件怪事。
凝神感應體內本源,合體期元嬰與本體融合,成至道仙體。不食五谷,長生不死。
丹田里微弱的本源氣旋,提示他處境究竟有多危險。
“原來妖狐王說的是真話!”太歲妖王亂了方寸,繼而想起預留的后路,壯著膽子嚷道,“臭小子,本王遇到了點急事,算你們走運。下次再見到你們,一定油鍋烹煮,就著美酒把你們吃進肚里。”
放完狠話,顧不上分出的小妖,急忙施展遁法,逃出了幻境入云峰。
不敢再傳音,倉惶逃回了峰口。
玄雷從天而降,大小幾百道,精準劈中滿峰口亂竄的分身。
浩然正氣與雷火兩相配合,將太歲分身炙烤為無形,發出一股腥臭難聞的氣味。
太歲乃是天地間腐氣積生所化,不死不滅,由亙古綿延至今。
得了道的不是成為妖仙,就是獨霸一方的妖王。
萬妖山地界邪祟猖獗,太歲妖王成了禍患。
分身是太歲本體掉下來的肉,與其同形同質。分解之后化為靈氣,重歸于天地之間。
錦玉贊嘆道:“沒想到此等邪物,灰飛煙滅之時,也會有助于天地萬物。”
“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牧云道,“天地間萬事萬物,循環相生不絕,方能綿延至今。”
錦玉聞言雙眼放亮,低聲重復一遍,問道:“牧云,這是你做的詩嗎?”
“這是我從詩集中讀來的,”牧云笑道,“還有一句,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
“書中還能有黃金和美女?”
“傻丫頭,書里當然沒有黃金和美女,不過學了書里的知識,賺到了銀子,美女也就跟著來了。”
錦玉雖有靈智,卻不愿在牧云面前顯露,接著問道:“真是如此嗎?”
“我就是學會釀酒秘籍,才積累了玉葫蘆里的諸多財富和法寶。下山游歷以來,結識了諸多道友豪杰。還有這陣法,助我在萬妖山縱橫馳騁,連那合體期的妖王見到我,都得夾起尾巴跑路。”
“看來我也得學門手藝了。”
“你有個天生的手藝,不用學,別人也學不會。”
“是什么?”
“行云布雨。”
“龍族都會,就沒什么稀奇的了。”錦玉道,“我跟老板娘學會了做叫花雞,算不算手藝?”
牧云喜道:“世間美食甚多,除了林間生長的美味野果之外,我最愛吃雞肉。”
“不然我就不會學叫花雞了。”
“等收服萬妖山,返回陽城之后,一定得嘗嘗你做的叫花雞。”
“能不能從這入云峰上離開,還是個未知數呢。”錦玉被太歲妖王打擊了信心,不太相信能破解幻境,脫身與同伴會合。
牧云看出錦玉情緒低落,說道:“你還記得軒轅兄和玉虛子道長怎么說嗎?”
“說什么?”
“他們都懂易經八卦,替我占卜過情緣,說是塵緣已盡,仙緣未了。不僅如此,我還聽人說過你是我的道侶。”牧云道,“咱們現在的關系明顯不是道侶。若無法脫身,死在這里,就證明軒轅兄推演錯誤。”
錦玉臉頰緋紅,道:“軒轅玉華懂先天八卦,推演不會出錯。”說完,她的心情變得明朗。
牧云安撫好錦玉,在她周圍布下防御陣法,讓她暫時不要亂動。接著跳下山石,凝神感知被九天玄雷陣護住的峰口。
時空在方圓幾十里的山頂錯亂扭曲,并且毫無規律。間或產生有跡可循的旋渦。
牧云在空曠地帶盤腿打坐,運轉清心訣,清空靈識之海中冗余的想法,全神貫注捕捉有規律的旋渦。
心靜空明,卻再沒有旋渦出現。
試著想起不知去向的玉虛子,空間中出現旋渦,繼而在入云峰出現了與道教有關的物件。
“原來如此,只有心旌動搖,幻境才會發生變化。”
轉頭看去,錦玉停留的石塊周圍爬著幾條帶翅膀的蛇。
錦玉坐在石塊頂端,蜷縮在一起,身體不住顫抖。
蛇盤峰被抓的經歷,使她對鳴蛇產生了心理陰影。
腦海中閃過,幻境便將恐懼折射到了現實。
牧云搞清楚入云峰的幻境本質,便有了破解之法。
施展輕身術,飛回到石塊上邊。
蜃龍幻境的厲害之處在于,即便只是幻境造出的鳴蛇,也必須除掉方保無虞。
九天玄雷陣再度落下數道霹靂,將幻象鳴蛇劈成了灰塵,發出燒焦的氣味。
“你害怕鳴蛇?”牧云坐在錦玉身旁,關切詢問。
“我當時在蛇盤洞府,以為會失去處子之身,再也無顏見你,故而對他有某種恐懼。”
“從現在起,心里不要想任何事,坐在這里修煉即可。”牧云收回乾坤玲瓏陣羅盤,坐在錦玉身旁,“有我和九天玄雷陣護持,沒人能傷害你。”
有牧云在身邊,錦玉只覺無比心安,閉上雙眼,修煉妖族特有的功法。
牧云靈機一動,想出破解心旌幻象的方法。
雙手結印,壓制住不動明王經和清心訣的正氣,單獨讓青魚散人傳授的妖修法門在體內經絡中游弋。
錦玉和牧云的修煉法門如出一轍,互相呼應,妖邪之氣融入了周圍環境。
牧云清空了全部心思,不去想任何事。
九天玄雷陣與心脈相連。它的細微變化,亦可以通過本源感知。
籠罩范圍由數十里不斷向內縮減,逐漸現出本真。
“看來這蜃龍幻境唯獨不會對妖族下手,可為什么金面大王會受到幻象影響?”
這個念頭剛一出現,心旌幻象的縮小過程立即停止。
牧云急忙清空頭腦,心無旁騖,專注于使心旌幻象破滅。
錦玉坐在牧云身邊,聞著他特有的味道,心里沒有任何想法,享受難得的靜謐。
妖修功法運行了七十二周天,心旌幻象縮小了一半;又運轉七十二周天,只余下他們身處的這塊巨石。
清泉流響之聲,驀然出現在耳畔。
錦玉是龍族,天生親近水,感受到巨石涼氣,心下覺得詫異。
即便如此,心旌幻象還是順利的消失了。
牧云睜開眼睛,見玉虛子御劍在上空盤旋打轉。
低頭一看,他和錦玉坐在一塊泉水中的凸出巖石上。
入云峰、妖洞、陣法石柱和小妖尸體,盡皆消失不見。
玉虛子看清周圍,意識到落入了幻境陷阱。御劍下降,和山石上的二人會合。
“看來入云峰上的一切都是幻象,這個世界遠比貧道想象得更詭異。”玉虛子感應到羅陽峰上的陣法之力,仍覺有些心驚。
以他合體期的修為,絕對布置不出如此精妙的幻術。
蜃龍即便不是得道妖仙,也是大乘期的修行者。
金丹期以后,每個境界之間,都可以用云泥之別來形容。
牧云見玉虛子眉頭緊鎖,說道:“道長,此地不宜久留。咱們趁幻境休憩,先返回羅陽峰,再做計議。”
玉虛子以為有理,準備取下腰間玉葫蘆,帶牧云和錦玉回羅陽峰。
牧云急忙制止道:“道長,不可以用道家仙術,就讓玉兒帶咱們回去吧。”
玉虛子知是牧云解了幻象,也不多問。
錦玉答應一聲,變回本體。金色鱗片已有一半褪色,剩下的部分變成了青鱗。
玉虛子知錦玉本體是條青龍,盡管在化龍池用金龍鱗改變了外觀。只要本質不變,過些時日仍會自然退散,回歸青龍本相。
錦玉騰云駕霧,載牧云和玉虛子回到由法陣保護的羅陽峰。
眾人等候多時,感應到玉虛子的強大氣息,急忙出洞府來迎。
無塵尊者出言問道:“道長,此去結果如何?”
“這就得問牧道友了,是他破了蜃龍的某個幻象。”
陸安德拱手問道:“牧道友,還望賜教。”
“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咱們移步洞府中詳談。”
一行人來至洞府,依昨日次序坐在宴會桌旁。
牧云將心旌幻象之事講述一遍,眾人暗自心驚。
“看來這征討萬妖山之事,貧道、陸師侄和無塵尊者只能當后援了。”玉虛子得知幻境會追蹤正氣,立即意識到該如何調整。
千斤重擔,壓在了牧云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