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鳴穿著亮銀鎧,恍若一夜間長成了大人,看起來威風凜凜。
“牧先生,可否借一步說話?”
牧云見鹿鳴表情嚴肅,穿過觀眾區的通道,跟他來到戲院外邊。
“鹿將軍,你新官上任,理應燒上三把火。不在神機營里干事,怎得跑到戲院來找我?”
“牧先生,我在龍城時便已倍加傾慕閣下。暗中關注您的行動,對您的性格略知一二。”
“愿聞其詳。”
“我進入蜀山后,第一件事便是背誦宗門戒律。涇渭分明,是蜀山弟子牢不可破的鐵律。”
“對于維護人族的蜀山弟子來說,和妖魔劃清界限十分有必要。”
“貧道曾認為牧先生嫉惡如仇,如今卻有些恍惚,”鹿鳴湊近一步,問道,“您要是被威脅了就眨眨眼,貧道有法子解救您。”
牧云實在沒憋住,笑出了聲。
他修為破滅,無法使用洪荒誅仙陣。可單憑能輕松使動三千六百斤的乾坤棍的修羅體魄,以及精妙絕倫的武技,也不是尋常妖魔能夠侵害。
人皇陣的加持,更是可保無虞。
鹿鳴的話莫名戳中笑點,惹得牧云在嚴肅對話中破掉了情緒。
“鹿將軍,你多慮了。”牧云輕拍鹿鳴肩甲,微笑道,“我沒有遭遇任何脅迫,所做之事皆出于本心。”
“以我對牧先生的了解,若沒有找到真兇,必然不會將精力浪費在鏡城戲院。既然您已經查清,為何遲遲不動手?”鹿鳴將話挑明。
“時機未到。”
“鏡城死了數百民眾,您卻在戲院里蹉跎時日。這與我認識的殺伐果斷的牧先生,可是截然不同。”
“你變成熟了,但還是有點死腦筋。”
“牧先生,您應該記得貧道方才所講的蜀山戒律吧?”
“涇渭分明。”
“既然知道魔物就在戲院中,先生為何不肯動手?”
牧云反問道:“你既已通過我的行動猜到了戲院里有魔物,為何不動手?”
“貧道才疏學淺,害怕辦事不力,白白害了神機營弟兄們的性命。”鹿鳴有點沒了底氣,不過還是強撐著說道,“您不一樣,有神鬼莫測之機,通天徹地之能。區區魔物,根本就難不住您。”
“等唱完一出戲,我自然會動手。”
“這才是我認識的牧先生。”鹿鳴終于展露笑顏,“只不過貧道身為蜀山弟子,受清規戒律所限,不能聽命于先生。”
“在下要如何做,才能消除你內心的負罪感?”
鹿鳴召出了寶劍,白鶴亮翅起手,以蜀山正宗劍法對陣牧云。
牧云也不含糊,玉葫蘆中召出虎魄刀,雙腳猛踏地面,使出從萬妖山學來的落葉刀法。
刀劍相交,抵敵縱向劈斬。
刀鋒忽而轉向,以劍鋒為引,攻擊鹿鳴持劍的右手。
招式又快又猛,尚且來不及反應,手背已被虎魄刀劃傷。
鹿鳴吃痛,慌亂中寶劍落地。繼而脖頸處一涼,虎魄刀的刀背已架在咽喉部位。
牧云收起寶刀,召出一瓶特效金瘡藥扔給鹿鳴,讓他醫治流血的手背。
鹿鳴看向右手,發現護甲被虎魄刀斬開一個光滑的切口,愈發嘆服于牧云的武技。
“我不太喜歡循規蹈矩的鹿將軍,待我解決掉魔物,你再正式履職吧。”
“貧道敗在你手下,為了保全性命,只好答應你的條件了。”
牧云輕拍鹿鳴肩甲,笑道:“你日后也要保持這份斬妖除魔的堅定道心,切莫像我這般優柔寡斷。”
“貧道聽說了牧先生在萬妖山的所作所為,連妖仙都能斬,絕不是優柔寡斷之輩。吾料定鏡城魔患背后,必有令牧先生懷柔之緣由。”
牧云將端詳告知鹿鳴。
鹿鳴聽完黎穎的遭遇,說道:“大夏國尊卑有序,許多婢女奴仆受到了上位者非人的對待。他們若都生出黎穎般的心思,這偌大的玲瓏世界恐怕就要亂套了。”
“依你之見,如何解決這個難題?”
鹿鳴想不出主意,只是搖頭不語。
“在下有法子永絕后患,只是有個重要的前提。”
“什么前提?”鹿鳴思緒紛亂,還是想聽牧云指點迷津。
“人皇的位子由我來做。”
鹿鳴瞪大雙眼,險些驚掉下巴。
“這……”
“這是件極難達成的大業,可能做成之前,在下已魂歸極樂。”
“如果屆時先生還有命在,當真要做人皇?”
“軒轅氏將江山讓給蕭氏,至今已逾數百載,再想接受禪位,勢必比過往難度更甚。”
“蕭安素有賢君之名,或許你可以去試試。”
“我一句玩笑話,你不必當真。”
“那先生提出的問題,答案究竟為何?”
“天理循環,自有其定數。有些事可以盡人事,但終究要聽天命。”牧云笑道,“不要談那么久遠的未來。你初上任,神機營里還有許多事務需要你處理,還是快點回去吧。”
“貧道再問最后一句,您準備何時動手?”
“黎穎的夢想是登臺演唱《將神賦》,待她了卻心愿,就是終結這一切的時候。”
“公演之日定要通知貧道。”
“你懂戲嗎?”
“沒看過。”
“那你屆時一定要來捧個人場。”
鹿鳴拱手道別,回了神機營。
牧云返回鏡城戲院,發現劉昭的妻子已開始教授黎穎花旦身段。
言傳身教遠比獨自探索來得更直接,也能避免許多彎路。僅過了盞茶功夫,黎穎的走位已有些章法。
她面帶笑顏,比平時更顯明媚。
牧云找了個前排座位坐下,靜靜觀賞戲臺上的排練。
他們都是戲班子里不入流的戲子,沒有尊卑之分,互相之間相處融洽。
牧云和鹿鳴談及人皇的玩笑話,再度于腦海中回響。
蕭安是高瞻遠矚的賢君,統御玲瓏世界。
若他能納牧云之言,或許廢除階級制度是個可行之策。
相較于人皇之位易主,這條路顯然更簡單。
轉念一想,人皇不僅受天宮節制,還要顧及上京的各大公卿世家。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卻是難于登天。
人皇做不到的事,必須得由能威脅天帝與天宮眾仙的三界判官來做。
牧云自離開普陀山,常有拋卻俗塵,墮入輪回的消極念頭浮現于靈識之海。
臺上的戲曲傳承,反倒令牧云見心明性。
玲瓏世界繁榮背后的苦難,值得他用畢生心血去救贖。
圣心菩薩苦心傳授功德經,絕不可辜負禪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