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霧嶺的時空間完全錯亂,加之有毒瘴掩護,在里邊待的時間久了,很容易分辨不清東南西北。
牧云僅能憑著先天十六卦,捕捉時空柱的位置。
由于方向感缺失,感官中它在不斷移動。
河洛城的極惡柱幻化成人形的經驗,使牧云多留了個心眼。
不能以常理揣度時空柱,是他從一開始就明白的道理。
恐怖與玲瓏世界已有的生物有很大區別,極有可能是某個位面的部分投射具象。加上恐怖之間魔力可以無縫轉移,更加使得迷霧嶺中局勢錯綜復雜。
沒有見到時空柱之前,難以說清它是何種形態。
僅憑無端猜測,永遠也找不出問題的答案。
牧云是行動派,在山洞中小憩過后,繼續朝著算定的方位前行。
吸收迷霧嶺中“恐怖”的力量之后,時空亂流在靈識之海中出現具象化線條,可以依循某種規律,規避掉輕易折損壽命的區域。
接連幾次挑戰,最終都是由牧云取得勝利。
見證太阿劍氣斬斷數里林木的時候,牧云恍然察覺到,自從大蛇柱的符印入體之后,修羅力量徹底覺醒。此時的他已經具備與大部分修仙者一戰的實力。
哪怕不發動人皇陣,對手若是不使用仙法,等閑奈何不得他。
肉體力量和近身戰本就是修行的一部分,經過幾次生死關口,牧云的體魄悄然間接近修羅巔峰。佐以十八般武藝的精妙招式,普天下已鮮有敵手。
他從對修行一竅不通的少年,走到今天這個地步,花了十一年的時間。
意識到自身的力量有多強大,并沒有令牧云忘乎所以。
即便沒有徹底覺醒修羅體,借助人皇陣和誅仙陣的力量,他也有底氣與任意修仙者對戰。
牧云又前行了半個時辰,凝神感應,發現并沒有拉近和時空柱的距離。意識到情況不太對勁,立即停下腳步。
他環顧四周,發現所有方向的景物完全相同。置身于其中,有種進入異世界的錯覺。
時空柱的力量仿佛瞬間消失,唯一的指路明燈,也離開了探查范圍。
迷霧嶺有極其濃厚的毒瘴,玉葫蘆里的金雀鷹,無法在危難時刻放出。
法陣羅盤受到時空柱影響,依然沒有任何反應。
貿然闖進迷霧嶺,再度走入了看起來毫無希望的絕境。
牧云不是容易放棄的性格,沒急著到處亂跑,盤腿打坐,平息掉靈識之海中的所有雜念。
恐怖是黑暗生物,與毒瘴有某種聯系。
它們來自不知名位面,但可以肯定,一定與光明力量互相克制。
牧云低誦不動明王經,任前路茫茫,我自巋然不動。
金色佛光縈繞于牧云周身,溫暖祥和的力量,由中心向四處擴散。
空氣中的瘴氣不自覺變得稀薄。
牧云緊閉雙眼,可靈識卻無比明晰。
周圍的細微變化,盡皆逃不出他的感知。
迷霧嶺本是方圓千里的有邊界地形,如今在感知中卻變得無邊廣闊。
觸摸不到邊際,也便沒有逃脫之法。
換言之,他被封鎖在這個貌似異世界的地方。
眼下的處境極其不利。
毒瘴對他的影響微乎其微,甚至還有正向裨益。只是沒帶干糧,很難在迷霧嶺中長久停留。
隱憂自心中起,繼而雜念叢生。
牧云意識到不對,急忙壓制住心中的多余想法,腦海中只剩梵音。反復念誦幾遍經文,只覺神朗氣清。
圣心吊墜釋放出瑩潤而微涼的能量,通過肌膚接觸,傳進靈識之海。
龍心玉是玲瓏世界最上等的玉石材質之一,具備鎮守心神的作用,加上神龍賜福的加持,效果更是拔群。
每當牧云陷入迷惘或憤怒等負面情緒時,吊墜都會有所感應,繼而助其平靜心神。
迷茫頃刻消失不見,頭腦開始飛速運轉。
佛光散去之后,周圍又開始匯聚白蒙蒙的毒瘴,遮蔽了視線。
牧云站起身,反復思索迷霧嶺里的見聞,試圖將它們連成一串。
天道靈識并非徒有虛表,靈感迅疾迸發,將事情的來龍去脈想了個透徹。
光有推理不行,還得以證據和實踐為基石。
牧云感應到附近恐怖的方位,悄然摸過去。
他要進行一次大膽實驗。
恐怖感應到了同類特有的氣息,急忙趕到領地邊緣,迎擊入侵者。
他幻化成為柴榮的模樣,只是自帶的陰冷氣質,終歸無法消弭。
偽裝并不成功,也就談不上影響戰局。
以五毒柱的精巧度來說,這種現象并不符合常理。唯一合理的解釋就是時空柱制造出來的恐怖分化了它的力量,導致恐怖的個體實力不夠強大。
牧云取出飛羽弓,二話不說,對準尚未發現他的幻化柴榮放了一箭。
箭矢由能量凝聚,附帶了新得到的黏液腐蝕效果。
出其不意,一箭正中幻化柴榮眉心。
恐怖發出一陣撕心裂肺的哀嚎,繼而形體破滅,體內蘊含的魔力化作一團粘稠黑霧。
牧云的靈識之海中有運轉魔力的方法,對著那團黑霧伸出右手,掌心浮現一道魔印。
黑霧變得扭曲,在空間中翻轉躍動。
受到牽引的部分像被鉤子牽扯,不得不朝牧云的方向拉出一個尖。繼而整團黑霧向他移動過來,由最初的抗拒,逐漸變成了互相吸引。
這個過程中黑霧變成最純粹的魔力,迅速壓縮凝結,通過魔印,轉瞬間融入牧云體內。
入體即化,再無蹤影。
時空柱的能量波動徹底消失不見。
牧云召出占卜龜甲,心中暗問卜卦內容,隨后擲出手中銅錢。
銅錢在龜甲上旋轉跳躍,各自落在指定位置。
他算的是時空柱,卦象卻顯示自身。
靈光乍現!
牧云搞清楚了時空柱的玄機。
自從斬殺第一個恐怖,魔力入體之后,牧云就成了時空柱的潛在模體。
只要盡數吸收掉迷霧嶺里的所有恐怖,他即是時空柱。
辰星人的精妙設置,使得邏輯成為一個閉環,想要毀滅五毒柱,破陣者就得選擇死亡。
如此一來,便會迎來亙古不變的對人心的考驗。
大公無私者,很可能會選擇犧牲小我,成就大我的光輝之路。
牧云是性格相當獨特的人,他總是以天下為公,但也從不會忘記自己。
如若讓他犧牲自己的性命,換取五毒柱的破滅。即便是選擇一萬次,他也不會選擇犧牲自己。
這就是他不能成為佛門弟子的原因。
或許還有另一種解法。
牧云心里想。
他總是能在非黑即白的兩面之間,找出那抹經過調和的灰。
這也是一種能力。有別于修煉和求道之外,獨特的生存智慧。
修行的本質就是求存,只有達成永生,才能算作成了正果。
脫去塵垢,羽化升仙。
既然是求永生的修仙者,自然站在了死亡的對立面。
牧云從不是道貌岸然之輩,也就無需掩飾對活下去的強烈渴望。
他想起了溫長河說過的話。
殺戮會影響心境。
迷霧嶺中的恐怖數量足有上千,牧云不僅要盡數斬殺他們,還得吸收掉他們的魔力。
所有魔力碎片融合到一起,便可召喚出時空柱。
屆時他的雙手已然沾滿鮮血,哪怕不想自我毀滅,受到五毒柱的操控,時間久了難免墮入魔道。
牧云體內有溫長河的內丹。
他說內丹是能夠護持牧云心神的秘寶,可在迷霧嶺之中,這顆內丹卻并不起作用。
牧云隱約有種感覺——溫長河的存亡,和他的選擇有所關聯。
辰星人或許是出于無聊,亦或是想考驗人性,設置了玄妙精巧的五毒柱。
仿佛是直鉤釣魚,只有愿者才能上鉤。
內丹是妖魔等族類修煉的核心,若不是辰星人提前有過吩咐,溫長河未必肯將內丹交給他。
盡管溫長河是個善良的異獸,但私心人皆有之,避免修為遭受風險,更加合乎情理。
牧云越思考,五毒柱背后隱藏的陰謀就越清晰。
其實血靈珠不過是個引人上鉤的誘餌,吸收到的靈氣對于至高級別的辰星人來說根本可有可無。
他布下五毒柱,目的可能只是找點樂子。
得道的仙人們清楚這一點,故此沒有出手干預。
妖族受限于血靈珠,自覺苦不堪言,可是缺乏反抗辰星人的勇氣,百余年來同樣沒有人敢動五毒柱。
既沒有仙人的廣闊視角,又不像妖族那般畏首不前的人,通常也會對未知而詭異的事物敬而遠之。
血靈珠的功效太過獨特,有別于玲瓏世界之常識。
對于以求穩為主,只有奪寶時才會冒險出擊的修仙者來說,風險系數太高,而受益并不明朗。
牧云是唯一明白血靈珠足夠詭異,五毒柱危險重重,還會義無反顧地投身其中之人。
云瑤曾稱他為拼命三郎,做事全情投入,從沒考慮過是否會給自身帶來危險。
正是這種獨特的個性造就了他。
牧云很清楚,如今的迷霧嶺等同于異空間。
他已經沒有退路,只能吞噬掉所有恐怖,化身為時空柱。否則就會被恐怖所吸收,連尸骨都難以存留。
生,或者死。
對牧云來說是毫不猶豫就能得出結論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