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云召來一陣風,想把地面上燒過的痕跡吹走。
轉念又一想,自然界的恢復能力遠超想象。
只待春暖,便會花開。
不必過分憂心,順其自然即可。
收起雷云槍,繼續朝黑風谷深處進發。
方才的赤陽炎陣,探出了黑風谷的大致面積,足有方圓二三百里。最重要的是在地面以下,也有潛藏起來的大妖。
他們恪守著妖和人之間的規條戒律,沒有侵擾過獵族冬季草場。
一旦獵族人踏足黑風谷,他們也不會有絲毫客氣。
嚴格意義來說,牧云才是破壞規矩的人。
如果沒有魔化毒液出現,焚燒掉毒花妖,便即退出黑風谷。
有了魔族痕跡,無法再等閑視之。
魔界和玲瓏世界屬于相反的兩面,類似于太陽和月亮。互有關聯,但永不可相見。
魔族的元素越來越多被發現,牧云心中的反感和怒意就越強烈。
妖族守了規矩,卻也有越界行為。
既然發現了怪象,牧云就得繼續深入追查,看黑風谷的妖族究竟陷了多深。
如有必要,他不會吝于痛下殺手。
行出沒多遠,一陣憂愁突然涌上心頭。
自從被靈猴新王趕出族群之后,牧云經歷數年蹉跎,始終未能凝聚靈氣。
全靠一股子不服輸的韌勁,還有圣靈小洛的陪伴,才艱難捱到了碧落崖。
五行圣靈引起三個修仙者的注意,繼而陷入生命危機。
前塵往事以一種灰暗的色調在靈識之海中閃現,仿佛一切都應怨恨,未來也沒有太大希望。
他在碧落崖底遇到了最愛的女人。
那又如何?
人家成了圣心菩薩,六根清凈,四大皆空。
他日修成正果,全了十世修行。
你不過是修煉途中微不足道的過客。
為何會這么想?
牧云的思維開始變得混亂,可又完全不受控制。
戰斗經驗帶來的警覺,使牧云沒有泥足深陷,而是極快地反應過來。
這種不尋常的失落,極有可能是由某種妖法引起的迷惘。
“大膽妖孽,豈敢亂我道心!”牧云心中的怒火,燃燒得更為熾烈。
不過很快,他又陷入了低落的情緒之中。
錦玉對他掏心掏肺,甚至不惜付出幾百年壽元,力保牧云挺過生死關卡。結果十數年的伙伴小洛化為無形,錦玉也失去了記憶,不再記得他。
苦苦追尋,最終不過一場空。
牧云只覺心里空落落的,說不出的難受。
他有點沮喪,一屁股坐在路邊石頭上,雙手扶著膝蓋,腦海中的思緒變得更加紛亂。
甚至于忘記身處何方。
淚水從眼中流出,體內的力量也在飛速下降。
忽然感覺很冷,仿佛生了重病。
呼吸也開始變得粗重。
牧云蜷縮起身子,卻找不到可以躲避寒冷的角落。
靈識之海中開始出現各種幻象,有云瑤責罵他負心薄幸的場面,也有錦玉渾身帶血地站在峰頂,怒罵牧云辜負了她。
圣靈小洛變成黑色,傳音滿是責難,質問他為何活了下來,卻不想辦法救活它。
妖邪的精神攻擊,遠比實質的物理攻擊更加可怕。
牧云的意識在清醒和模糊間來回搖擺,他幾次想看清眼前,都被不住往下流的眼淚遮蔽。
既看不真切,也聽不清楚。
他陷入了無比的痛苦之中,雙手抱住腦袋。
如果此時始作俑者現身,或許能輕易取掉牧云的性命。
對方并沒有這么做。
或許是出于謹慎,也可能是被毒花妖的死嚇到,不敢輕易接近貿然闖進來的似人非人的怪咖。
妖族經歷成百上千年的修行,方能修得人身,覺醒內丹,走上妖修的坦途。
終有一天渡劫飛升,便可消除種族差異,有機會位列仙班。
他們借助魔族的力量,也只是想更快提升修為,而不是自取滅亡。
死,對于任何追求長生的信徒來說,都是極其可怕的字眼。
沒摸清牧云究竟用何種法門除掉了毒花妖,沒人會輕易接近他。
既然無法近身攻襲,就只能使用遠程侵擾。
最急于為毒花妖報仇的是同為植物成精的玉陽花精。
她擅長在人體內播下情緒種子,神不知鬼不覺地令目標沉淪,繼而被其所吞食。
以往僥幸躲過毒花草的幸運兒,多半也會在她手里折了性命。
牧云的體質獨特,而且有著強大靈識,想要影響他的心志,就得借用他自身的痛苦回憶。
空氣中的粉塵,一旦被吸入體內,便可在極短時間內凝結成種子。
玉陽花精通過遠程操控,使種子顯露出各種不同的效果。
哭種便是其中之一。
牧云的眼淚嘩嘩直流,加上靈識之海中總是閃過令人難過的畫面。原本明媚的心情被近乎真實的場景影響,變得無比低沉。
強壯的身體隨之變得萎靡,四肢軟綿綿的沒有力氣。
牧云心中清楚是陷阱,試著召喚玉葫蘆里的法寶。可靈氣剛運轉到一半,中途又消散于無形。
他的痛苦變得更加強烈,失落感也越來越明顯。
甚至連自絕于世的念頭,都在朦朦朧朧中浮現。
牧云從未遇到過這種情況,理智告訴他要掙脫負面情緒,可靈識之海照常運轉。
沉重的身體還沒有完全失控,可除了抱住腦袋以外,什么也做不了。
他陷入了久違的絕望情緒,反而助長了體內哭種的作用。
淚腺短時間分泌淚水的量有極限,一旦超過額度,血液就會從淚腺中流出。
牧云已經感覺到雙眼開始隱隱作痛,可他不僅無法停止靈識之海中的虛假幻象,也沒辦法止住眼淚。
自從進入靈泉宗,擔任金波童子以來,這還是第一次感受到了足以令他毀滅的無力感。
潛伏在遠處的玉陽花精,冷眼旁觀處于掙扎中的牧云。
她感受不到強大的氣旋或金丹,也難以發現牧云的過人之處。
毒花妖的死,令她不得不提高警惕。
越危險的花綻放的越妖艷,可人不同,不顯山不露水的人或許會更加危險。
若牧云沒有過人之處,毒花妖絕不可能死于非命。
更令玉陽花精不安的是,即便是遠遠觀望,她還是產生了一種難以言說的恐懼。
這種恐懼感來自本能,已經超越了思維可以理解的范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