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漢收到金雀鷹送來的信件，拆信閱讀。
自從巫國歸鄉，至今已逾數月。獨入魔境，深感蠻荒生存法則之殘酷。為父知你勤奮好學，然縱橫天下，不獨需要文韜，亦需武略傍身，因此劍訣修煉不可荒廢。
隨信附送一顆時空寶珠，可助你突飛猛進。
牧云親筆。
南夏歷鳳武七年冬十二月。
蕭漢又去查看信筒，里邊沒有遺漏之物。
可是信中分明寫著附送了時空寶珠，翻來覆去地看信，也沒看出端倪。
中車府令牟英來至東宮，傳達女帝口諭。
“太子殿下，陛下邀您至御書房敘事。”
由于魔國大軍不再侵擾夏國北境，難得過了個太平冬天。然而作為女帝，還是有諸多繁瑣事務要操勞。
牧云的信件，又給她增添了許多難題。
“母皇，兒臣給您請安了。”蕭漢雙膝跪地，給坐在桌案后的蕭凰請安。
“平身賜座。”
牟英搬了把椅子到桌案對面。
蕭漢恭謹落座。
“今日你父親給我寫了封信，內容不難理解，但著實難以決斷。”只有母子二人時，蕭凰歷來不自稱寡人或朕。
“可否告知兒臣信件內容？”
蕭凰給牟英遞去一個眼神。
牟英躬身后退，離開御書房時順手帶上了門。
“這是你父親的親筆信，你自己讀一遍，然后告訴我你怎么想？”
凰兒，想必紅線已經知悉螢火的底細和內涵。玲瓏世界王朝統治持續日久，黎民疾苦尤甚，平等與文明必須早日來臨。身為人皇，有義務為天下蒼生計，趁戰火平息之機，盡早確立新政，推廣至南夏國每座城鎮。
待螢火掌控魔國，必能迎來嶄新的世界。
落款名字和日期與蕭漢收到的信件別無二致。
蕭凰等蕭漢將信紙放回桌案，詢問他的看法。
“父親在鶴城的那段時間，曾跟我提及這件事。他跟我說玲瓏星是由至高神創造出來的世界，文明進程格外緩慢，有時還需要人為推動。階級帶來的壓迫和魔族引發的戰爭，拖垮了疲敝已久的民力。若想和平解決這個問題，皇室就得主動求變。”
“你贊同你父親的觀點嗎？”
“大夏國和魔國的戰爭遷延數年，加上歷年來征伐周邊小國的戰爭，似乎和平獨屬內部城池。如今府庫錢糧耗損嚴重，供給百萬大軍糧草，百姓的賦稅不得不加重，一切都在向壞的方向發展。危機已經初現端倪，如不提前做出改變，恐將迎來內亂。”
“這些話是你父親跟你講的，還是你自己的見解？”
“父親只是跟兒臣分享他對世事的看法，從不會將其強加給我。”
“你也想做出改變？”
“七年來與魔國大軍生死相搏的青龍軍，幾乎所有士兵皆是來自民間。他們也是父母的骨肉，舍生忘死地執行將軍下達的命令，為大夏國拋頭顱灑熱血。可到頭來，他們的家人還要承受沉重的賦稅，過著凄苦的生活。”
蕭凰陷入沉默。
蕭漢敬畏自己的母親，見她沒言語，也便止住了話頭。
蕭凰再度開口道：“戰爭終歸是殘酷的煉獄，連年作戰致使夏國府庫錢糧近乎見底，不少城池的百姓怨聲載道。你是對的，已經到非改變不可的時候了。”
“母皇，世家在大夏國中占據著舉足輕重的地位。一旦推行平權，勢必會影響到他們。萬一有人反叛朝廷，終結戰爭的初衷恐怕會功虧一簣。”
“屆時腹背受敵，甚至還有人魔勾連的風險，所以非得與螢火聯合行動不可。”蕭凰有戰略眼光，同時心里也清楚，這件事就是她身為人皇期間最重要的使命。
“母皇，父親也給我寫了封信，說是隨信附送了一顆時空寶珠，可兒臣在信筒中并未找到。”
“取信遞與我看。”
信件中寶珠二字有不甚明顯的空間法陣痕跡。
“你將食指和中指放在寶珠二字之上，便可得到時空寶珠。”
蕭漢依言照做，初時不覺有異，及至寶珠二字泛起漣漪，方覺空間法陣之玄奧。
一顆晶瑩剔透的瑩潤寶珠出現在信紙之上，能量極度柔和，品相絕佳，乃是不可多得的無上至寶。
玲瓏珍寶箓的無上珍寶列表分欄里沒有關于時空寶珠的記載，其制作者只可能是牧云。
“你父親出發前往魔國之際，你送了他一顆夜明珠。如今年關將至，你父親給你回禮了。”
“這顆珠子入手微涼，質地比我那顆夜明珠要好。”
“它可以短暫創造出同步時空間，讓使用者在同一時間可以做多件事。雖然你要努力練習劍法，但也不可太過勉強。需知強弓易折，要懂得勞逸結合。”
“兒臣定會謹記母皇教誨。”
蕭凰傳授蕭漢時空寶珠的使用之法，又賞了些許銀兩，著他回歸東宮。
一團火焰出現在御書房中，凝聚成型，逐漸實體化。
來者正是紅線統領白蘭。
“前線是否有戰事發生？”女帝前陣子接到暗夜軍團集結的密報，著附近區域城池的青龍軍處于戰備狀態。
“牧先生攔下了南下的暗夜軍團魔兵。”
“至少年關之前，不會再發生軍事沖突了。青龍軍的士兵可以休息，但是紅線不能停止運作，只能辛苦你了。”
蕭凰和白蘭情同姐妹。
這也是每次和黃羽溝通，白蘭都會偏袒蕭凰的原因。
“據密探回報，戰斗種魔族在面對牧先生時喪失了戰斗意志。這種現象七年來從未發生過。”
戰斗種是魔族中最為好戰的亞種，天生為戰斗而生。
殘血狀態或者被重創之后，反而能激發血脈之力，戰力直線上升至另一個層級。
青龍軍和戰斗種魔族的交鋒，往往會以損失慘重收場。
可以說是戰爭中最難解決的對手。
紅線多年來整理的情報顯示，戰斗種魔族體內的恐懼因子含量極低，基本不會感到恐懼。
正因如此，白蘭才會對牧云有所提防。
“陛下，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關于牧云的嗎？但說無妨。”
“如果有一天，牧先生變成了殺人不眨眼的惡魔，您打算如何處理？”
“牧云真正想做的是終結這場曠日持久的人魔大戰，將玲瓏世界推向下一個文明紀元。不管是殺戮也好，還是團結尋常魔族也罷，都是為達成這個目的。”蕭凰以女帝的視角幫白蘭解答困惑。
“下一個文明紀元？”
“五毒柱中有一根是時空柱，可以幫助牧云完成時空間穿梭。不僅如此，指引他獲得五毒柱的是至高神之一的星辰仙君。據牧云所說，星辰仙君曾提及末法時代。”
“牧先生就是從星辰仙君那里獲得的靈感？”
蕭凰沒有正面回答，而是反問道：“蘭兒，你相信宿命嗎？”
“有時候信，有時候不信。”
蕭凰被白蘭的回答逗樂，展露笑顏，變得比平時更加明媚動人。
白蘭曾在朱雀軍中任職，如今又是紅線統領，見過的女子數都數不清。
單論容顏，無人能出蕭凰其右。
即便擁有絕世美顏，當初也是苦苦追求牧云，最終才結成道侶，全了夫妻之實。
仿佛聽見白蘭的心聲，蕭凰果然提及了牧云。
“牧云曾和圣心菩薩的第十世云瑤有過十年塵緣，而與錦姑娘的情愫，陰差陽錯地導致他失蹤了七年。雖然不想相信，但一切事物都在冥冥中早已注定。”
“如果不是牧先生突然失蹤，或許人魔大戰根本打不起來。”
“你低估轉生魔王了。他帶給皇室最為慘痛的創傷，用魔毒侵蝕牧先生靈識，所有事都不太可能是臨時起意。”
“您認為是宿命所致？”
蕭凰長嘆一聲，垂首道：“你們都清楚，多年前的上京城之亂，始作俑者其實是我。”
白蘭不知蕭凰為何會自揭傷疤，急忙說道：“當時您的父皇有意誅殺您，被迫奪權也是想要自保。”
“不必幫我開脫，”蕭凰抬起頭，給了白蘭一個燦爛的微笑，“我只是想講講心里話。”
白蘭作為人族最倚仗的情報組織統領，地位極高，而且頗得蕭凰信任和寵愛。
如若沒有接到牧云的來信和早些時候的母子對話，她斷然不會提及那段不光彩的過往。
視野變得開闊，不再執著于家天下的時候，許多事都可以放下，也開始敢于面對仍未愈合的舊傷疤。
“當初我對蕭胤使用了奪魂大法，迫使他做出大逆不道之事。其實真正該受到懲罰的人是我。”
“您不是將皇位讓給了您的胞弟嗎？”
“最終我被魔王附身的蕭胤施加奪魂大法，借我之手幾乎殺掉了整個皇族。我的罪孽，著實難以洗清。”
白蘭還想講幾句幫襯的話，被蕭凰伸手阻攔。
“皇權天威是誘人的惡魔寶珠，會令人迷失自我，失去親情和良知。”
“陛下，您不應該妄自菲薄。如若沒有您精心培養的青龍軍，如今哪里還會有人族國度存在。”白蘭不顧蕭凰的命令，講出她的心里話。
蕭凰欣慰笑道：“我蕭凰能有你這個知己，也算不枉此生。”
“究竟發生了什么事，陛下情緒何故如此低沉？”
“有朝一日，我會成為玲瓏世界的末代皇帝。”
“太子殿下呢？”
“漢兒是預言中的天命人，依然會帶領人族前行，但到了那時候，他的身份絕不會是皇帝。”
白蘭聞聽此言，終于恍然大悟。
“您認為螢火會成功建立新世界？”
“這就是我所說的宿命。”
白蘭終究是將才，視野沒有女帝那般開闊，看不清天下大勢。
不過最初提問的問題，總算有了答案。
女帝轉身揮了揮手。
白蘭化作火焰，悄然離開御書房。
女帝走到父皇蕭安的畫像前，喟嘆一聲，心中涌起無盡哀愁。
太平本是將軍定，不許將軍見太平。
如若不是蕭安想要消除蕭胤繼位后的障礙，假如螢火的理念能更早出現，并順利被皇室成員所接受。
那些血淋淋的慘劇，還會發生嗎？
可惜畫像只是畫像，蕭安再也無法像記憶中那樣為她解答心中困惑。
蕭凰早已名震天下，這些見不得光的事又何曾說與他人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