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雷貫耳,本是個恭維人的詞匯。
當牧云的名字和外界雷聲同時傳進軍團長戈的耳中,反倒是語氣平和的話語,帶給了他更多震撼。
見識短淺者,往往愛吹噓賣弄自己的成就。
真正的大師卻能做到虛懷若谷。
以牧云在短短幾年間連續挫敗兩大魔王的戰績,足以在任何地方掀起軒然大波。
魔王級的存在都會對他有所忌憚,更何況是實力遠不及魔王的上位魔族。
戈現出身形,四條又細又長的腿上布滿紅色鱗甲,尖刀般的腳附著在石質宮殿頂端,又黑又亮的八只眼睛看起來像黑寶石。
“我是戈。不知牧先生到來,有失遠迎。”
牧云一個閃身,移動至披著獸皮的石質寶座前邊,大咧咧坐下。
寶座內部暗中布置了奇妙魔族法陣,坐在上邊,可以輕松探查到外界的信息。
啪嗒一聲輕響,戈落回地面。
黑煙飄過,幻化成一個俊秀瘦長的年輕人。
兩只沒有眼白的眼睛,死死盯著坐在專屬于軍團長寶座之上的牧云。
如果不是對方的實力遠超自己,戈會毫不猶豫扭下牧云的腦袋當球踢。
“我能讀懂你的心思。”
“哪怕是暴君,也應該讓人背后罵幾句。”戈有自己的哲學。
“如果我真是暴君,感知到你的想法,理應在你魔識中點上一把火,讓你變成沒有靈魂的行尸走肉。”
戈下意識倒退了幾步。
牧云在魔族中是傳說級人物,有關他殘暴不仁的信息,早已通過慘死在他手下的多位受害魔族的基因,傳遞給每個魔族。
對他的恨意比任何人都更強烈,與此同時,恐懼感也達到了極盛狀態。
不了解牧云的魔族,會片面的認為他是個戰斗狂熱分子,不是在殺戮,就是趕往殺戮的路上。
“你的思維太過簡單粗暴,將我這個人想得太扁平了。”牧云右腳踩著獸皮,坐姿相當放松。
戈身為軍團長,享有異空間的支配權。
他很清楚,逃生通道已經被牧云封堵。
慵懶坐在寶座上的男人,完全掌控著他的命運。
是生是死,全憑對方意志。
這就是弱者的宿命。
空有恨意,卻無解恨的手段。
“牧先生,我們都知道你是爽快人。要殺要剮,還請給個痛快。”
“你還有利用價值,腦袋會暫時留在你的脖子上。”
“既然您不是要殺我,想必有要緊事吩咐。”
牧云敏捷起身,在高臺上來回踱步:“既然你是暗夜軍團的軍團長,又能通過寶座獲知外界信息。我想麻煩你幫我算筆賬。”
“什么賬?”
“年前進入魔國時,我手底下有多少兵力?”牧云停下腳步,看向站在階下的戈。
戈沉默一陣,方才回道:“孤家寡人。”
“現在呢?”
“除了最近幾批孵化出的戰斗種魔兵,暗夜軍團大半已經投身您創立的螢火。”
“頂尖戰力對比如何?”
“通過轉生魔王大人的力量,在玲瓏世界留下印記的魔王一共有四位。如今有三位成了螢火的高層。”
“另一位在哪?”
“您當真不知道?”戈望向又開始踱步的牧云。
“你只有回答問題的權利。”
“萬毒魔王和您在林城大戰后,重新回歸了極寒谷。”
牧云再度停下腳步:“我很想聽聽中立者對這件事的看法。”
“我只負責孵化戰斗種魔兵,對戰斗的事缺乏理解。”
“我收到的情報,內容和你所說的話有出入。”
“您收到了誰提供的情報,玲那個靠不住的婊子?”戈的聲調無形中拔高了些許。
“我再重復一遍,你只有回答問題的權利。”
戈表情瞬間變得兇狠,下一刻卻又帶上諂媚笑臉。
“明知萬妖山已歸附于我的情報,何故還要策劃暗夜軍團南下?”
“如果魔兵軍團沒有傷亡,豈不是自斷財路?”戈的臉上現出毫無人性的壞笑。
牧云不禁想起夏國民間常說的一句話。
豬到死都不明白,手拿尖刀殺它的人和給它一日三餐的人是什么關系。
戈的眼中只有物欲和享受,從未想過自己的所作所為會給他人帶來多大的災難。
哪怕是親手孵化出的戰斗種魔兵,也不過是替他賺錢的工具。
中間沒有感情,只有利益。
牧云聽到戈的回答,心中百感交集。
這或許就是為富不仁的含義。
為了錢,一切都可以拋棄,沒有人不能為他們犧牲。
現實沒有任何修飾的擺在牧云眼前,丑陋而真實。
“人族兵書中有言——胸有驚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大將軍。”戈的聲音在山洞中回響,“您不再如資料中那般喜怒形于色,成為真正的王者了。”
“如果有得選,你覺得我會不會成為王者?”
“現實就是,所有人都沒得選。命里帶的東西,就算再如何抗拒,最終還是會被推到那個位置。”戈的恐懼感降低,話語音量提升,“如果沒有你,天帝老兒不可能和魔尊大人達成共識。”
“接著說下去。”
“我只想回答您的問題。”
牧云又坐回寶座。
通過寶座提供的視野,可以看到率領黑鉆軍團征戰吞并舊魔國勢力的意,也能獲悉黃羽的動線。
足不出戶,就能了解在魔國諸城發生的大事小情。
魔都,過去被叫作上京城。
這座城,便是戰爭平息的終結之地。
待到時機成熟,和平就會到來。
“我能問您一個問題嗎?”
“問吧。”
“南夏國皇室將您奉為圣人。這件事不僅沒給您帶來任何好處,反而還平添了許多煩惱。為何您不肯推翻這個虛名,回歸修仙者的本真?”
“你有句話說得很對。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這個解釋似乎太過流于表面了。”
“閑談到此為止,”牧云左手輕敲寶座扶手,說道,“我這次來異空間中找你們,就是想和各位軍團長達成合作。”
“您想找我們合作?”
“沒錯。”
“我可以知曉合作內容嗎?”
“在和平到來之前,擔任黑鉆軍團的軍團長。”
“我能拒絕嗎?”
“當然。”
戈陷入沉默。
從牧云的話語間感受不到絲毫殺意,仿佛他就是長石橋異空間的一部分。
戈和尋常魔人不一樣,具備遠超常人的靈智。
既然沒有新的說法,臣服或者滅亡,依然是牧云唯一給出的兩個選項。
拒絕合作,必然走向另一個極端。
“牧先生乃當世人杰,能和您合作,戈深感榮幸。”戈躬身講完,實在不想放棄利益,聲音逐漸變小,“前任魔王會支付巨額魔盾以購買戰斗種魔兵,不知您是什么規矩?”
“我也會提供魔盾。”
“那簡直是太好了!”
“此間所有的魔盾,大部分會給你,剩余的小部分將贈予不死魔頭領。”
“等等!”戈感到震驚,甚至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差錯,“可這里的魔盾,不應該是我的私人財富嗎?”
“洞府中的財寶原本屬于你,而后被我用暴力手段搶奪,你變得一無分文。方才達成的合作,我將大部分財寶給你,以換取你的效勞。有什么不明白嗎?”
“您這是強盜行徑!”戈顫抖著說出這句話。
不死魔頭領吃光了新孵化出的一批魔兵軍團,實力大漲,邁步闖進洞府深處,笑道:“你是哪位軍團長,膽子是真不小。不認識惡大人嗎?”
“我習慣叫牧先生。”戈懼怕牧云,卻是對牛皮糖般難纏的不死魔頭領格外厭惡。
只因軍團長龍也是不死族,無形中破壞了許多規矩,導致戈對這一族類沒有任何好感。
“牧先生也是你能叫的嗎?”不死魔頭領感受到了戈話語間對他的排斥,登時翻了臉。
牧云搖了搖手。
方欲和不死魔頭領起爭執的戈,立馬收斂了氣焰。
他們實力相當,但是和坐在寶座上的牧云有云泥之別。
“你們兩個人分洞府中的寶藏,每個人能分到幾成,看你們的本事。”牧云想觀望一下戈的戰斗技巧。
不死魔頭領冷笑道:“惡大人,您有所不知。他們只會孵化魔兵軍團,單論個體戰力,連夜燼成員都比不過,不然也不至于躲在石頭里生活。”
戈氣得咬牙切齒,但也沒對不死魔頭領出手。
在行事風格趨近于魯莽的魔族,二位的反應基本體現了實力差距。
“這種情況下,你打算如何分配洞府中的財富?”牧云問不死魔頭領。
“強者得到一切。”不死魔頭領回答得理直氣壯。
戈黑亮的眼眸中閃爍著猩紅光彩。
他打不過不死魔頭領,縱使想把他千刀萬剮,卻也只能是憑空幻想。
“戈,你再度面臨身無分文的危機,此時該如何選擇?”牧云雙手交叉在一起,平靜看著階下兩位有頭有臉的魔族。
“我和您達成了合作,希望能得到您的幫助,將屬于我的那部分財富收回來。”戈無疑動了腦筋。
這個逃不出去的異空間里,牧云就是主宰。
想要尋求保護,他是不二人選。
“你意下如何?”牧云看向不死魔頭領。
“強者得到一切,”不死魔頭領再度重申自己的理念,“您是魔王,當然是由您說了算。”
“戈會獲得洞府寶庫中四分之三的財寶,另外四分之一當作你的報酬。”
“我去過寶庫,里邊少說也得有百萬魔盾。您如此慷慨,是想讓我做什么事?”
“不死魔身為魔族一份子,理應參與正在進行的這場戰爭。”
“您太客氣了。只要您一聲令下,我會義無反顧地殺向魔都,擰下嗔和景的腦袋進獻給您。”
“這種事還用你?你太小瞧牧先生了。”戈不懷好意地用言語背刺不死魔頭領,暗示他藐視牧云的實力。
這招在面對魔王時,有很大幾率可以奏效。
牧云爽朗笑道:“我一個人縱有天大本領,又能成什么事!既然不死魔頭領有這個能耐,索性把這件事交給他去辦。”
戈努力平息怒火,問出心中疑惑:“以您的實力,直接殺向魔都,不出半日就能將其占領。您想當魔王,絕對沒人敢站出來反對,為何要做這些無關緊要的事?”
“秩序由強權者建立,歷來忽視底層存在的權利。我就是要借魔國這個棋盤告訴萬族,沉默的大多數究竟具備多大的能量。”
“您到底想做什么?”
“無可奉告。”牧云站起身,反問道:“我來這一趟,你的財富瞬間消失四分之一,而且還被迫改變立場。你現在作何感想?”
“我能說實話,而不被您殺死嗎?”
“我目前沒理由殺你。”
戈做足了心理準備,咬牙切齒地回道:“如果可以,我想把你們兩個碎尸萬段!”
牧云很喜歡戈的坦誠。
這個回答表明,萬族間擁有難以想象的共性。
不死魔頭領夾在中間,見牧云朗聲大笑,他也便跟著笑。
至于為何要笑,根本不需要弄得那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