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都中充斥著各種紛亂情緒,魚龍混雜。
潛伏在城中的各組織精銳,加上棲居在此地的魔人們,都在興致勃勃地討論兩件事。
第一件是嗔與和因為爭奪魔女徹底決裂,導致尚未叛變的夜燼成員分崩離析。
景的暗影同樣在螢火轟轟烈烈的行動進程中,遭受了不小的沖擊。
許多精心栽培的成員,選擇加入對方陣營。
魔都的紅樓生意格外火爆,只要到了掌燈時分,不需要休息的上位魔族們就會在此會聚,徹夜暢談天下大事和魔都里的一地雞毛。
上位魔族們懷揣著疑惑。
螢火的宗旨是建立新世界,在那個世界里,中位和下位魔族將和他們平起平坐。
萬一變成現實,過往上位魔族對中下位魔族的暴虐和漠視,是否會遭到無情反噬。
這是他們最關心的點。
魔都是為數不多完全沒有螢火組織成員滲透進來的城池。
負責宣講螢火的影,早在萬毒魔王駕臨時便死在了魔國重鎮林城。
以往魔都是魔國的中心,魔王蕭胤的每道命令以及夜燼成員們的動向,都會成為上位魔族的談資。
如今換了個天地。
魔都就像是荒僻的鄉下,遠離風暴中心,已經無法獲悉一手情報。
除了嗔與和之間沖冠一怒為紅顏的荒誕事跡,關于魔國中遍地開花的暴動,大部分只能通過猜測和胡謅來填滿空白的細節。
流言蜚語正是在想要炫耀卻又一知半解時產生,只要邏輯通暢,很快就會被某些懶得動腦的魔人當作真實。
有人說螢火聯合尋常魔人,展開了一場堪稱黑色恐怖的針對上位魔族的清算。
上位魔族間的疑慮越來越多。
他們擁有遠超中位和下位魔族的個體力量,但被圍攻致死的事跡屢見不鮮。
加之螢火擁有令人生畏的最頂級戰力,對于夜燼的信任無限趨近于零,可又不敢投身螢火。
上位魔族的風光似乎正如消息閉塞的魔都,仿佛已經是很遙遠的事。
“狗娘養的牧云,要是他沒來魔國,咱們至今仍是魔族秩序中的主宰者。如今卻要在晦暗不明的生活里,靜待命運的審判!”一個喝多了血酒的魔族,在魔女的軟玉溫香中破口大罵。
夜燼曾經是個承載著無盡榮耀的組織,其中成員個個都是精英中的精英。
單體滅掉青龍軍成建制的士兵隊伍,完全不在話下。
自從牧云進入魔國之后,往日位于食物鏈頂端的夜燼,一夜之間成為了螻蟻般的存在。
敢于挑戰牧云的夜燼成員,最后都在暴力手段下化為枯骨,不復存于世間。
夜燼將何去何從,沒人能說出準確答案。
……
和在與嗔的戰斗中受到重創,拼盡全力保全半條性命,逃往傳聞見到牧云的城池。
嗔本想將其趕盡殺絕,然而忌憚仍留在城里的景,只得留下了這個隱患。
回到府中,他腦海中不禁產生了自嘲的想法。
如今魔國處處蔓延著戰火,隱患隨處可見,一個精于算計的和,也不過是滔天巨浪中的輕葉,隨大勢而漂流,很難對大局產生舉足輕重的影響。
再不能按兵不動了。
嗔下了很大的決心,才放下一直堅持的臉面。
他是夜燼統領,名義上位階在景之上,利用統領令牌聯絡景,著他到府上一敘。
自從魔王蕭胤被魔尊召回黑暗世界,他們始終未再碰面。
這一次,嗔放下了固執和驕傲。
景沒有完全放下對嗔的戒備,派分身前往嗔的府邸。
酒池肉林里空著,平日那些身穿薄紗,巧笑嫣然的魔女們也不在里邊。
“景,你手里有多少關于魔國內亂的情報?”嗔右手扶著額頭,看著空了的池子,眼神比以往任何時候都顯得空洞無神。
景沒想到一向威風凜凜的夜燼統領,如今竟落魄至此。
他沒有嘲弄對方的想法,反而涌起一股同情。
身為魔國高階統領,他們與這個壽命只有七年的王朝息息相關。
一旦魔國敗亡,嗔和景都會落得個凄慘下場。
景走到酒池肉林旁邊,看著酒漿留下的污漬,不由得想起幾個月前來府上拜會嗔的場景。
彼時嗔府上鶯歌燕舞,一幅奢靡景象。
如今就像是上古魔典中關于戰敗的記載。
縱然魔都尚未被攻破,但已經顯示出極為明顯的頹勢。
“萬萬沒想到,咱們倆最后會成為一根繩上的螞蚱。早該放下成見,應對魔國發生的巨變。”
“現在說這些是否太遲了?”嗔抬起頭,猩紅眼眸略顯黯淡。
“只要咱們聯合起來,鹿死誰手仍未可知。”
景對前景同樣感到不樂觀。
如果牧云只是孤家寡人,大不了趁機吞噬掉嗔,然后利用更為強大的力量,將夜燼成員盡數吞噬。
屆時擁有半仙巔峰的實力,未必敵不過牧云。
螢火的建立以及魔國各種勢力相繼歸附于螢火,使得景暗中打的如意算盤破碎。
他不能吞噬掉剩下來的夜燼成員。
一旦變成孤獨而強大的個體,就會被螢火鎖定為狩獵目標。
雙拳尚且難敵四手,落入孤軍奮戰的境地,甚至連投降的機會都不會有。
景曾設想過吞噬掉深受火毒困擾的轉生魔王,借助仙級力量,突破轉生魔王創造他時設置的障礙,正式步入仙級修為。
如今也化作了夢幻泡影。
嗔沒有很快回應景的豪言壯語。
他也產生過和景類似的想法,只不過吞噬掉所有夜燼成員的主角由景替換成他。
其余思路沒有任何差異。
這就是魔族的固有思維。
即便是身處最底層的弱小魔人,也會想要通過類似的方式,站在能夠主宰他人命運的高峰。
自從萬毒魔王從林城倉惶逃走之后,連最后的一絲希望都從他們生命里消失。
“要不投降吧。”嗔沉默許久,終于說出自己的想法,“連魔王們都投靠了螢火,再負隅頑抗下去,很可能會人財兩空。”
“至少我們應該嘗試一番。如果從始至終沒有任何反抗,豈不是會被那些螻蟻看了笑話。”景做出這種決定,有著他的私心。
他知道艷是誅心魔王的玩偶,被牧云搶奪之后,對他的恨意便在心里扎下了根。
讓景主動向螢火投誠,比殺了他還令他難受。
情緒突然之間上頭,景又放出一句狠話:“我誓死不降!就算是粉身碎骨,又有何懼哉?!”
嗔猛地站起身,猩紅雙眼中精光大放。
“我要的就是你這句話!”
“你剛才的頹喪是裝出來的?”景心事重重,竟然忘記探查嗔的魔識。
“人族雖然丑陋愚笨,但廣為流傳的一句話深得吾心。”
“哪句話?”
“腦袋掉了碗大個疤。”嗔的語氣變得極度豪邁,“就算是必死的局面,也得向強大的敵人發起無畏挑戰!”
“那就豁出這條命,和螢火,還有姓牧的那個狗賊大干一場!”景的熱血被嗔慷慨激昂的語氣激發。
“既然牧云利用螢火發動了中位和下位魔族,咱們就以相應的方式,將心懷不安的上位魔族團結到一起,與他們進行一場轟轟烈烈的大決戰。”
景聽完嗔的提議,著實吃驚不小。
“你什么時候會動腦筋了?”
“這是和當初提供的策略。雖然他該死,但確實有不小的利用價值。”
“和現在在哪兒?”
“他用了魔寶護體,否則已被我吞噬。”
“和跑了?”
“一個手下敗將,不足為懼。”嗔并不在乎和的死活。
嗔與和的決裂,離不開景的從中作梗。
只不過命運弄人,到頭來他們兩個成為生死與共的同伙。
反間計,最終也落在了景自己頭上。
“他很可能會去投靠螢火,將獻給你的計策告知牧云。如此一來,就不得不加緊行動了。”
“既然決定要干,咱們首先就得剿除那些兩面三刀的家伙。”
“你是說要清洗夜燼成員中心志不堅的存在。”
“那些家伙早晚會叛變,倒不如將他們化作實力的一部分。”嗔靈智不夠高,手段卻是相當毒辣。
景也不遑多讓。
二人一拍即合。
由嗔通過統領令牌,召集散落在魔國各處的夜燼成員。
有的成員已經隕落,也有的投靠了聲勢猛漲的螢火。
余下來的成員,大多對牧云恨之入骨。
當然其中不乏處在觀望狀態的成員,打算等局勢變得更清晰時,再做出對自己最為有利的選擇。
嗔和景實力超群,輕易便能獲悉成員們的想法。以有秘密任務為由,將持保留態度的成員留下,最終二人將其分食。
景負責善后,沒留下任何痕跡。
與此同時,在遙遠的雨城,蓮帶著一個失去全身鱗甲的可憐蟲來見牧云。
“他怎么傷成這樣了?”牧云問蓮。
蓮回道:“這位是夜燼里的和,與嗔發生爭端,被對方打成了這樣。”
“我不懂醫術。”牧云向來能夠正視自己的短板。
和已經無法講話,勉強使用傳音術,魔核傳來一陣劇痛。
他不僅全身鱗甲被拔掉,體內還中了詭異的魔毒。
出于對嗔的滔天恨意,方才能夠堅持到雨城。
他將當初獻給嗔的計策,一五一十地告知牧云。
牧云聽完和的話,臉上綻放出笑意,右手按著他黑血淋漓的肩膀,發動大蛇柱,將和中的詭異魔毒吸收進體內。
自從與萬毒魔王交戰過后,化解魔毒的能力達到了極盛狀態。
頃刻便化解了詭異魔毒的效力。
驅散了體內魔毒,和的再生能力顯現,體表各處開始長出漆黑如墨的鱗甲。
“果然只有您能化解他體內的魔毒。”蓮巧笑嫣然。
“說來也怪,領悟五行天國之后,對毒的理解又上了一個臺階。”
和原本也是叱咤一方的人物,可在牧云面前,總覺得氣場無法展開。
“您得到了情報,難道不著急嗎?”
“用謊言構筑的同盟,關系勢必脆弱。”牧云依然帶著笑意,“待到時機成熟,我會直接擒王,一舉解決爭端。”
“我還以為您不會對嗔和景動手。”
“只是時機未到。”
和精通韜略,以他的見識,依然無法揣摩牧云的所思所想。
魔國興衰由對方掌控,也就能解釋得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