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歇閣內,花園清幽,陽光透過檐角灑在石桌上,投下斑駁的光影。辰燁將兩人引入其中,吩咐老嬤嬤上了些茶點與果脯。
“嗯…該從哪里說呢。”辰燁嚼著果脯,不緊不慢的說著,“在我看來返祖者不是先祖留給我們鄒氏的饋贈,而是一種枷鎖。”他緩緩抬眼看向輕舞,“你知道執行者嗎?”
輕舞眨眨眼,“不知道,從沒聽過。”
辰燁垂下眼眸,聲音低沉的說道:“執行者,顧名思義,執行死亡的人。每一代返祖者的身邊,都會跟著一名執行者。他不僅僅是為了隨時跟隨返祖者,更是為了在返祖者失去理智時,能第一時間取其性命。”
他停頓了片刻,望著女孩的眼睛,語氣低緩卻像石子墜入湖心:“而每一任返祖者,無一例外,最終都死在執行者的手中。這就是詛咒,也是一代代壓在鄒氏人心頭的烙印。”
辰燁的話,讓輕舞只覺心中又竄出無名的痛苦和悲傷。而眼前浮現出那些夢中水下哀嚎的女子,胸口驟然一緊,幾近窒息。
就在這時,她感到一雙溫暖的手握住了她的手。她抬頭,辰沁正擔憂地看著她。
“小舞…”辰沁一臉心疼,“我覺得…還是算了吧。”
“不行。”辰燁卻一口否決道:“她有權知道。而且小舞已經做出了選擇,不是嗎?”他轉頭溫和的看向輕舞。
女孩深吸口氣,反握住辰沁的手,輕輕點頭,“我沒事。”她看向辰燁,“所以,我的身邊也有執行者?”
辰燁回望著輕舞,輕輕勾了勾嘴角,“是啊。那人是我。”
“…什么?!”
“你說什么?”
兩道驚呼聲同時響起,幾乎打破了花園的寧靜。
辰燁皺眉看向辰沁,“怎么連你也不知道?”
“我怎么會知道?!又沒人告訴我!”辰沁瞪著他,語氣氣惱。
“啊…”辰燁撇了撇嘴,“我還以為那場比試后,所有人都知道了,除了小舞。”
輕舞猛地一怔,“那場比試?是……我和榮淑比試的那一場?”
“嗯。”辰燁點頭道:“對于那場比試,你三哥應該只和你說,你被困在水球中后,就昏迷了。后面也沒發生什么,對吧?”
輕舞抿了抿嘴唇,“是的。但是…實際不是這樣的,是嘛?”
“看來你感覺到了。”辰燁看著她的眼睛,眼神不再輕佻,反而沉穩得像一潭湖水。
“那時…我的確暈過去了。可后來,等我醒來,我…見到了一些人…都是女人…”輕舞喃喃著,“她們看上去全都十分的痛苦……然后,我還見到了一個人,不對,是妖!”
“妖啊…”辰燁沉思了會兒后,點了點頭,“她應該就是那位先祖。”
“那位先祖?那只妖?”辰沁皺眉,對輕舞問道:“她有和你說什么?”
輕舞低頭沉思,“她說,這一切都因她而起……而且,”她猛地抬頭看向辰燁,“她還說,她想結束這一切。”
“嗯。的確該結束了。”辰燁再次點了點頭,隨后,他笑著看向女孩,“我相信會結束的。”
輕舞注視著少年明亮的眼眸。雖然不解他為何這么堅信,但…他的話好似光亮般,照進了輕舞此前焦灼陰暗的內心。
一切都說開了之后,輕舞感覺輕松了不少。但同時新的疑問又出現了。
“那個詛咒,為什么那位妖先祖說因她而起呢?”輕舞不解的問道。
辰沁嘆息道:“因為相傳妖先祖最后也是慘死的,而返祖者最終都逃不過陷入失去理智的死局。據說,那正是她下的詛咒。”
“她…那么恨嗎?”輕舞失神的看著石桌,“先祖與她不是……”
“也許,傳說是假的。”辰燁滿不在乎的說著,并扔了個果脯進嘴中。
看著辰燁的樣子,輕舞撇了撇嘴。作為從小聽到大的家族傳說,輕舞不能說喜歡,但這其中的情愛怎么說也是有些向往的。
“那不應該是假的。”辰沁認真的說道:“所有遺留下來的跡象表明,當年先祖和妖的確是美好的。再說,就算先祖再厲害,妖也不可能隨隨便便和人成親啊。”
辰燁聳了聳肩,“那只能說,之后發生了些我們不知道的事,以至于妖先祖開始憎恨,并施下詛咒。”
究竟發生了什么?讓原本相愛的兩個走向要對自己至親詛咒。輕舞閉上眼,輕輕詢問著自己的內心。可沒人回答,那里仍是充斥著哀怨悲鳴的地方。
那些女子,那些被困在水底的痛苦著的女子們,應該就是被執行者們殺死的返祖者們。她們的怨恨那么的強烈,是因為被至親所殺而產生的恨吧。
而對于不得不對自己親人下手的執行者,何嘗不是痛苦。輕舞睜開眼,望向辰燁,“如果我…有一天不能再保持理智,你記得早點動手。我不會恨你的,放心。”她微微笑著說道。
空氣頓了一瞬。
“不會的!”辰燁忽然厲聲道,猛地轉向她。
“我不會殺了你,而你也絕不會失去理智。”辰燁堅毅的眼神直直的盯著輕舞。他的說話的語氣就像誓言一般。
輕舞一愣,轉開眼,不知該如何應對這突如其來的認真。
辰沁注意著兩人的反應,隨后沉聲問道:“辰燁,我明白你的想法。但是,那真的可能嗎?之前那么多返祖者,沒有一個人逃脫這一切的結局…”她輕聲說道:“你為什么相信輕舞就可以。”
“因為她不一樣。”辰燁想都沒想,脫口而出。
“哪兒不一樣?”辰沁狐疑的問道。
輕舞也歪著頭看向辰燁。
辰燁輕咳聲,“見到第一眼的時候,我就知道她不一樣。”隨后,他又認真的補充道:“她有著愛她的親人,而且她也很愛他們。”
辰沁皺著眉,“你覺得這不一樣?”
辰燁點點頭,“之前的返祖者們,全都被宗家改名,離開自己的親人。而輕舞沒有。她沒被改名,也沒被剝奪自己選擇命運的權利。”他看向女孩,挑了挑眉,“為此,她還以絕食威脅。”
說起之前的糗事,輕舞不高興的撅起嘴,“你怎么盡記得些這種事!就沒有別的,讓你覺得我很特別嗎?”
“嗯…讓我想想。”辰燁假裝思索的樣子,“好像沒了。”他壞笑著回應道。
他的回答,讓輕舞氣得直跺腳,“好啊,你就記得這一個。那看來我也沒什么特別的。”女孩站起身,“不想和你說話了。反正我想知道的事也知道了。你要繼續躲我,那我們就別見面了。”
辰燁驚覺不對,急忙起身拉住輕舞的手臂,“別呀。我沒想躲你。”辰燁嘆了口氣,“要說的話,還有一點。”少年凝視這女孩的眼眸,目光溫柔,“你從黑暗中逃出來了,不是嗎?”
少年的眼眸帶著認真和溫柔,語氣也十分的溫和。輕舞眨了眨眼,“你是指……”她緩緩低下頭,“我那時聽到了三哥和…你的聲音…”
“那就夠了。”辰燁點點頭,“就怕你聽不見。”
輕舞抬頭看向辰燁。也許是錯覺,輕舞一直覺得那時從黑暗中投下的光,就像辰燁眼眸中的光芒一樣。它撕碎了所有的黑幕,也擊退了所有的幽魂。
“謝謝你,那時…救我。”輕舞低下頭,聲音輕若細雨。
辰燁愣神了很久,才壞笑道:“咦?你說什么?我沒聽到。”說著,他低頭將耳朵湊向輕舞。
輕舞哼了聲,抬手揪住了辰燁湊來的耳朵,“耳朵不好就別留了!”
“哎呀!疼!”辰燁求饒道:“我錯了,我錯了。我耳朵很好,很好。”
一旁的辰沁扶額搖了搖頭。“對了。”她轉向辰燁,問道:“既然那場比試,讓所有人都知道了你的身份,那么辰桓沒什么反應嗎?”
辰燁苦笑道:“他當然不想讓我接近輕舞啦。”
“也是…”辰沁輕輕嘆了口氣,“這么一來,你連輕家的門也進不去了。”
辰燁裝出可憐的模樣,看向輕舞,“所以我只能偷偷躲在一旁了,否則你的哥哥們可要把我活吞了。”
“他們…他們才不會啊!”輕舞小聲反駁道。但她也是了解哥哥們的。的確,執行者關系著自己的生死,哥哥們怎么可能讓辰燁跟在自己身邊。可是,那種落寞的感覺,輕舞更不想再感受了。
“我…我想…我會去勸勸哥哥們的。”輕舞撇了眼辰燁,“再…再說…你的存在,也是為了防止我失去理智。萬一…萬一我真的……”
“你應該相信自己。”辰燁注視著輕舞的眼睛,堅定的說道。
“……好吧,我相信。”輕舞低下頭,輕聲回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