蝕骨幽淵的峭壁上,陰風陣陣。龍傲天仰著頭,艱難地咽了口唾沫,指著石壁縫隙中那一簇在昏暗光線下依然流轉(zhuǎn)著夢幻紫芒、剔透如水晶雕琢的花朵,聲音干澀:“這……就是百紫鳶?”
朱鶯縮在他身后一塊相對安全的巨石后,只探出半個腦袋,用力點頭:“是它!花瓣像紫水晶,月光下會發(fā)光,香氣清幽……錯不了!跟郡主描述的一模一樣!”她語速飛快且急切。
龍傲天的目光緩緩下移,定格在百紫鳶周圍那片“蠕動”的背景上——那根本不是巖石紋理,而是密密麻麻、層層疊疊纏繞在一起的細長生物!它們通體覆蓋著幽暗的鱗片,鱗片縫隙間隱隱透出詭異的藍光,最駭人的是它們吞吐的蛇信,細長分叉,閃爍著一種不祥的、仿佛淬了劇毒的深藍色!
“那……”龍傲天感覺嗓子眼發(fā)緊,指著那片令人頭皮發(fā)麻的藍色蛇群,“這些又是什么玩意兒?!”
朱鶯的聲音從石頭后面?zhèn)鱽恚總€字像艱難地從嘴里蹦出來的一般:“這是……藍信靈蛇。因其蛇信呈劇毒藍色得名。毒性……猛烈無比,沾之即潰,侵之蝕骨。”她頓了頓,補充了一個更絕望的事實,“它們……最喜歡百紫鳶散發(fā)出的那種獨特香氣,一般無事就會聚集在花周圍,寸步不離。”
龍傲天嘴角抽搐了一下,試圖用自己理解的方式消化這個信息:“……所以你的意思是,這百紫鳶,就是這些蛇的……貓薄荷唄?”
“……差……差不多吧。”朱鶯的聲音悶悶的,還不忘提醒龍傲天道,“它們現(xiàn)在看起來有點……暈陶陶的?那是被花香醉倒了,傲帝趁著現(xiàn)在,它們‘嗨’過頭了,動作輕點,趕緊采了花就跑!千萬別驚動!驚醒了更麻煩!”
“好……好一個‘嗨’過頭!”龍傲天看著那些隨著花香吞吐藍信、微微扭動的蛇群,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那你為什么不在我答應荼珧之前告訴我這些?!”龍傲天咬牙狠狠瞪著躲在巨石后的朱鶯問道。
“那……那……那不是你也別給我機會說嘛。”看著龍傲天那副要吃人的樣子,朱鶯聲音里都帶著哭腔了。
龍傲天閉上眼深吸一口氣,事已至此,為了東荒秘寶,也只能拼一把了!
他運功將周身靈氣都灌注在雙手和胳膊之上,如此即便做不到毫發(fā)無傷,至少也能將蛇毒的蔓延阻擋一二。輕手輕腳地靠近巖壁,將畢生所學的輕身功夫運用到極致,像一片羽毛般悄無聲息地向上飄去。手指顫抖著,一點點靠近那株散發(fā)著致命誘惑的百紫鳶……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將觸碰到花莖的剎那!
一條纏繞在花莖根部的藍信靈蛇,不知是被驚動了,還是有一絲清明尚存,突然鱗片微抖,蛇眸一豎,猛地抬起它的三角腦袋!幽藍的蛇信閃電般吞吐了一下!
“嘶——!”
剎那間,仿佛是吹響了進攻的號角!
那些原本只是慵懶纏繞、沉醉花香的藍信靈蛇,如同被投入滾油的冷水,轟然炸開!無數(shù)道細長的、閃爍著幽藍光芒的身影,如同離弦的毒箭,瘋狂地射向龍傲天探出的手臂!
“啊啊啊——!”龍傲天只來得及發(fā)出一聲短促的慘叫,兩只胳膊瞬間就被冰冷的、滑膩的蛇軀纏滿了!藍光閃爍,蛇信嘶嘶,沒想到這藍信靈蛇的毒性如此猛烈,雖有靈氣護體,劇痛還是伴隨著恐怖的麻痹感瞬間從手臂蔓延開來!
巨石后的朱鶯嚇得“媽呀”一聲,死死閉上了眼睛,雙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詞:“與我無關(guān)!與我無關(guān)!是你自己要上難度的!靈蛇看不見我……看不見我……”
龍傲天此刻也顧不得什么形象了,劇痛和恐懼讓他爆發(fā)出驚人的力量。他瘋狂地甩動著手臂,兩只手則不管不顧地狠狠抓向那些百紫鳶!拔!用力拔!
不知是求生欲爆發(fā),還是那些蛇忙著注射毒液一時忘了纏緊,竟真的將一大百紫鳶連根拔起!
他看也不看,抓著花,如同被地獄惡鬼追趕一般,連滾帶爬地從峭壁上摔了下來,重重砸在地上。也顧不上疼了,他驚恐地看向自己的兩條胳膊——哪里還是胳膊?分明是兩根又紅又腫、布滿了細小牙印和滲血藍痕的“鮮紅柱子”!皮膚滾燙,腫脹欲裂,麻木感正迅速向肩膀蔓延。
“花拿到了!”龍傲天疼得直抽冷氣,聲音都在打顫。朱鶯聞聽此言,這才敢睜開眼睛,眼見龍傲天拿著花沖了過來,后面烏藍烏藍的群蛇緊追不舍,朱鶯嚇得“媽呀”一聲,也顧不上其他,也逃命似的的跑起來。
“現(xiàn)在怎么辦?!”龍傲天氣喘吁吁地邊跑邊問。
朱鶯回頭忘了眼,身后眾蛇吐信的駭人景象,心想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先回因緣祠再說!”說著,一手架住龍傲天,一手捏訣騰云,朝因緣祠的方向而去。
因緣祠內(nèi)。
“傲帝放心編吧,我已經(jīng)在因緣祠周圍撒了厚厚一圈雄黃,那些靈蛇斷是不敢靠近的。”朱鶯小心翼翼地說著,頭低得都恨不得栽進土里,看都不敢看龍傲那張恨怒交加的臉。
龍傲天忍著劇痛,瞥了眼朱鶯,眼下不是同這丫頭計較的時候,等我蛇毒解后,再同她算賬不遲。他本想運氣施法,隔空操控花莖編織。然而,就在他念頭剛起的瞬間,手腕上那根無形的情絲猛地一緊!
一股強大的、不容抗拒的意念涌入腦海——親手!必須親手為珧兒妹妹編織!承諾!這是愛的承諾!
“我……!”龍傲天一句臟話憋在喉嚨里,在情絲的強制操控下,他身不由己地、顫抖著伸出了那兩只腫得像蘿卜、劇痛鉆心的手,笨拙地抓住了帶刺的百紫鳶花莖!
“噗嗤……噗嗤……”
百紫鳶的花莖上密布著細小的、尖銳的硬刺。龍傲天此刻雙手腫脹麻木,動作笨拙,幾乎是硬生生地用手掌和手指去碾壓、纏繞那些帶刺的花莖!
每一次纏繞,細刺都深深扎進他紅腫麻木的皮肉里!鮮血立刻涌了出來,混著之前藍信靈蛇留下的藍色毒痕,形成一種詭異而慘烈的畫面。花莖被他的血染成了暗紅色,花環(huán)的雛形在劇痛和鮮血中艱難地、扭曲地誕生著。龍傲天此刻疼的連慘叫的力氣都沒有,渾身抽搐,翻著白眼。把一旁的朱鶯嚇壞了,生怕他撐不住,就要一命嗚呼了,正想將自身仙氣渡給他。
然而,詭異的事情發(fā)生了!
隨著花刺不斷刺入,那原本鮮紅欲裂、布滿藍痕的“柱子”,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腫,顏色也迅速恢復正常,只剩下被花刺扎出的密密麻麻的血點還在滲血。
龍傲天感覺雙臂那恐怖的腫脹感和灼燒般的劇痛,竟然在飛速消退!麻木感也如潮水般退去!“咦?!”龍傲天又驚又痛,看著自己迅速恢復原狀,只剩滿手血窟窿的胳膊,懵了。
就在這時,一道身影如同旋風般沖進了因緣祠來!正是被朱鶯求援來的司南仙君!
司南一眼就看到了龍傲天那迅速消腫的胳膊,以及他手中正在滴血編織的、帶刺的百紫鳶花環(huán)。他的眼睛瞬間瞪得溜圓,如同發(fā)現(xiàn)了稀世珍寶,一個箭步?jīng)_到龍傲天面前,完全無視了龍傲天那痛得齜牙咧嘴的表情和滿手的鮮血!
“妙啊!妙啊!!”司南激動得仙須亂顫,一把抓起龍傲天剛剛消腫、還帶著血痕的胳膊,翻來覆去地查看,眼神狂熱,“藍信靈蛇之毒!困擾老夫三百年的不解之毒!竟然……竟然被百紫鳶的花刺給解了?!莫不是這花刺的汁液就是解毒的良藥?!”他興奮地像個發(fā)現(xiàn)新玩具的孩子,輕輕拿起百紫鳶,對著上面的花刺仔細端詳,完全沉浸在自己的醫(yī)學突破里。
一旁的朱鶯,先是目瞪口呆地看著龍傲天胳膊消腫的“奇跡”,隨即,她那雙愁云慘淡的眼睛,猛地亮了起來!像兩個小太陽!
“解……解毒了?”朱鶯喃喃道,下一秒,她臉上瞬間綻放出劫后余生的狂喜,用力一拍大腿,“太好了!!不用解毒了!省錢了!”這幾日,為了給龍傲天療傷,她在司南仙君那欠下了不少藥費。雖說仙君看在同因緣祠和朱鶯往日的交情上,免了診費,可用的那些靈藥也都是十分名貴的。雖說那日太因掌緣星君傳音回來,允諾可以報銷,可朱鶯終究不敢太相信這倆不太靠譜的老頭,再說這幾日的藥錢都是用自己本就不富裕的小金庫墊付的,這也撐不了太久啊。如今能省了這筆銀子,簡直就是天降之喜啊。
朱鶯趕忙湊到還在研究龍傲天胳膊的司南身邊,搓著手,臉上堆起諂媚的笑容,“仙君您看,這次我們‘因禍得福’,幫您發(fā)現(xiàn)了藍信靈蛇毒的解救之法,這可是困擾您百年的難題呢!那個……之前墊付的那些紫金斷續(xù)膏、九花玉露丸的錢……您看能不能看在這次重大‘科研貢獻’的份上,給……給打個折?”小金庫保衛(wèi)戰(zhàn)正式打響!
“嗷——!!!”龍傲天看著自己還在被花刺扎得鮮血淋漓的手,看著身邊一個在狂熱研究“解毒病例”,一個在耍心眼算計怎么省錢,終于忍無可忍,發(fā)出一聲凄厲的哀嚎,聲音都變了調(diào):
“你們兩個!!能不能先管管我的死活啊!!我的手!我的手還在流血啊!這破花的刺還在我肉里呢!!”
司南仙君這才稍微回神,捻著須,看著龍傲天血肉模糊的雙手和那染血的半成品花環(huán),露出嚴謹?shù)乃伎急砬椋骸斑怼恋鄞搜圆钜印D愕氖止倘恢匾@個發(fā)現(xiàn)實在太重大!不過……”他沉吟了一下,“也不能武斷。這解毒的,究竟是花刺汁液,還是因為膿包被刺破放出了毒血,抑或是恰好刺中某些能化解蛇毒的特定穴位?這還需要進一步驗證……”說完,他的目光仿佛投向了遙遠空洞的深處,要是能抓幾條靈蛇過來再實驗一番,便可確定一二了。
朱鶯則完全無視了龍傲天的哀嚎,還在鍥而不舍地跟司南討價還價:“仙君,抹個零頭也行啊!或者下次用藥給個人情價?看在我們?yōu)槟愕尼t(yī)理鉆研做出如此巨大犧牲的份上!”
龍傲天:“……”他看著自己鮮血淋漓還在努力編織花環(huán)的手,再看看眼前這兩位,只覺得那蝕骨幽淵的寒風,都沒他此刻的心涼。哼,若是最后都拿不到那東荒秘寶,老子就一把火燒了這因緣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