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游不至騎上含赤飛奔而去,顧晚晚很是擔憂,他該不會真的要去殺了定國侯吧。
“兄長?”她不安地問顧千河。
他眼神平靜看著游不至跑遠的背影,隨后他轉過頭,對她道:“你走吧,我會派人護送你離開。”
“為什么?”
他道:“被我利用了還問為什么。他一旦找到祖父對峙,必然牽出一個問題,是誰告訴的他。你說,會是誰?”
是誰?是她啊。
“不錯,是你。那你覺得,壞事的你,祖父會放過嗎?”
“可是……”
顧千河一眼看出她心中所想,“可是你的護衛根本不在府里,所以你說的不對。只要一查,就會知道告密的人是我。”
沒錯,她方才之所以用黎夜當借口,也是顧千河教她的。
他說黎夜在不在定國侯府,游不至根本不知道,所以她才能成功。
可定國侯不同,他知道。同樣的說法,不能騙過他。
“但我是他的親孫子,他很信任我。想要脫身,隨便找個借口就行,但是你一定會被遷怒。”
顧晚晚張了張口,無話可說。“你說黎夜救了易姐姐,沒有騙我,是嗎?”
“沒有。”
“那將軍會有事嗎?”
“他是祖父親手培養的棟梁,再怎么也不會殺他。”
“那我父親?”
“你做的事和你父親無關。”
心中的疑慮全都得到了解答,顧晚晚定了心,“我們快追過去!”
顧千河揚眉,對她的看法有了些許改變。慢悠悠走著,“不管怎么追,也追不上日行千里的含赤。”
的確,游不至的速度非常快。
不管不顧狂奔一陣,街市熱鬧的人聲漸漸鉆入耳膜,讓他沸騰到頭頂的情緒逐漸平靜下來。
他想起了幾日前瘋馬作亂的事,看到了百姓懼怕的眼神,放緩了含赤的腳步。
殊不知,恰恰因為前幾日發生的事,東城兵馬司受了好大一通責難,每日加緊巡邏。此時一聽有人鬧市縱馬,出現得尤其快。
見是游不至,更加尷尬,不知如何是好。
這幾日,游不至的動作全被他們看在了眼里,清楚了易清溪在他心中的份量。
現在他明顯心情不好,應是久尋不見,想要發泄。他們再去阻攔,正好撞他氣頭上,再要牽扯出前幾日的疏忽,可怎么過得去。
思來想去,也只能硬著頭皮開口,“游將軍,這是打馬去哪兒呢?”
游不至淡淡瞥他,神色似有恍惚,久久未言。
此時他的情緒平靜下來,一顆心卻已經入了油鍋,翻來覆去煎個透。他要怎么辦,怎么辦才好?
腦子里閃過在邊境的一幅幅畫面。
在陌都當了十年貴公子,身嬌肉嫩,一度堅持不下去。
從起個泡都要喊疼到面不改色地自己拔出箭矢;從紙上談兵胡亂指揮到敵軍聞風散膽;從人人不服到人人敬服;從籍籍無名到東陌國戰神;一顆心也從柔軟變得堅硬。
顧雁柱陪他深夜飲酒清談,陪他制定對敵策略,數次將他從尸堆中背出,一步步見證他的榮耀。
但是,他卻要殺害他心上的女子。
如果,如果阿溪真的就此死去……
“將軍?”
見他慢慢紅了眼眶似是要落下淚來,他嚇了一跳。剛硬冷肅的戰神將軍原來也會流淚,可見情愛令人心傷。
“如若將軍不棄,我請將軍喝酒?”
男人嘛,有什么事喝一頓醉一場就好。
游不至壓了嗓子,“不必。”
催馬向前,緩緩移動,再過兩條街就是定國侯府。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他一會兒想起易清溪的笑顏,清澈的眼眸,嬌嬌的嗓音。一會兒又想起顧雁柱對他的悉心教導,種種教誨。
轉過街角,穿過這條長街,就能遠遠看見定國侯府的大門。不知懷著怎樣的心緒,他停在了街尾。
就這樣一動不動,坐在馬背仿佛要到地老天荒。
坐到含赤都忘了主人還在背上,伸頭去吃不知是誰扔在街角的蘿卜。
游不至靜靜看它吃完一根蘿卜,猛然清醒回神。他調轉馬頭,一步步往回走。此時他的心中,做下了決定。
顧千河與顧晚晚坐著馬車慢悠悠,沒想到還能碰上游不至。他眸中有很多情緒,逐漸變為了然,之后是憐憫。
對顧晚晚道:“沒事了,你先回侯府。”
顧晚晚看了一眼游不至的神情,乖乖聽話,沒有摻和。
顧千河請游不至上酒樓包廂,主菜是酒。
“我以為你在軍中十余年,該是沖冠一怒為紅顏的性子。沒想到,終究是游家人。”
顧慮往日恩情,不愿就那么撕破臉。可是,就如江山美人難選,恩情和愛人同樣不能兼得。
游不至一碗接一碗干喝,“為什么?”
顧千河道:“你今日問了很多句為什么。”
“為什么?”
顧千河摸過酒碗,給自己倒了一碗,并沒有喝。
“你不會不知道祖父的性子,他素來認為情愛誤事,女子無用。如果易家小姐好掌控那還兩說,你表現得那么在意,分明是深愛,他又怎會任由這樣一個女子存在。”
心已經麻木,“你是說,是我對阿溪的愛要了她的命?”
顧千河好心安慰他,“不要胡思亂想,這不怪你。”
但他的安慰沒什么效用。
起因就是他,怎么能不怪他?
他眼珠已經變得血紅,這樣看著還挺瘆人。“你的目的呢?為什么不提醒我,為什么不阻止?”
這就是他一手謀劃的,他為什么要阻止。只是沒想到,他們竟然沒有決裂。
游不至還對他心存希望,甚至愿意為了他放棄自己心愛的女子。
他到現在都不敢問易清溪的下落,易清溪的生死,因為他害怕聽到她已經死去的消息。
無論是多么優秀,多么驚才絕艷的人,都會有他的缺陷和弱點。游不至有,他自己也有。
他直接了當地道:“你想知道目的,那我告訴你。”
顧千河把那天晚上給顧晚晚講的故事告訴了他,并講明了自己的計劃。就是利用易清溪讓他對顧雁柱失望,決裂,如此就能統一陣營。
末了給他道歉,“利用了你的心上人,我很抱歉。至于她是生是死,我也不知。”
不,他知道,易清溪沒死,還已經醒來。
沖擊一陣接一陣,才知道自己的心愛的人或許已經死于恩師之手,又聽到這個令人脊背發涼的故事。如同信仰崩塌,讓人不知所措。
“這……”
“游不至,我不知道他對于你來說是怎樣的人。在我眼里,他就是一只惡魔。不論你阻止與否,贊成與否,我都會按照我的計劃去做。”
端起酒碗一飲而盡,“將軍大人,我希望你能想清楚之后該怎么做。”
不放心的顧晚晚其實沒有走遠,在顧千河走后,她偷偷上來,一眼掃見桌上散亂的酒壺。
游不至已經把自己喝倒,嘴里囈語,“阿溪,阿溪……”
“將軍大人,易姐姐沒死,你能聽到嗎?”
顯然沒有聽到,嘴里仍舊念著易清溪的名字,藏著無限的眷戀。
顧晚晚去廚房要了一碗醒酒湯,將軍府的岑西已經找上來,謝過了她,扶著游不至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