檢查完自己的結算頁面之后,芙蕾雅回憶起了昨夜自己毫發不爽的精密計算。
御手洗踏進的是基于他自身能力的陷阱網罟,如維多利亞時代舞臺魔術里所使用的黃銅裝置和滑鏡般精妙。他與自己的思考力相去不啻天淵,自然他會成為自己的餌料,只能為他吟詠一曲生命盡頭的挽歌。他的醒并不是回到不眠狀態,而是回到先前的夢境,一夢套一夢乃至無窮,正是沙礫的數目。走著無窮無盡的回頭路,等他真正清醒時,他已經死了。
我在離入口不遠處設置了多重陷阱,他推開門的那一刻就刻下了他的敗筆,第一個是足部觸發繃緊的細線,會有事先調整好角度的裝著濃硫酸的玻璃瓶砸在他身上,而他的能力在突然遭遇液體時,第一反應是會像吸收雨水一般將濃硫酸也吸收進體內,濃硫酸遇水散發出大量的熱,直接將他凄慘地烤熟了。他留在世間的最后記憶就是不知為何灼燒起來的身體和自己發出的悲慘叫聲。恐懼使得他痛苦,扭曲了他的身體線條,讓他看起來像被人打碎之后又惡意黏在一起似的。
兇猛嚇人的獅子面目不清,而遭難的奴隸和國王顏面無存,畢竟他有著最難看而痛苦的死法。
在密涅瓦這條喜怒無常的小河沖刷下,芙蕾雅也深感自己朝不保夕,雖然每次往前踏出一步,對方的能力就會讓自己的各方面數值有或高或少的提升。
她蹲下來讓自己幾乎處于與被燒焦的尸體同一高度,從他焦黑的四肢間扒拉出一個亮閃閃的金屬勛章,是阿萊夫(?),阿萊夫是希伯來文中第一個字母,神秘哲學家們認為它意為“要學會說真話”。
但是御手洗身上怎么會有希伯來文的勛章呢,這不像是他的東西,難道是以前他殺過的其他比賽者的遺物?
芙蕾雅好奇地將這個亮閃閃的小東西別在胸前當作裝飾品,在下次遭遇戰之前還有幾天時間,不如去熱鬧的地方休憩一下,使用一下打敗敵人得到的獎勵積分。
畢竟她似乎剛從緊張的深海中浮上來,正在海面上漂浮打轉。心中的堅硬生長物正在蔓延,像臨死裂隙中的眼睛,那種凌厲的目光。
她其實還利用木屋中的道具給御手洗準備了其他幾道機關,為了確保萬無一失取他性命。不過他連第一道機關都沒挺過去,普通人被濃硫酸砸在身上可能還不會死,但是他因為操縱液體的特殊能力,而讓濃硫酸的化學反應效果大幅度增強了。真可謂成也蕭何敗也蕭何,他的能力正是他的罪。安息吧,御手洗,我們都罪無可恕。
偉大與渺小往往只有一步之差,正確與謬誤亦常近在咫尺。
此刻是我們的凈罪時間,芙蕾雅似乎聽到西西里國王的八個唱經人在圣潔的教堂里展開飾有長短金箔條的涂金的硬紙卷用拉丁文高唱七點半鐘舉行的第一遍彌撒曲一般。
芙蕾雅在死者口中放置了一枚銀幣,這是讓他奔赴冥府的費用,讓御手洗可以用它來支付渡過冥河。
注視著地上的尸體,口中喃喃自語。
De profundis Domine
這是為了亡靈祈禱的拉丁經文首句。
沉默許久之后轉身離開,愿他跨越冥界女神普洛賽庇娜的門檻,死亡是清涼的黑夜,生是悶熱的白晝。很遺憾,自己還要在這世間掙扎尋覓。
時鐘是個金字塔,被一只鳥的翅膀緩慢地磨損著,時光洞燭著所有人的黑暗,他們能準確地預測日蝕,卻看不到自身的晦蝕。
密涅瓦游戲的主辦方讓每次戰斗之間間隔有幾天的緩沖時間,用來使玩家恢復體力。當然如果對方傷得比較嚴重,也可以延緩參加比賽,這也是一條比較人性化的規則。這一切都是為了讓比賽的觀眾有最佳的觀感,特別是為了取悅那些vip席上的人,每一場比賽都會用攝像頭進行轉播,屏幕后面的人還可能會為了那些大熱門而進行押注之類的操作。
冷門參賽者大概從參加開始就是死胎,無聲無息,甚至在狂熱者中也不曾激起什么水花。御手洗的死倒是引發了不小的轟動,畢竟他的積分排名并不低,能力也是相當難對付,脅迫性滲透血液的能力簡直就像怪物一般,可惜他有距離限制。
密涅瓦游戲似乎給了參加者們一團線,人類從洪荒時代開始,就具備順著線球穿過人類事物的迷宮的能力。他們是挖地道的人,從地面上的兵戎鏖戰尋找一條可以盡量避開正面戰斗的密道。
有部分參加者為了取得壓倒性的勝利,會與強一點的玩家結盟來交換物資和信息。此次御手洗就是敗在我的線人提供的關于他的能力的信息下。知道了他的能力是操縱液體,我才能針對他的弱點下手一擊必殺。在團結的情報交換之下,傷害被擴大了,仿佛四倍的槍彈將他打倒在地。
不知他在彌留之際,有沒有聽到死亡天使拍打翅膀的聲音。最諷刺的是,他居然死于自己引以為傲的能力,真是可悲。
這個游戲充斥著虛偽與貪婪,欺詐與背叛,墮落與黑暗,如同燈火輝煌的宮廷殿堂與陰森可怖的水牢之間其實只有一步之遙。
有些人說世界上有天使,有些人說天使根本不存在,如果繁星數千年才出現一晚,人類將如何信仰與崇拜。有些墓穴埋葬著丟番圖,有些則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