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雷韃一直嘀嘀咕咕,因為他看見了洛羽軻的動作,大為震驚。
所有人都知道了,只有他,后知后覺。
洛羽軻和龍歌好言好語哄他,說單獨請他吃一頓飯,他方才作罷。
然后我們一行人又聊到了雷韃從銀行辭職的事情。
溫倪說,孩子的爺爺奶奶當初直接懷疑雷韃精神上有什么問題,好好的鐵飯碗不端,非要去創業。差不多半年,看到雷韃,努力工作,他們才慢慢接受了這件事。
提到雷韃的父母,我又想起了寧巖墨,心又觸動了。
心中的恨意,只增未減。
六月二十七號,冷蕭一大清早的來抓我了。
我們倆個都穿著白色的襯衫。
到了民政局,冷蕭拿出文件袋里的證件。
看到文件袋,我笑了。
從‘花間一壺酒’回來的那天晚上,他一本正經地說,要保管我的證件。
理由是,怕我弄丟了。
跟著流程走,大約十來分鐘,紅色的本本,雙雙到手。
我看了一眼上面的照片,紅底白衣,十分相配。
這一年,我二十五,他二十八歲。
“哪里來的小生,這般清逸俊朗,惹我歡喜。”
他從我手中拿過證件,“何方女子,明眸皓齒,惹我憐愛。”
我伸手想拿過來再看一眼,他躲開。
“我再看看”
他放到身后,“拍張照片給你”
有紙質版的我不看,看什么電子版的。
我隨即出聲,“理由?”
“免得你反悔”
眉眼一彎。
“那你可要藏好了”
出了民政局,坐上車。
他拿出手機翻開紅本子,拍了張照,又打了些字,然后拿過西服外套,把紅本子放了進去。
神奇的心靈感應,我從包里拿出手機。
果然,他發在了群里,還@了全體成員,配文:娶到了。
接著,手機嗡嗡地響個不停。
文字,表情包,疲倦而來。
愛笑的女孩子:恭喜加入已婚的隊伍,鮮花鮮花。
洛小仙女:大清早的,你們還讓不讓我專心工作了!!!
雷打不動:從此君王不早朝,齜牙齜牙。
洛小仙女:滾的表情包
棄子:歷經九九八十一難,終于娶到了,老蕭,清默,恭喜恭喜。
棄子:@洛小仙女,從此君王不早朝是什么感覺??
洛羽軻沒回,雷韃接話。
雷打不動:欲仙欲死
群里安靜了片刻,我放下手機。
忍住,千萬別看他。
不然,鬼知道會發生什么事情。
余光看到冷蕭手指在打字,幾十秒,他放下手機,咳了兩聲,發動了車子。
我靠著車窗,打開手機。
朝朝暮暮:大白天的,穩著點。@雷打不動
朝朝暮暮:@全體成員,晚上7:30,景恒龍庭,不準遲到!!
這人,今晚回冷叔那邊吃飯,也不提前說。
我偏頭看他,“你跟冷叔和瀾姨提前打過招呼了嗎?”
他點點頭,“昨天晚上說的”
“那我回去和瀾姨一起弄吧”
他的視線平視前方。
“不用,我從飯店訂”
我搖搖頭,“還是親手做比較有誠意。正好,我也沒什么其它的事情。”
他偏過頭看了我一眼,眸子深邃。
“我準備現在回南華大廈”
想起他那天說的‘還有四天’。
我局促不安,盯著他看。
“咳咳,冷蕭,你不去工作室了嗎?”
“回……南華大廈”
又是這四個字,我徹底慌了。
“我要下車”
他明知故問,“怎么了?”
我一字一句,“反正不去南華大廈”
“可以,那去酒店。”
呃……
要不打個電話給瀾姨,跟她說我馬上就回去幫她了,好像也不太行,遠水救不了近火。
怎么辦???
手握方向盤的人突然笑出了聲。
“逗你玩的,別絞盡腦汁了。想回去幫瀾姨,那我就送你去。”
好樣的,真是好樣的。
今天晚上,你就熬著吧。
“阿默,生氣了?”
我一言不發。
“老婆,我錯了”
重新靠回車窗,閉上眼睛。
今天晚上,你死定了,天王老子來了都不管用。
車開到景恒龍庭不遠處的超市,我讓他停車。
看他那個架勢,準備和我一起去。
我打開車門出聲,“我會打電話給瀾姨,兩個人夠了,你趕緊忙你的去,別……跟著我。”
進了超市,我打電話給瀾姨。
不到十分鐘,她就來了。
買好了東西,我們大包小包地拎著走在路上。
“小默,結婚證已經領了,你們準備什么時候辦婚禮?”
東西有點重,瀾姨額頭出了些汗。
“瀾姨,我們不打算辦婚禮。”
她停下腳步,看著我。
“小蕭的主意?”
我連忙搖頭,“不是,是我自己不想辦。瀾姨,你知道的,我不喜歡熱鬧,婚禮也只是走個形式而已。”
她重新往前走,沉默了。
到了家里,我們把食材放到廚房。
瀾姨拉住我的手,“小默啊,你爸留給你的東西你都沒要,雖說你冷叔和小蕭不會在意這些,可女孩子沒點嫁妝,總歸要受委屈的。你別擔心,瀾姨這兒有,我給你置辦一套豐厚的嫁妝,讓你風風光光地出嫁。婚禮該辦還是要辦的,需要什么,你和我說,我給你買,咱不用委屈自己。”
她拍拍我的手背,掌心中的手繭觸碰到我的皮膚。
看著她關懷的眸子,我的眼淚滑落。
我抱住她,無聲的哭泣。
瀾姨輕拍我的背,“傻孩子,不哭,瀾姨會陪著你的,無論有什么事,瀾姨都會無條件地站在你這邊。”
我哽咽地應了聲好。
她彌補了我所缺失的母愛,知道我的擔憂,了解我的脆弱,發自內心地想保護我。
緊緊地抱住她,不敢想象,如果有一天,連瀾姨也離開了我,我該怎么辦。
接近晚上七點半的時候,我和瀾姨已經把所有東西都準備妥當了。
人一到齊,即可開席。
我從廚房端出果盤,準備放到餐廳。
聽見腳步聲,回頭,是冷叔回來了。
“小默,小蕭他們還沒到嗎?”
我笑著點點頭,“還沒有呢,冷叔,您是最先到的。”
他走過來,看了看餐桌。
“這臭小子把人接到哪去了?你和你瀾姨今天忙壞了吧?”
“還好,瀾姨比較累,都是她的拿手菜。”
我剛剛說完,瀾姨就從廚房里端出最后一道菜,山藥排骨。
冷叔連忙接過,“我來我來,累壞了吧?”
瀾姨柔和地笑,“今天開心,不累。”
冷叔放到桌子上,把外套脫了,瀾姨接過,放到椅背上,整理了一下。
當真是一個遞得自然,一個接得理所當然,好不默契。
彼此看對方的眼神都有點耐人尋味。
如果冷叔和瀾姨在一起了,冷蕭會怎么想?
剛想問冷叔要不要先吃點墊墊肚子,門口就傳來了動靜。
然后便是一片歡聲笑語。
我看著他們,打趣道,“卡點來的嗎?”
洛羽軻走過來,打量了一下四周,“阿默,你撿到寶了。一表人才,還有錢。”
雷韃牽著溫倪的手,“是老蕭撿到寶了好不,清默根本不care他這點兒錢。”
洛羽軻像是想起了什么,難得地沒和雷韃抬杠,“確實也是”。
我和瀾姨招呼著他們入座,冷蕭走到我的身邊,攬過我的肩,我拍開他的手,示意,長輩都還在,安分點。
落坐后,大家斷斷續續地動起了筷子。
中途的時候,溫倪開口,“清默叫您瀾姨,那我也這么叫您了。瀾姨,您的手藝可真好,吃得我都想跟您拜師學藝了。”
瀾姨滿臉笑意,“喜歡哪道菜就和我說,不用客氣,我教你。”
冷蕭給我舀了一份排骨,“你和瀾姨學,算是找對人了,我和阿默從小一直覺得,瀾姨的廚藝了得。”
不只是溫倪,大家都紛紛點頭,表示贊同。
“小默,是不是該改口了?”
冷叔的聲音傳來。
我愣了,太過突然。
一想到那個字,腦海里總想到寧巖墨。
“爸,你紅包都沒準備,她改什么口。”
冷蕭幫我解圍的意圖很明顯。
我猶豫再三,看著冷叔,小聲地喊了聲“爸”。
冷叔笑得慈祥,“誒,誒,好。”
從椅背上的外套中拿出了一個紅包給我。
“我們小默啊,從小就乖,這回,真成了我女兒了。”
冷蕭伸手接過紅包放到我手中,摸摸我的頭,“確實,從小就乖,咱爸給的改口費,要好好收著。”
我捏著手里脹鼓鼓的紅包,心里一股暖流滑過。
看著冷叔,提高音量,又喊了聲爸。
其他人聞聲而笑。
冷叔笑出了聲,“小默啊,爸今天大意了,只準備了一個紅包,明天再補給你。”
原來大家笑,是因為這個。
冷蕭捏了下我的臉,“媳婦兒啊,咱爸今天紅包沒準備夠,明天,我們再喊。”
話音一落,哄堂大笑。
連平時細聲細語的瀾姨,也笑出了聲。
得了,這會兒,也不用想著解釋了。
我狠狠地踩了冷蕭一腳。
他吃痛,壓低聲音在我耳邊說,“謀殺親夫呀你”
我抬手十分嫌棄地推開他的腦袋。
吃完飯后,一人搭了一把手,餐廳和廚房很快就被收拾得干干凈凈了。
接著,移步客廳聊天。
冷叔雖然已經五十多歲了,但是內心卻住著一顆活力四射的靈魂。
差不多十一點,大家相繼離開。
瀾姨十點多的時候已經困得不行了。
邊笑邊打哈欠。
“瀾姨,先去休息吧,你都困得睜不開眼睛了。”
瀾姨眉眼溫柔,嘴角微彎。
“好,你們呢,在這邊還是回南華大廈?”
“這邊”
“南華大廈”
我和冷蕭幾乎是同時出聲。
冷蕭扶著我的肩,“我有份文件放在那邊了,今天晚上還需要再核對一下。”
“那路上開車小心一點。”
冷蕭點點頭。
瀾姨轉身回了房間。
“小默,冷蕭,你們過來。”
果然,該來的還是躲不過。
我和冷蕭在冷叔對面的沙發上坐下。
冷叔手里拿著個十分精致的盒子。
“小默啊”
“誒,您說。”
他嘆了口氣,“我和老寧這輩子,最遺憾的就是婚姻,沒能和自己的另一半攜手白頭。現在最大的期盼,就是你們倆個能一直好好的。不要因為不值得的事吵架,也不要隨意提出分手。這人啊,最怕的就是,有一方突然離開了,到時候,后悔也來不及了。”
他把手心中的盒子打開,拿出了一個晶瑩剔透的玉鐲子。
“這是冷蕭他媽留給兒媳婦的。”
冷叔遞給冷蕭,示意他給我帶上。
身旁的人接過,握住我的右手手腕,套了進去。
冰涼的觸感,我低頭看著玉鐲。
這是冷蕭媽媽的遺愿,亦是冷叔的祝福。
我伸手牽住冷蕭的手,十指相扣。
“爸,您放心,我和冷蕭一定會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福禍相依,不離不棄。”
冷叔笑著點點頭,“好,趕緊回去吧,已經很晚了。”
送我和冷蕭到門口,我們出了院門,他方才轉身回去。
冷蕭去開車,我回頭看了眼冷叔,他的背影,孤獨,感傷。
車子駛動,我出聲問,“哥,如果……瀾姨和冷叔在一起了,你怎么想?”
似乎沒想到我會這么問,踩了剎車。
“怎么這么問?”
“就是突然覺得,如果他們倆能夠彼此相伴,今后的日子也能夠溫暖些。”
車里陷入了安靜。
“小時候,我害怕他再婚,怕自己不受待見,也怕他把我媽忘了,只要一有其他女人想闖進我們這個家,我就會以死相逼。久而久之,為了我,他就一直單著。讀了大學以后,因為不能經常陪著他,很多事情也想開了,我又開始希望他能夠再找一個。可是,他再也沒提過。”
我抬起左手覆在他放在方向盤上的右手上。
他偏過頭看著我。
“如果他想和瀾姨在一起,我會真心祝福的。”
我點點頭,摩挲著他的手背,“嗯,不聊這個話題了,我們回家吧。”
車子重新被啟動,我思量著要不要給他講個笑話。
手機振動的聲音傳來,摸了摸身旁的包,果然是我的。
是微信語音電話。
陳涯煊的,冷蕭余光瞟了一眼。
我滑開接聽鍵。
“有什么事嗎?”
那邊停頓了片刻,“我想見你,有些話想和你說。”
看了一眼時間,快十二點了。
“就在電話里說吧”
那邊嘆了口氣。
“清默,我就想見你最后一面,以后,不會再打擾你了。可不可以,對我心軟一次,就這一次。”
想起我那天在他辦公室說的話以及他的一言一行,我猶豫了。
“南華大廈旁邊的咖啡廳見。”
電話那邊的人笑了,幾分竊喜。
把手機放回包里,我偏頭看向左邊的人。
“到‘心之緣’咖啡廳的時候停一下。你先回家,我盡快去找你。”
方向盤上的手指動了動,嘴角微微下彎。
“他找你干嘛?”
“算是告別吧”
“告哪門子的別?”
他現在的語調和模樣,活脫脫的像一個小孩子。
“干嘛?這種醋都要吃。他幫過我,這一次,就當還人情了。”
駕駛座上的人沒再說話,一副誰欠他錢的模樣。
算了,晚上回去再哄,說一遍,不如……做一次。
到‘心之緣’的時候,陳涯煊已經在了。
我走過去,他起身拉開對面的一把椅子,然后回到原本的位置。
我在那把椅子上坐下,剛才讓冷蕭把我的包先帶回家,所以現在,手里只拿了手機。
他又起身,到前臺點了一杯檸檬水。
沒一會兒,放到我的面前。
一直注視著我,笑容很溫柔。
“嘗嘗看,酸不酸?”
看著面前的檸檬水,心里涌出幾分異樣的感覺。
我順著吸管,喝了一口,“還好”。
“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大四,就是穿的身上這套衣服。”
我抬頭看他,一套淺藍色的牛仔服。
“談玦前天結婚了。”
好熟悉的名字,哦,喜歡阿軻的那個男生。
“代我祝他百年好合。”
他頓了一下,然后出聲。
“好”
陳涯煊端起咖啡,抿了一口。
“清默”
我看著他,示意他想說什么就說。
“我真心地祝福你和他,希望你能夠一直這么開開心心的。”
沒想到他是想說這個,
“謝謝,你也要開心。”
他眼睫毛下垂。
這段時間,消瘦了不少。
“陳涯煊”
對面桌子上的手動了動,目光更加的炙熱。
“你是我生命中為數不多的溫暖之一,我很慶幸能和你相識。但是我先擁有了陽光,所以,其它的溫暖……就只能是溫暖。我希望你能夠徹底地放下,和談玦一樣,找到屬于自己的幸福。這樣,我對你的內疚也會少一些。”
朝他伸出手,他遲疑片刻,輕輕握住我的指尖。
“再見,陳涯煊。”
我縮回手,站起身走出咖啡店。
“寧清默,梅鱗山下的民宿里,那場煙花是我專門為你放的,上面還有你名字的縮寫。”
身后傳來了一道沉悶的聲音。
原來,那場絢爛,并非偶然,而是一場精心安排。
我轉身,他正站在咖啡店門口,一手推著門。
“寧清默,再見”
聲音有些許哽咽。
我莞爾一笑,“再見!”
他僵硬地勾起唇角,回以微笑。
我轉身,朝著南華大廈走。
當初,笑著相識,那便笑著告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