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洛陽城。
偽鄭皇宮。
務本堂中,王世充端坐正中。
這位鄭國皇帝,身形高大魁梧,虬須猛惡,而且黃發綠眸,顯示出標準的胡人血統。
是的,王世充不是漢人,而是西域胡人。
只因其母改嫁了霸城王氏,所以,才從支姓改王姓,也才借著后爹有了出仕的機會。
隨后,借著長袖善舞、陰險狠辣,終于走到了今日。
兩側下首,還端坐著數人。
太子王玄應。
王世充兄長之子、唐王王仁則。
女婿、右輔大將軍單雄信。
左游擊大將軍跋野綱。
諫議大夫桓法嗣。
司徒段達。
這幾人,正是王世充最心腹的班底。
早上內朝,商議得較晚,王世充便留了飯,此時,每個人的桌案上都擺滿了美酒佳肴。
不過,王世充似有心思,吃得有些心不在焉。
單雄信看見,忍不住道:“陛下!陛下!”
連叫了兩聲,王世充才聽見,轉頭笑道:“噢,朕走神了。賢婿喚朕,可是有事?”
“陛下似有心思,可是在擔心設伏一事?”
“正是。”都是心腹,王世充也不隱瞞,手指輕擊桌案,皺眉道:“按說也該有消息了。”
“也不知那唐軍會不會上當?”
“陛下,”桓法嗣寬慰道:“唐軍若是忍了,咱也不虧,正好可以震懾各地、不敢背反。”
“不過,某料那小秦王年輕氣盛,必然忍不了。”
“可那李世民驍勇善戰,年紀雖輕,卻極不好惹,自晉陽起兵,不知敗盡多少英雄!”
“咱這計策,能瞞得過他嗎?”
王世充雖然自負,但面對李世民這樣的戰神級對手,也是沒多大信心。
“陛下,李世民乃唐軍主帥,不會輕動。朱粲小股兵馬,依臣看,李世民必不屑親出。”
“只要是他人領兵,我等計策必成,讓那唐軍吃個大虧。”
桓法嗣一臉信誓旦旦。
這貨除了陰險狡詐外,察顏觀色、溜須拍馬也是拿手好戲,所以,深得王世充歡心。
“桓先生所言有理,父皇寬心。”王玄應也道。
“好,好。大家吃飯。”王世充果然受用,樂呵呵的招呼著眾人。
就在這時,忽然有禁衛來報:“陛下,楊公卿大將軍單人獨騎,在定鼎門外叫城。”
嗯?王世充等皆是一愣。
唐軍近在咫尺,為免意外,洛陽已經封城,任何人進出,都需要王世充的親筆昭令。
所以,哪怕是楊公卿想入城,也得乖乖等回報。
不過,單人獨騎是什么鬼?
其他人呢?
一時間,一股極其不祥的預感縈繞在所有人的心頭,竟是半晌都沒有人說上一句話。
“陛下?”禁衛忍不住又問。
王世充回過神,黑著臉吩咐道:“去,持朕金牌令箭,讓楊公卿馬上入城,來此見朕。”
“諾。”禁衛馬上去取令。
“呃,父皇無須擔心,或許,楊公卿只是單身先來報捷。”還是兒子心疼爹,見王世充臉色很不好,王玄應趕緊安慰。
王世充卻是沒吱聲,只是悶頭吃東西。
見氣氛不佳,單雄信等也不敢再說話了,堂中一時很是壓抑。
不多時,一身鐵衣,也是一身血污的楊公卿匆匆而至,還沒進門,便撲通跪倒在門口。
“陛下!”楊公卿神色悲愴,語氣悲涼。
一見這德性,王世充就是只豬,也看出來這根本不像打了勝仗的模樣,八成是敗了。
說不定,還是慘敗。
“滾進來!”王世充臉色鐵青,咬著牙道:“快說,到底是怎么了?朕的大軍呢?”
楊公卿心驚膽顫,只好硬著頭皮進殿,跪著將戰況一一細表。
當然,以楊公卿的狡猾,春秋筆法是難免的,反正不是我方不努力,而是敵方太狡猾。
當然,朱粲做為豬隊友,也背了不少黑鍋。
“陛下,”戰況說完,楊公卿哽咽痛哭:“可憐數千大軍,皆喪于敵手,惟臣一人舍命殺出重圍。”
“臣喪師辱國,有負皇恩,自請軍法,以謝天下。”
楊公卿很熟悉王世充的脾氣。
打敗仗不要緊,畢竟,連身為老板的王世充也經常打敗仗,你好意思死揪著部下不放?
以往諸將打了敗仗,大多也只是稍稍責罰了事。
但是,你一定要有態度!也就是說,你要敢于認錯,輸是自己無能,不能是陛下的鍋。
當然,如果要有豬隊友墊背,那是更好。
王世充聽完,卻鐵青著臉不吭聲。
楊公卿心中忐忑,便將哀求的目光投向王玄應、單雄信等人:老鐵們,幫忙求求情吧!
這誰都有馬高蹬低的時候,咱以前也幫過你們啊。
沒辦法,欠的人情得還。
段達和楊公卿交情最好,當即道:“陛下,勝敗乃兵家常事!說來,也是那夏雨太狡詐,非楊將軍做戰不力。”
單雄信也道:“陛下,這鬼谷弟子果然厲害!可恨兒臣當日不識此人,否則,殺不得那李世民,還殺不得他!?”
想起崤函古道那一戰,單雄信便悔得捶足頓足。
李世民、尉遲恭,還有這夏雨,竟是一個都沒留下。老天爺給了他機會,但他不中用啊!
接著,跋野綱、王仁則也是紛紛開口,為楊公卿說請。
王世充卻是不置可否,看了看王玄應:“太子以為如何?”
王玄應略一猶豫,想想楊公卿平常對自己還算恭敬,便也道:“父皇,楊將軍平日一向勤勉忠誠,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再說,此次雖敗,也非他一人之過。若不是那朱粲貪生怕死,臨陣脫逃,諒不會如此慘敗。”
王玄應甩得也是一手好鍋。
“罷了。”太子說話,還是有份量的,王世充冷哼一聲:“楊公卿,念你往日勤勉,便罰俸一年,記過一次。”
高高舉起,輕輕放下,果然還是老味道!
楊公卿心中慶幸,臉上卻感謝涕零,伏地而拜:“謝陛下不殺之恩,臣必銘感五內。”
“且退在一旁。”
處理完了楊公卿,王世充看向桓法嗣,臉色很是不善:“桓先生,此次誘敵,是你的主意,如今,不僅陪了數千精銳,還折了郭、薛、張三大將和朱粲,你有何話說?”
桓法嗣心中暗叫苦。
他剛才沒敢吭聲,就是怕火燒到自己頭上,萬沒想到,還是沒逃掉。
不過,想想也對。
這次輸得這么慘,單處理一個楊公卿,肯定是不夠的,壓根沒辦法對朝庭上下交待。
說不得,他也得陪綁。
“陛下,”他硬著頭皮出列,拜伏于地:“臣料敵不明,低估了鬼谷弟子的謀略,自請處分。”
這貨當然也清楚王世充的脾氣,認錯一樣光棍。
不過,他也甩了個暗鍋。
的確,他是低估了夏雨,但是,當日聽說唐營來了個鬼谷弟子,包括王世充在內,誰都沒當回事。
所有人都認為鬼谷一門早沒了,必然是個騙子。
所以,如今吃了虧、挨了捶,鍋當然也不能他一個人背。
在座的沒有蠢人,聽了這話,也是一陣尷尬。
段達輕咳一聲:“陛下,此次失敗,吃虧在料敵不明。不過,通過此敗,卻也摸清了這鬼谷弟子的底細,說來也不是沒有所得。”
段達老奸巨滑,便將話往好了圓。
王仁則和桓法嗣交好,也道:“陛下,桓先生一向勞苦功高,雖有小過,不妨讓他戴罪立功。”
王世充想了想,這桓法嗣畢竟是他的頭號智囊,還缺不得!
“罷了,你也罰俸一年,戴罪立功吧。”
“謝陛下隆恩。”桓法嗣也是長出口氣。
“你且說說,這次咱吃了這么大的虧,如何報復回來?”王世充一臉的恨恨,不服輸道:“朕可不想看那李世民小兒得意!”
桓法嗣知道,王世充報復心極強,他若想不出主意,恐怕又要倒霉。
心念急轉之下,這位在歷史中被稱為‘毒士’的家伙,竟瞬間又想出了一條毒計來。
“陛下,有了。”
“計將安出?”王世充大喜。
桓法嗣一臉陰狠:“臣和唐將尋相、張萬歲聯絡多時,這二人是劉武周降將,在李唐十分不得意,心懷怨懟。”
“若陛下舍得高官厚祿,臣必可以說動二人叛唐歸鄭。”
“屆時,可讓二人在唐營放火,燒毀輜重,然后我等精騎突襲,內外夾攻。”
“如此這般,就算殺不得李世民,也要讓唐軍大敗虧輸,短期內,無力再進犯洛陽。”
妙哉!眾人俱各眼睛一亮:這一招,夠毒夠狠!李世民絕計想不到。
“好。”王世充當即拍板:“全聽軍師安排,這二人要什么,朕無有不允。這一次,朕要讓李世民小兒和那李密一般,死無葬身之地!”
說到這里,其人兇光畢露,賭徒之性暴露無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