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六。

　　雪后初晴，天地一片銀白而蕭殺，但明德門上下卻是彩旗招展，人潮涌動，很是喧鬧。

　　大唐皇帝李淵傲立城頭，一眾文武官員恭立身后，一群人都在眺望南方。

　　今天，是歡迎東征大軍凱旋的日子，卻是不能再拖了，不然就要耽誤將士們回家過年。

　　夏雨也站在李淵身后，頗有些激動。

　　今天的歡迎儀式，是為了宣示大唐的赫赫武功，這將是大唐盛世的開始，而不是結束。

　　忽然，李淵轉過頭，笑呵呵看向夏雨：“先生東征之功，僅次于世民，為何不愿意與將士們一起、接受百姓歡呼?”

　　眾文武的視線也瞬間移了過來。

　　是啊，一早，東征功臣們都回了軍中，準備和大軍一起入城，享受凱旋歸來的榮光。

　　但夏雨卻死活不去，非要留在城頭、泯然于眾人。

　　這讓大伙很是奇怪。

　　夏雨淡淡一笑，恭敬道：“回陛下，臣只是動動嘴皮子，焉及將士們浴血拼殺之難！”

　　“所以，這份榮光，臣就不摻和了。”

　　“再者，我鬼谷一門講究淡泊名利，正所謂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這是臣的格言。”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李淵眼睛一亮，大贊道：“真絕妙好句！先生不愧是一代文宗，出口成章，令人欽佩啊。”

　　皇帝陛下很高興，不僅是又聽到了一句絕妙好句。

　　更重要的是，他從夏雨低調的言行中，讀懂了遞過來的信息：陛下，咱是老實人，也膽小，朝庭里的爭斗，咱不參與。

　　李世民軍功太盛，已至功高蓋主、賞無可賞的地步，李淵深以為慮。

　　若再有夏雨這樣的一代謀圣傾心相助，說真的，李淵覺得自己睡覺都得睜一只眼睛。

　　但現在看到夏雨這般識趣、一再表示中立，李淵很滿意，也更放心了。

　　皇帝陛下覺得，這是自己連番的拉攏和暗示起作用了。

　　眾文武也沒一個笨的，紛紛心中盤算：不愧是鬼谷弟子，深知明哲保身之道，真是狡猾啊。

　　看來，都說這夏雨是秦王的鐵桿，還是有誤。

　　這樣的聰明人，秦王想收其心，可沒那么容易。

　　李建成更是高興。

　　夏雨想做一個純臣，這沒問題，只要不幫李世民，他和夏雨之間就不會有任何沖突。

　　畢竟，等他即位了，也需要夏雨這樣的能臣幫襯。

　　“陛下，快看，東征軍回來了。”忽然，有人興奮的一指南方。

　　李淵急忙回頭，果然見到雪原之中，一條黑色的巨龍躍出天際，正向長安延綿而來。

　　“擂鼓！助威！”李淵神情震奮，大聲喝令。

　　當即，迎軍鼓轟聲如雷，震天動地，108名鼓聲分為三班，奮力敲動三十六面巨鼓。

　　城門內外，街道兩旁早已擠滿了看熱鬧的百姓，那是一個人頭攢動、何止萬計。

　　“來了！來了！”

　　有眼尖的百姓，也看到了東征大軍的前鋒，紛紛歡呼起來。

　　大唐立國漸久，如今又連戰連捷、鼎定北方，百姓們的日子漸漸安定下來，人心也漸漸歸復。

　　東征軍前頭，李世民一身金盔金甲，威風凜凜。

　　雖然一回頭就有很多的不順心，但此時，面對朝野齊迎的盛況，他還是份外的激動。

　　這是屬于他的榮光，是對他浴血拼殺、戰無不勝的最好獎賞。

　　李世民身后，是玄甲兵四大將尉遲恭、秦瓊、程咬金、翟長孫，左右，則是李元吉和李道玄。

　　這些人也是一臉興奮，畢竟，東征勝利，也有他們的一份功勞。

　　尤其是翟長孫，更是有種劫后余生的慶幸。

　　自從被夏雨示警之后，雖然他嘴上說著將生死置之度外，但臨陣沖殺之時，還是分外小心。

　　萬沒想到，大戰都要結束了，卻還是中了一箭，真是命數難逃。

　　雖然最后瞎了一只眼睛，看著有些恐怖，平日需要戴眼罩遮掩，但好歹一條命是保住了。

　　所以，翟長孫也沒啥不滿的，畢竟有命才有一切。

　　眼瞅著要到城門了，聽著戰鼓如雷、萬眾齊迎，程咬金高興之余，頗有些遺憾道：“這場面夠勁！可惜，軍師不肯來，難免有些美中不足。”

　　身邊氣氛瞬間有些僵硬。

　　大伙能混到如今程度，沒一個是笨人，也都感覺到了夏雨似乎在和李世民拉開距離?

　　李淵的種種小動作，眾人也看在眼里，對夏雨的選擇也不難理解。

　　然而，除了暗自竊喜的李元吉，尉遲恭等武將的心里，多多少少是有點不舒服的。

　　畢竟，他們這些武人都是直腸子，認準了秦王，就是死心踏地。

　　“閉嘴！”

　　還不等李世民有啥反應，秦瓊就狠狠的瞪了一眼口無遮攔的程咬金，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程咬金嘿嘿一樂，不作聲了。

　　他看似莽撞，實際狡詐，總覺得秦王和軍師之間，似乎另有默契，表面的疏離沒那么簡單。

　　但他也不傻，這種疑問，只會放在肚里，不會瞎講。

　　李世民會解釋嗎?

　　當然不會。

　　夏雨是他隱伏的暗手，他巴不得所有人都認為夏雨明哲保身，故意和他拉開距離呢。

　　這樣，在關鍵時刻，才可以放出致命的一擊。

　　所以，李世民只是裝作沒聽見，面上仍是一臉的喜悅和激動。

　　須臾，東征大軍逼近城門，一瞅見金盔金甲、英姿勃發的秦王李世民，還有威風凜凜的玄甲兵，迎接的百姓們高潮了。

　　“秦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秦王萬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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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姓們竟紛紛激動的跪倒路旁，狂熱的歡呼起來，樸實的他們，對英雄總是崇敬的。

　　在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聲中，玄甲兵也激動了，振臂呼應起來。

　　緊接著，熱情迅速向后傳導，霎那間，整支東征大軍竟群起響應，一起山呼李世民千歲。

　　城頭之上，李淵本來洋溢的笑容有些凝固了。

　　他知道，李世民極得軍心和民心，但萬沒有想到，竟到了如此程度，簡直是萬眾景從。

　　無疑，這是對皇權的巨大威脅！

　　再這樣下去，他這個皇帝還能坐得穩嗎?

　　哪怕李世民是他的兒子，但皇權之爭，父子相殘、兄弟互殺的故事，難道還少嗎！?

　　必須要限制了！李淵陰沉著臉，長吸口氣又呼了出去。

　　一旁，夏雨立時敏銳的感覺到了李淵情緒的變化，雖然面無表情，但心里卻越加警醒了。

　　眼見得東征大軍已逐漸入城，李淵忽然定定神，又堆起笑臉，轉身道：“諸位愛卿，走吧，去太廟。”

　　“諾。”

　　眾文武紛紛應命。

　　接下來的程序，便是太廟獻俘，然后大灑錢財、官爵，封賞三軍，讓所有將士都能開心的回家過年。

　　當下，李淵領頭，眾文武緊隨其后，走下城頭。

　　夏雨下臺階時，忽然，身旁有人靠近，笑呵呵拱了拱手：“可是軍師當面?秦王府參議、三衛，李靖有禮了。”

　　李靖！

　　夏雨一愣，他正想找機會拜訪這位軍神兄呢，沒想到，撿日不如撞巧，這就遇上了。

　　“原來是李大人，久仰大名。”夏雨連忙拱手。

　　面對這位歷史中已經被神話的大牛，他再傲氣，也端不起架子，必須與以十二分的敬意。

　　“軍師客氣，某愧不敢當。”李靖有些受寵若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