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位閻羅于議事廳討論眾多事宜,而忘川河邊,有一老嫗走下奈何橋,卻化為一絕世美女,指如削蔥根,口如含朱丹,眉目清麗。
自接任孟婆已有五百余年,在奈何橋上,有暮年之人的顧念,有年幼之人的慨嘆,有殉情人的癡纏,有苦命人的失落,亦有富貴人的不舍,最終如云散去。
謝依云或有觸動,但更多的仍是無悲無喜,她本以為自己忘了的。
忽見黃泉路上的曼陀沙華如火似血,那一瞬間這看過無數遍的東西竟勾起她的情思,淚如涌泉,為什么要哭呢?
三世羈絆,他具虎狼之命,是殺人盈野的梟雄,每一世的恩怨情仇,都未有善始善終,然情緣如水綿長,如火熱烈,又怎可輕易舍棄?
酆都中,秦廣王對她說道:“你二人命格與隱星牽連,實是難以看清。你身懷宿慧,此番三世糾纏已盡,吾觀爾變化萬千,不必掛牽這種種塵緣。”
謝依云捏緊了拳頭,即便在酆都城中也感法力無窮,然后輕輕松開手。奈何橋上,換了一任孟婆。
前塵如煙,五百年倏忽而過,謝依云又見到秦廣王:“我記起前塵往事。此番愿再次與他會面,了卻種種塵緣,什么命格已不再重要,還望秦廣王成全。”
秦廣王面露難色:“我自不能掌控你的行事,強迫你也非我之所想。然而,修羅穢氣激蕩,天地格局難測,你還是體諒我的苦衷,暫且繼續任孟婆,為我酆都再創功業吧。至于你的訴求,我假以時日,必定會滿足你。”
謝依云答道:“何謂修羅穢氣,我未有感應。我二人雖三世命應隱星,這么多年過去,此時實與隱星瓜葛無多。即便修羅穢氣激蕩,我二人又能有何所為?我為地府熬湯百年,地府竭力助我了卻前塵,這是秦廣王答應過我的。為何五百年過去,秦廣王依舊如此行事?”
秦廣王頓覺暴躁:“修羅穢氣乃天地奧秘,你難以感應不也是正常的嗎?我為何會騙你?你二人命格奇特,為何你不懂為地府人間著想,身為鬼差,如此以下犯上!我必助你了卻前緣,只是時機不對,為何你要苦苦糾纏?”
謝依云仰起頭,看向秦廣王,不卑不亢。
四周陷入寂靜。
良久,秦廣王才開口道:“也罷,本王前一段話說得確實過重,向依云你道歉。然而本王對你絕無欺騙,你暫且回去,本王答應你,五十年內必助你了卻前緣,否則,吾甘愿受弱水妖魔撕咬百年之苦!”
秦廣王十分給謝依云面子,且又連續出言安撫,謝依云只得退下,離開秦廣王的冥殿。
…………
西部戈壁,蘇荼風與邢月離惡鬼遠去,在一處風蝕壁龕后暫做休息。
“師兄,你的傷口又開始流血了,必須趕快療傷。”邢月十分著急。
蘇荼風仍十分淡定,自己與無數妖邪戰斗,這些傷雖重,但對他來說也尚可承受。
蘇荼風打坐,緩慢運用真元丹藥療傷。忽而一口鮮血涌出,陰寒之氣彌漫于四肢軀干,令蘇荼風不住戰栗。“師妹你?”
他回頭看去。邢月面無表情,手中寒鐵匕首從其背部刺入一寸。
蘇荼風運轉真元,一股力量爆開,將邢月震得連連后退。
“師兄,對不起了!”
蘇荼風困惑不解,萬萬沒想到師妹竟偷襲自己,心下頓感一陣驚慌,自己與惡鬼搏斗之傷未愈,此番傷上加傷,隨時可能真元潰散。于是蘇荼風匆忙想要逃離,只是邢月擋住了路。
“師兄,我必要留住你!”
邢月一腳后踩,猛然向前,攻向蘇荼風,激戰一觸即發。
蘇荼風傷勢雖重,但仍與邢月相斗數回合難分勝負。不妙的是,磅礴鬼氣如泰山壓頂般襲來,是惡鬼又追來了。蘇荼風心知是因邢月向惡鬼發出了信號,但自己已是甕中之鱉,恐怕要命隕于此。
“你很強,死于我冥淵之手,倒也不虧。”
“對不起,師兄,我自年幼,已將靈魂出賣于鬼皇冥淵。”
蘇荼風渾身沒有一處好的地方了,終于真元潰散,冥淵用鬼力將其擊殺。
煙塵落地,戈壁重歸寂靜。
唯有一人一鬼站立。
“此人我早有耳聞。他初來月牙泉,我便察覺其身有與酆都密切相關的誅邪之氣,他雖不是我的對手,然而我宏偉大計已然展開,不容許有些許差錯。這次,你做的不錯。”冥淵道。
“鬼皇對我恩重如山,為您效勞乃我分內之事。”
方知冥淵為自己的計劃,十余年前已在清靈宗安排了邢月,以備不時之需。
欺詐與偽裝。
…………
一座小鎮里,一戶人家屋舍儼然,屋中整潔有序。
房屋旁是一片竹林,一片樹林,呈現出淺綠色。
屋中土炕上,一個一直閉目不起,似在沉睡的男子張開了雙眼,坐起身來,迷茫地看著前方。
木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位身材纖細的女子走了進來,素手捧著一盆水。
烏黑的鬢發,如水的明眸,秀挺的瓊鼻,微微泛紅的兩腮。
男子看著女子,女子看向男子,小口微張,水盆落地,濺起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