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晚,汴梁城街道上亮起了五彩的花燈,空氣中傳來美食的香味和商販的吆喝聲,行人旅客更是絡繹不絕,人聲鼎沸。
一條小巷子里,少年提著盞紅色的小燈籠在前面跑。
一少女緊跟其后在追趕。
“死猴子,你快還我燈籠。”
“不還,不還,你追到我再說,哈哈”
少年笑得很開心,還時不時回頭朝著那名少女扮鬼臉。
少女被氣得漲紅了臉,只見她隨手撿起一條細枝條,氣勢洶洶追來。
看來是動真格了。
少年見狀,雙腳像是抹了油一樣跑的更快了。
柳泉正行走在街道上抬頭觀看各式各樣的花燈,今日正是汴梁有名的花燈節。
突然,一個少年從巷子里竄出,那少年提著盞紅色燈籠跑得飛快,頭還朝著身后望去。
柳泉發現時少年已至身前。
“哎呦”
少年如撞鐵柱,跌倒在地。
他揉著手臂,看樣子摔得不輕。
待少年抬頭看清那人面貌時,嚇得他立馬起身拱手行禮。
“柳泉先生。”
少年低著頭,心中只道:“完了,完了”
不遠處的少女慢慢走了過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合上了嘴巴,柳眉微垂臉帶微笑行了一禮,便彎腰拿起掉在地上的小紅燈籠。
但天氣寒冷,她的鼻孔冒出了兩團長長的白色霧氣。
她的臉不知不覺就紅了起來。
柳泉整理了一下衣衫,他板著臉拉長了聲音:“蕭恒。”
蕭恒心里咯噔一下,想起了之前打戒尺和抄寫百遍禮儀法規的心酸往事,心中不免害怕起來。
柳泉看著蕭恒那擦破的衣袖搖了搖頭:“蕭恒,你要記住自己的無意之舉也有可能帶給別人傷害,你要時時注意自己的言行。”
蕭恒松了一口氣,柳先生一般出現這種語氣時多半問題不大。
“先生教訓的是,學生知錯了。”
“好了,夜已深,你們二人早些回家,免得你們父母著急”
“是。”
“是。”
蕭恒說完趕忙拱手行禮轉步就往來時的方向走去,蕭湘微微低頭行了一禮也轉身走了。
望著這兩姐弟消失的身影,柳泉笑著搖了搖頭。
要說這汴梁城哪里最熱鬧,非樊樓莫屬,這酒樓已有一百多年歷史,有三層之高,五棟樓閣相連貫通而成。
由于樊樓經常出沒權貴富豪的身影,所以這附近蓋起了不少酒樓茶肆,音坊商鋪,久而久之,也就成了這汴梁城最出名的十里黃金街,而樊樓便是這黃金街的群樓之首。
柳泉走到這有三層樓高的樊樓前,不禁也嘆了一句:“名不虛傳。”
一小廝從樊樓走了出來,看那模樣估摸著只有十來歲的樣子。
“先生,少爺已恭候多時請隨我來。”
他們二人走進前樓大堂,又走過幾條長廊,見一樓梯上了二樓,來到一間包廂前。
那小廝將門打開,擺出一個請的手勢。
柳泉微一點頭,走了進去,隨后小廝便將門輕輕關上,走了開去。
包廂內有一桌豐盛的酒席和靠在窗邊望月的秦游。
秦游是柳泉的童年玩伴,從打底褲,玩泥巴,入學堂,一起生活了二十來年,之后秦游同其家族去了其他地方做起布行生意,一年前才回到汴梁。
秦游轉動手中酒杯,看著酒水中那已模糊的人影。
“你來了。”
柳泉坐下倒了一杯酒道:天天不見人你人影,今日怎么想起我這老友來了。”
秦游起身走到酒桌前坐下,臉上略帶一絲苦笑:“別提了,生意難做,還不如你這個教書先生自由自在。”
柳泉夾起一塊烤鴨肉吃了起來。
“你可別打趣我了,我這個窮苦先生可吃不起樊樓的金米銀湯。”
不消一會功夫柳泉嘴里已經塞得滿滿當當,說起話來含糊不清。
秦游望著胡吃海塞的柳泉笑道:“你小子在外面裝了個大先生模樣,我還有以為你已經變成孔夫子了,沒想到雞鴨魚肉就讓你現了原形。”
“朋友之間可不談什么條條框框,你是怕我吃窮你不成?”
“那有那回事,我是怕你噎死了,來來,喝酒。”
二人笑談往昔,一杯一杯喝著酒。
寒風蕭索,雖然城中溫度已讓人醉生夢死,但也融化不了這茫茫天地的白雪。
城中燈火漸暗,不少店鋪已經打烊,街道行人三三兩兩陸陸續續離開。
柳泉端著酒,眼神迷離:“話說今日你約我來不只是喝酒吧?
風吹燭動
包廂內是一片酒香濃濃,只是一個人已醉,一個人心事重重。
秦游輕搖著酒杯,酒水流轉在酒杯中形成了一個輕微的漩渦。
“我們布行馬上就要離開汴梁了。”
“去哪?”
“南方。”
“江寧?”
“福州。”
“還挺遠的。
說到此處,柳泉聲音漸小。
秦游笑道:“你要不舍得我的話可以同我一起去福州。”
“別了,我這窮書除了寫寫畫畫也沒什么用處。再說了,我也放心不下那群孩子。”
望著杯中倒影,秦游又陷入了之前望月時的神情。
柳泉看著心不在焉的秦游道:“想什么呢?”
哦…啊?
秦游回過神來:沒…以前我找你要的那副“狐妖女”我還沒還你,要不明天我給你送來?”
柳泉迷迷糊糊道:“狐妖女?,那可不是什么狐妖女,那是我們老柳家的...恩人,她叫......”
話沒說完,柳泉便搖搖晃晃地醉倒在桌子上。
今日一聚會差強人意,但也無可奈何。
秦游望著醉倒的昔日好友心中也是五味雜陳。
有關于金兵的事情他不能說,城中到處都有皇家密探,不少地方都出現了滅門事件,看來皇家是下了死命令,他不能拿秦家幾十口人的性命冒險。
“今日這一別恐無再見之日。”
窗外傳來一陣絲絲腳步聲,沒過多久秦游也醉倒在酒桌上。
……
由于童貫北伐遼朝時動用太多民力和開征過多賦稅,外加天災連連導致饑荒,河北山東各地發生民變。
宣和七年二月,河北張迪叛軍搶掠州境,劉光世奉命討伐。
宣和七年三月,知海州錢伯言奏招降山東寇賈進等十萬人。
宣和七年五月,童貫平定高托山叛亂。
在LY武胡、鄆州李太、沂州徐進等山東叛亂被張俊平定后,本以為天下就此太平,沒成想金軍鐵騎此時入侵宋朝,雖各地有起義民兵抵抗,但終究已成敗局。
“姐姐我們去城外賞花吧?”
蕭恒望著日漸消瘦的姐姐心里也不是個滋味,婚姻大事自古以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上門提親之人雖然年齡有些大,但好在人長的還行,也沒聽聞那人有什么桃聞柳事,家境也很富裕有良田百畝,只是為了年年的科舉落榜而耽誤了婚姻之事。
“我累了,你去吧!”
望著越來越沉默寡言的姐姐,秦恒也不知怎么辦才好,一種疏離感油然而生,他很擔心姐姐會不會做出什么傻事來。
突然,幾聲犬吠傳來,隨即一奴仆跑了進來,那奴仆跑的太快,一個踉蹌跌倒在地,大喊道:“不好了,金兵快打到汴梁了。”
“什么?”蕭恒抓住那奴仆衣領有些驚恐。
那奴仆略帶哭腔:“少爺小姐,老爺和夫人已經在出城的路上了,來不及解釋了,快收拾一下,要是出城的密道被發現,咱們可就走不了了。”
蕭恒轉身對瀟湘說道:“姐,你先去我房間換上我的衣服,我去和劉管家安排一下。”
望著蕭恒跑出去的身影,蕭湘眼中不知是喜是憂。
“什么時候才能出現先生所說的那種時代。”
……
昏暗的山林中行駛著幾輛馬車,馬車上掛著幾盞燈籠。
“劉管家,你說要是老爺知道我們把小姐弄丟了會不會....”
駕車的老李把手放在脖子上比了一個手勢。
劉管家低聲說:“這大小姐本就無足輕重,不然老爺也不會答應那樁婚事,只要帶回少爺就行。”
“劉管家,你說小姐跑哪里去了,好端端一個人怎么會不見了?”
微弱的廝殺聲又一次傳進這昏暗的山林里。
“你問我我問誰,別廢話了快趕你的路。”
老李是出了名的愛嘮叨,畢竟像老李這樣的長途車夫,本來就沒有什么娛樂消遣,唯一的樂趣就是和雇主在路上嘮嗑。
見沒人說話,老李心里頭就直癢癢。
“要我說啊!劉管家,咱們大宋就不該聯金攻遼,這遼剛亡金狗回頭就來咬我們了。”
“你懂什么,都是朝廷奸臣太多,皇帝又無能,導致民不聊生,國力積弱下這才被金狗有機可乘。”
“那這邊防也太弱了吧!跟雞蛋一樣一碰就碎,咋地轉眼就到了汴梁?”
“再慢點,金狗就會把你的雞蛋頭給敲碎了,快趕路別廢話。”
劉管家回頭望向那火光映天的汴梁城,心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老李將馬車門前的簾子掀開一條縫隙,瀟恒被五花大綁捆著,看樣子是睡的死死的。
隨即老李握緊韁繩,用力甩了幾鞭馬屁股,馬兒吃疼,跑得越來越快。
黑暗的山林中又重回寂靜,只有幾盞燈火搖曳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