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比賽的眾人仍然心情久久沒有平復(fù)下來。盡管夢競大賽開展多年，每一天仍然有超出大家想象的東西出現(xiàn)，這是為什么這項比賽如此賞心悅目的原因，也是為什么每年引得這么多人挑戰(zhàn)的原因。里面充滿了不確定，這些不確定來自夢境的內(nèi)容和比賽形式。當然，還有不同的選手的對弈，這都讓比賽充滿了不確定性。而讓人興奮和感到刺激的正是發(fā)生的情景大于你可以想象和期待的情景。林大偉和葉振在回宿舍的路上。
“真是太有趣了！可惜我不是一個夢寐者。”林大偉仰著頭一邊回味剛才的比賽一邊忘形地說，“還有沒有什么其他辦法可以成為夢寐者？我剛才看他們失去了寵物也可以成為夢寐者。是不是我也可以養(yǎng)一只寵物……”
“我覺得這樣的話，也許對你的寵物是不公平的。”葉振說道。
林大偉又想起了當初自己一心祈求近視的事情。后來自己真的近視了，一開始很開心因此有理由和母親說去配眼鏡。最初他也會覺得自己戴了眼鏡挺特別，好像自己變得不一樣了。可是過不了幾個月，這種新鮮感慢慢淡去，自己就開始在生活上遇到種種近視帶來的問題。比如不戴眼鏡就開始無法看清楚黑板或者遠方的人，到了晚上天色昏暗的時候一旦不戴眼鏡就有種迷路了的感覺。到了那個時候才開始后悔就顯得無能為力了。那時候他開始明白，近視這種東西是不可逆的，不是新增的權(quán)利而是責(zé)任。換句話說，他不是獲得了戴眼鏡裝飾的權(quán)利而是增加了“不得不戴眼鏡才能看清世界”的責(zé)任。什么東西都好，一旦變成了不得不做的事情就變成了負擔(dān)，說的就是這個道理。所以林大偉也只好按住了自己的這個自私念頭——這個要犧牲重要人才能獲得的權(quán)利。無疑比起戴眼鏡是更加嚴重的責(zé)任。
兩人剛走到宿舍的走廊口，葉振站到窗戶旁邊深深吸一口氣，好像需要鼓起勇氣才能將下面的話說清楚。“我是一個夢寐者，你應(yīng)該知道？”
林大偉想起剛才在外面罰站的時候，葉振的表情，于是點頭說道：“大概猜到了。”
“是一年前的事情，我剛高考之前的幾天，我的奶奶走了。在我高考前的幾個月，奶奶就已經(jīng)臥病在床了。我只去看過她幾次，父親和母親都擔(dān)心會影響我的學(xué)業(yè)，所以讓我少去。”葉振低著頭看著窗外，說著說著話有點哽咽，雙手握緊了拳頭砸在了下窗緣。“其實我并不是因為完全聽從了他們的話。有很重要的原因是因為，我太軟弱了。我太脆弱了。我每一次過去看到奶奶像受傷的小鳥躺在床上，自己卻無能為力的時候，我唯一會做的事情就是哭泣。哭泣，哭泣，哭泣，每一次都是！我每一次見了奶奶就忍不住流眼淚。我討厭那樣的自己，我討厭那樣的事情，我討厭那種情況。我一秒鐘都停不下來。與其說是奶奶的病情影響我的學(xué)業(yè)，還不如說是我影響了奶奶的心情。因為奶奶看著我哭的時候也會忍不住落下眼淚。我討厭這種事情，所以我后來變得慢慢少去了。我每一次去都感覺自己是最后一次看她。到了高考前最后一個月，奶奶預(yù)感到自己生命稍縱即逝，讓父親和他一起回到了鄉(xiāng)下住。在我高考結(jié)束后的一天，父親他們才通知我，奶奶已經(jīng)離開了。我沒有機會見到她最后一面，或者說，我早已經(jīng)見到過了她的最后一面。”
一旁有其他學(xué)生走上樓梯，而葉振又在抽泣，這讓林大偉感到窘迫，不知道如何是好。正如魯迅所說，人類的悲歡并不相通。一個從未體會過類似事情的人在這些方面別說是安慰，連想象那個情景都無法做到。這時候他才想起剛才自己有多天真愚蠢，仿佛這么多年來，自己還是那個一心求近視沒有長大的傻小子。
葉振大口呼吸，調(diào)整好了一點情緒說道：“那時候，大家都高考完很開心，可是我卻被陰影包裹著。我只覺得很不開心。有時候我會在夜里夢見她。夢見小時候奶奶帶著我到沙池玩耍，踩單車接我放學(xué)或者是給我做炒芋頭吃。但是每一次，當我睜開眼發(fā)現(xiàn)是做夢的時候，兩行眼淚就會從我的眼睛流下來。再到后來，我在夢中見到她的時候我就知道這是在做夢。從那開始，我發(fā)現(xiàn)自己可以在里面行走了。有時候她會把我叫住，有時候她只是看著我。確實，到后來我也因此掌握了夢寐者的一些技巧，開始在夢中發(fā)揮想象力做想做的事情。但是如果有得選擇，我寧愿換回奶奶。但是你我都知道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
黃昏的夕陽如紅鴨蛋，不知道是誰戳穿了里面的蛋黃，讓天空也染成了橙黃色的布條，又有紅酒一般的氛圍，讓人迷醉其中。葉振伸手指向太陽說道：“今天，太陽在我們視野里落山了，可是在地球的另一邊它才剛剛升起。到了明天，太陽還會回來的，可是奶奶不會了。”
林大偉伸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他知道這是他現(xiàn)在唯一可以做的事情。
葉振拍拍他肩膀上的手說道：“剛才不過是我一時間想起了奶奶所以就不顧你感受的說了起來。我只是希望你能稍微明白多一些這其中的分量。希望你不會覺得我說太多了。你如果好奇的話，我倒是可以和你分享一下做清醒夢的感覺。”
林大偉也覺得這是一個轉(zhuǎn)移話題，停止悲傷的好機會，所以問道：“操控夢境究竟是……怎么回事？”
“在你發(fā)現(xiàn)自己是在做夢的時候，你便可以嘗試去做點其他的事情了。有時候你會先看到眼前的景象再去思考做什么。比如說看到一個蘋果，你想過去拿起來。這個蘋果是你潛意識的內(nèi)容。你可以在看到蘋果之后想象后面有一個雪梨，這樣就可以憑空產(chǎn)生想要看到的東西。”
“你在夢境做了些什么嘗試啊？有沒有什么有趣的事情？”
“大概是你能想到的我都做過了。哈哈。”
“連那種事情你也？”林大偉驚訝地轉(zhuǎn)過頭看著葉振問到。
“我有嘗試過，但是失敗了。”葉振皺了一下眉回到。
“你是說你在夢里三秒了？”林大偉為自己可以和葉振又像平時那樣說話感到開心。
“并不是如此。而是我根本想象不到應(yīng)該怎么做。而且到了那一步就會發(fā)現(xiàn)自己缺乏感覺。我的意思是只有興奮的想象感，卻沒有真實的體感。你肯定好奇是為什么。我查閱了不少資料才明白了這其中的緣由。大概是因為我在現(xiàn)實之中還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所以想象不到。從那時候我就知道夢境的創(chuàng)造和練習(xí)是需要現(xiàn)實生活感受和經(jīng)歷來去提升的。”
林大偉收起了嬉皮笑臉說：“就比如我們在現(xiàn)實之中沒有學(xué)習(xí)過游泳，我們在夢境之中就算夢見了自己在海里，但是也會淹死？是這樣嗎？”
“確切的說是如果你沒有游泳的經(jīng)驗，即便你想象自己在里面游泳也是做不到的。就好像你的軟件在運行沒有寫進去的程序一樣。你會淹死！但是如果你想象出一個肥皂載著自己就是另一回事了。”
“不對啊！那么剛才的李朵朵是怎么想象自己坐在子彈上飛行的？她在現(xiàn)實之中肯定沒有過這樣的經(jīng)歷吧。”
“那大概是類比想象！她肯定嘗試過在高速穿行的列車或者飛機上。再加上她的想象強化，就可以做到那種程度。”
“原來如此。”林大偉用左手做平板右手做錘子做了一個拍案叫絕的表情。
“你一旦成為夢寐者就會對那個世界充滿好奇心！什么都阻擋不了你。你會想盡辦法去了解那個世界，去摸索那個世界。就好像你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你恨不得一天24小時不眠不止的去了解不知道的東西。”
一想到這個成為夢寐者的條件，林大偉只好哀嘆說道：“這一切真的太矛盾了不是嗎？上帝一定在捉弄人！”
“走吧，回去洗澡吧。”葉振已經(jīng)完全收拾好了心情，摟住林大偉的肩膀往他們的宿舍走。
“可以讓我先洗澡嗎？”
“你不應(yīng)該同情我這個失去親人的家伙，讓我先去洗澡嗎？我可是還很傷心呢。”葉振發(fā)現(xiàn)自己把話和林大偉分享了之后雙肩變得輕松了許多。也拿這個說起了玩笑，來掩蓋自己剛才的傷感。按照往常，他一定會因為有人拿著個事情開玩笑而生氣。可是他知道林大偉是能夠明白和尊重他的人。這也是他為什么和他分享這件事的原因。
“好好好！我想去跑個步。”林大偉用肘撞了一下?lián)е绨虻娜~振說道。
窗外的天色變得昏暗，太陽真的落下山去了，晚霞的余輝像蠟燭的光芒一樣微弱。靜謐的夜幕慢慢將校園包裹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