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在外屋的紫鵑、司棋、侍書、入畫等大小丫鬟也紛紛涌了進來,書房內頓時亂作一團。
林黛玉小聲抽泣,淚水從那雙眸子里流淌出來,已是哭得梨花帶雨。
賈惜春和賈蘭還徑自站在原地,兩個小身量的孩童目光呆呆看著這混亂的場面,一言不發。
襲人忙過去抱住賈寶玉的肩膀,一臉焦急道:“二爺,二爺,這是怎么了?”
原本還在生氣的賈寶玉,被襲人這么一抱,便歪在其懷里嗚嗚的哭泣起來。
最外面的丫鬟、婆子們也是個個探頭張望,又匆匆派人去往內院報信。
知道事情要鬧大的賈瓔招手把正幸災樂禍的賈環叫過來,小聲囑咐幾句,賈環就興奮的擠開人群,小跑出去。
紫鵑安慰抽泣的林黛玉,卻也是毫無用處。
迎春、探春兩人小心翼翼地捧著那通靈寶玉,仔細翻看一遍,見沒有損壞,方才長長吐出了一口氣。
探春將通靈寶玉交給正在安慰賈寶玉的襲人,急切道:“姐姐快看看有事沒有?”
襲人松開賈寶玉,接過玉來,逆著陽光仔細查看一會兒,才向兩人點頭表示無事。又用絲絹輕輕擦拭一番,重新給賈寶玉小心帶上,口中埋怨道:“好好的,你又摔那玉干什么?”
眾人都在關注著書房中央賈寶玉的情況,倒是賈瓔看到已經快被擠到墻角的林黛玉還在不停抽泣。
難免有些不忍,便走過去輕聲勸慰幾句,但哪能哄得住多愁善感的林黛玉呢?
只得劍走偏鋒,試著轉移小姑娘的注意力:“一會兒要是老太太來了,還要請林妹妹幫忙說些好話,免得老太太因摔玉之事責罰于我。”
聞聽此言,覺得事情是因自己而起的林黛玉勉強止住哭泣,抬起婆娑淚眼頗為古怪地瞧著賈瓔。
她剛才都聽到了,這人讓環哥兒趕緊去把二舅舅叫過來,還囑咐一定要把今天的事情講清楚。
林黛玉心道要是舅舅知道這件事,肯定是饒不了寶玉的!瓔三哥還讓自己求情,真是……
想著想著就「嗤嗤」笑了一聲,隨即又趕緊掩嘴止住,心思卻是不在剛才的傷心事上。
倒讓紫鵑不由驚奇,林姑娘平日里就最愛哭,一哭還止不住,今日卻是破天荒了。
原本還在哭泣的賈寶玉,卻也是忽聽得林黛玉的笑聲,不由好奇扭頭看來,見是和賈瓔在笑,瞬間更覺委屈,「哇」的一聲,哭得更加厲害了,大有孟姜女要哭倒長城的架勢。
這時,最先得到通知的王熙鳳,已是快步趕了過來,聽到這哭聲,人還未至,聲音便先傳了進來:“噯喲,我說兩個小祖宗,你們這又怎么了?先前還好好的。”
等她進來以后,身后還跟著平兒、來旺媳婦,隨行的丫鬟、婆子們被留在書房外面候著。
賈瓔還是第一次見王熙鳳,抬眸細看她著石青刻絲灰鼠披風,里面是桃紅色撒花襖,配上銀白鑲邊百褶裙,兩彎柳葉眉,一雙丹鳳眼,再有脂粉輕抹,看上去更添美態,顯得艷麗逼人。
而王熙鳳見賈寶玉哭得如此傷心,也是頗感意外。
“哎呦呦,瞧這是怎得了?誰又惹著寶兄弟了,竟哭成這淚人模樣,讓老太太和太太看著,又該說我的不是了。”王熙鳳笑著走過來,親昵的揉著賈寶玉的額頭。
屋內的迎、探、惜三春和林黛玉,賈瓔還有賈蘭這才紛紛行禮。
王熙鳳擺了擺手,她來的急,也沒聽清到底是怎么了,便看向寶玉身邊的襲人,詢問道:“這又是怎么了?”
聽襲人簡單的說了下緣由,王熙鳳笑道:“好了,幾句玩笑話何至于鬧成這樣?寶兄弟,快別哭了。讓兄弟姐妹們看了笑話。”又看向林黛玉,見她雙眼微紅,臉上雖有哭痕,卻已止住了眼淚。
林黛玉只是垂首不語。
王熙鳳這才有時間把目光放在黛玉旁邊的賈瓔身上,心下對兩人為什么又鬧別扭也是有了猜測。
賈寶玉一雙淚眼看著林黛玉,說道:“林妹妹,你千萬莫生我的氣,我只是想姐妹們不要只和瓔三哥頑鬧,冷落了我。”
王熙鳳見林黛玉似又要哭,急忙一手摟過一個,嘴中流利吐露出連串的勸慰詞兒來,不停哄著賈寶玉、林黛玉兩人,又讓襲人等護著兩人先回賈母房里,心道這功夫只怕已經驚動了老太太和太太了。
迎、探、惜三春自然也是帶著丫鬟跟著返回內宅。
站在最里面的賈瓔,靜靜看著眾人往外走,發現探春回過頭來,目帶擔憂的眼神,心道她怕是沒聽到自己讓他弟弟去找賈政的事,心中一暖,笑著朝探春揮了揮手。
而等怒氣沖沖的賈政帶著賈環過來的時候,賈寶玉一行人早就已經在回榮慶堂的路上了。
隨后賈政安撫了賈瓔兩句就轉身直奔賈母院,后面氣喘吁吁的賈環本來還一臉失落。
見此情景,隨即又興奮地跟了上去,顯然是對賈寶玉的遭遇很是關心。
榮慶堂內,聽聞寶玉又把命根子摔了的賈母,見到賈寶玉回來,自然是抱著好一通安慰,順便聽王熙鳳把事情的經過講述了一遍。
又看看滿眼淚花的林黛玉,賈母嘆息一聲道:“政兒總說這瓔哥兒是個懂事的,可自打他來了,這府里面就沒消停過……”這時賈母早就忘了當初見賈瓔時的夸贊。
一旁的王夫人更是對賈瓔心生厭惡,自從這庶孽來了,寶玉在夫君那里愈發不被重視。
想著以后不能再讓這種災星進府了,省的寶玉總是被欺負,一念及此,那雙眼睛就瞟了眼賈母身旁的林黛玉,隨即就收了回來。
李紈暗自嘆息一聲,也想著以后讓蘭兒還是離瓔兄弟遠些吧。
林黛玉心思細膩,感覺到氣氛的變化,低垂臻首,想到自己才來外祖母府上不足三月,便遇到這么多禍事。
如今雖有外祖母疼愛,能和姐妹一起玩耍,卻不如居家中時自在了。心中更覺凄苦異常,晶瑩的淚花再度從眼眶中滴落。
本來還在安慰賈寶玉的賈母伸手拉住黛玉,安慰道:“玉兒也莫要傷心,寶玉在府里胡鬧慣了,卻沒有怨你的意思,再待些日子你就知道了。”
邢夫人倒是和泥菩薩一樣,坐著默不作聲。
這時門外傳來一陣急促腳步聲,隨后賈政在一群丫鬟婆子簇擁下快步走了進來。除了被賈母抱在懷中的賈寶玉,屋內眾人紛紛行禮。
而賈政見到屋內情景,臉色一沉,上前幾步施禮道:“母親,兒子先教訓這孽障,回來再給您請罪。”
說著就要上前,卻聽賈母怒道:“孽障!你眼中還有沒有我這個母親?我是哪一世里造的孽,偏生遇見這么你們兩個冤家,幾時等我閉上眼,斷了這口氣,憑著你們父子打去,我眼不見也就心不煩了,可偏又不咽這口氣!”說著說著就哭了起來。
賈政當即跪拜在地,哽咽道:“母親息怒。兒子不敢,母親大德,豈是兒子能比,還望母親莫要因此氣壞了身子。”
周圍眾人也紛紛跪地,出言勸慰賈母。
賈母哭了半晌,精神萎靡下來,這才在王熙鳳和王夫人的勸慰下止住,也不去看賈政:“你退下吧,我們祖孫還有話說。”
賈政心中長嘆,站起身來,恨鐵不成鋼的看了眼賈母懷中的賈寶玉,恭敬退出了榮慶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