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氏米鋪。

　　伙計王祥利索的將米稱好，遞給客戶，“大娘，您要的三斤糙米！”

　　“還是十五文吧？”

　　“還是原價！”

　　“好好好！”

　　大娘笑呵呵的掏出一個小布包，從里面撥出十五枚銅錢，遞給王祥。

　　“大娘慢走！”

　　門口，王祥看著大娘那遠去的背影，滿意一笑。

　　又做成了一單。

　　再有七斤，自己又可以賺到一文錢了。

　　好好努力。美好的生活就在眼前。

　　王祥給自己鼓了鼓勁，信心百倍！

　　不過當他回頭掃到站在米鋪墻角的那五個人時，眉頭不由的皺了起來。

　　“這五個人怎么回事？怎么還站在這里？”

　　王祥小聲嘀咕了一句，扭頭回了米鋪。

　　來到柜臺，將銀錢遞了上去，他彎下腰，湊近了些，這才將鋪外的情形報告給了米鋪掌柜。

　　“什么？他們還沒走？”

　　劉掌柜放下筆，皺著眉頭，踱步到門口，朝墻角偷偷瞄了一眼，果然發現那里正矗立著五個大漢。

　　錯不了，絕對還是剛才那幾個人。

　　看著幾人腳下鼓鼓囊囊的布袋，劉掌柜心中做出了判斷。

　　只不過，他們買了米為什么不回去，而是一直站在這兒？并且還一站就是半個時辰？

　　該不會有什么問題吧？

　　劉掌柜心中無端升起了一股莫名的擔心。

　　不過想破了腦袋，他也實在想不出有什么人敢來找他們“劉氏米鋪”的麻煩。

　　“算了，不想了！到時候火來水淹、水來土擋，量他們也不敢肆意妄為。”

　　就在這時，米鋪又進來一位客人，將劉掌柜的心思扯了過去。

　　“掌柜的，來十斤小米。”

　　“好嘞，您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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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他不知道的是，此時米鋪門外的那幾位大漢也急的原地走來走去。

　　“怎么還沒來？小五，你說生哥說的那事是不是黃了？”

　　“是沒有的事，你可別亂想！”

　　小五伸長了脖子，順著街道瞅了又瞅，還是沒看見那個熟悉的身影。其實，他心里也不太踏實，但是為了穩定眾人的情緒，他還是強行安慰。

　　“那怎么還沒有人影？”

　　“這，可能有事耽擱了吧！生哥剛才不是來信了嘛，他們吃了個蔥油餅都獲賠了一兩銀子，我們這個肯定沒問題的。”

　　“那樣最好！要不然回去后你嫂子準發飆。她可是千叮嚀萬囑咐讓我不要來劉氏米鋪的，我要是把這些給帶回去，那還得了！”

　　說著，大漢踢了踢腳邊的糙米袋子。

　　這要是拿回去了，自己今天鐵定得睡地板。

　　見他這幅模樣，眾人也沒有多說什么。因為大家的情況都差不多，家里都沒有多少積蓄。此次又浪費銀錢買了廢米，他們實在沒臉回去了。

　　哎！

　　想到此處，幾人長嘆一聲。隨后一個個伸長了脖子，期盼著救命恩人的出現。

　　又是一刻鐘過去。

　　就在幾人等不急的時候，突然，小五擦了擦眼睛，神情激動的喃喃道：“官服！官服！”

　　盡管他的聲音很小，但還是被另外幾人注意到了。

　　他們眼神微微一瞇，便也注意到了穿梭在人群中的那身亮眼的官服。

　　見此，幾人剛剛懸著的心徹底放了下來。

　　官差來了，那就好辦！

　　“哥幾個，我先過去了，你們先看著！”

　　丟下一句話，小五便飛也似的朝遠方奔去。

　　“稱不準？缺斤少兩？”

　　了解情況后，陳玄元和安云鵬兩人對視一眼，又是熟悉的問題。

　　“大人，據我們觀察，這劉家有兩臺稱，而且還是兩臺不一樣的稱。一般碰到好欺負的，老實的，他們就會取出那臺有問題的。”

　　“這么狡猾？”

　　陳玄元驚住了，這還真是看人下菜啊！

　　來到米鋪后，經過小五他們的指點，兩人一下子便將藏著的那臺稱給找了出來。

　　并且經過測試，兩臺稱確實不一樣。一臺是標準的，一臺卻是典型的八兩稱。

　　“劉掌柜，這是怎么一回事？你別告訴我你拿這臺稱是稱著玩的？”

　　“這，這……”

　　劉掌柜沒想到，自己精心打造的這一套居然也有被識破的一天。

　　或者說，他沒想到，居然真的有人這么較真，而且還叫來了官差。

　　他欲哭無淚的看著小五等人。

　　你說你們嫌斤兩少了，我給你換就是，干嘛報官啊？這多麻煩！

　　“行了，云鵬，開罰單！”

　　聽到開罰單幾個字，一旁神游天外的安云鵬眼睛頓時一亮，神色興奮的取出紙筆。

　　而這時，小五卻將陳玄元拉到了門外，對著他耳語一番。

　　“真的？”

　　“小人不敢妄言。大人進去一試便知！”

　　陳玄元聞言，沉吟了片刻，沉聲道：“好！如果是真的，那就算你一功，到時候賞銀肯定少不了你的。”

　　“多謝大人！”

　　小五大喜。

　　他知道，自己此舉肯定會得罪人，甚至以后也在這朱雀街混不下去了，但是沒辦法，為了賞銀，為了能給家里重病的老娘治病，他別無他法。

　　而這時，陳玄元已經心情沉重的走入了米鋪。

　　進入米鋪后，他沒理會開罰單的安云鵬，而是徑直走向了一個標有糙米的大木桶前。

　　噗嗤！

　　沒有猶豫，陳玄元直接將手插入盛滿的糙米中，等深入大約一尺后，他猛然一攥，抓了一把糙米上來。

　　攤開手掌，只見此時手中的糙米和桶中的簡直是兩個樣子。

　　一個干燥，表面平滑，有光澤；一個泛潮，表面有黑斑，而且稍微一用力，就可以將其捏碎。

　　見此，陳玄元一下就明白了其中的套路。

　　這是用發霉的米和好米混著賣。

　　底下放發霉的，上面放好的，這樣等別人發現了，估計也過了一兩個月了。此時就算是追究起來，估計也說不清楚。只能自認倒霉！

　　想到此處，陳玄元厲聲道：“劉掌柜，你竟敢賣發霉的糧食，膽子很大嘛！”

　　聽到他的厲喝，剛剛交完罰款的劉能頓時臉色大變。

　　“大人，大人，這些都是誤會！”

　　“那這怎么解釋。”

　　看著陳玄元伸過來的手，劉能的眼珠子滴溜溜直轉。

　　下一刻，只見他朝著邊上的伙計大喊一聲：“王祥，你怎么一回事？我不是讓你將發霉的糧食埋了嘛，你怎么還放進米桶里了？”

　　“這，我……”

　　此話一出，邊上正吃著瓜的王祥啞口無言。

　　他是否認也不是，承認也不是！

　　一時間，他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而劉能卻沒有繼續理會他，而是對著面色嚴肅的陳玄元諂媚道：“大人，我們這就換，馬上就換。”

　　說著，他便要指揮其他幾個伙計將米桶搬走。

　　“慢著！”

　　陳玄元哪能讓他們把這個搬走，這可都是證據。

　　得到他的阻止，伙計們頓時止住了腳步，哪怕劉掌柜再怎么催促，也沒人敢上前。

　　而陳玄元呢，則指揮小五王生等人將米鋪的十余個木桶檢查了個遍。

　　結果發現，其中居然有一半都有問題。

　　這可不是偶然能解釋得了了。

　　“劉掌柜，跟我們走一趟吧！”

　　說著，陳玄元和安云鵬將手搭在了腰間的刀把上。似乎只要對方敢反抗，他們便會強制執行。

　　見此，劉能面如死灰，知道再也狡辯不過，只能束手就擒。

　　“還有你們，也一起走吧！”

　　說完，兩位巡檢便將伙計和劉掌柜一同帶走了。而店鋪呢，也暫時封了。

　　店鋪外，小五看著一同離開的幾人，面露擔憂，“生哥，這會不會有問題？”

　　“有問題，有什么問題？”

　　王生眨了眨眼，似呢喃又似肯定的說了一句，“他們犯了法，我們舉報了，有什么不對嗎？沒有不對吧！是不是？”

　　“嗯嗯嗯！”

　　“對對對！”

　　“是是是！”

　　眾人連連點頭。

　　他們可是正義的！

　　就連兩位巡檢大人都確認了，誰還敢說不是？

　　“走，咱們找下一個違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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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刑律司大門口。

　　安云鵬看著被巡捕帶走的劉掌柜一行人，暗暗嘆了口氣。

　　現在后悔了，那又何必當初呢。

　　路上，兩人也打聽清楚了其中的內情。

　　原來是一個月前下了場特大暴雨，恰好米鋪倉庫的房頂突然漏雨了，將存在倉庫的糧食直接給淹了幾十袋。

　　而事后他們又晾曬的遲了，所以就給發霉了。

　　按理來說，糧食發霉了就不能賣了，但是劉掌柜舍不得，所以就將其摻進了正常的糧食下面，打算摻和著賣。

　　如今一個月的時間，也已經賣出去了一大半。

　　要不是今天被他們兩人給逮著了，估計下個月就處理完了。

　　對此，兩人絲毫沒有同情，只有痛恨。

　　這家伙，良心都被狗給吃了！不知道吃發霉的糧食會生病的嗎？

　　“玄元哥，你說他們會判多久？”

　　“主犯至少三年吧！至于那些伙計，知情不報，而且還助紂為虐，怎么著也得判個半年左右。”

　　“這樣啊！活該！誰讓他們害人的！”

　　對于那些伙計，安云鵬也是服了，明知道那是犯法的，居然還幫忙掩蓋，他真是無語了。

　　泯滅良心到底值不值得，這只有他們自己知道了。

　　“行了，別傷風悲秋了，咱們該干正事了！”

　　“也該我開罰單了！”

　　說著，兩人大笑著朝朱雀街走去。

　　這天傍晚，朱雀街的一個大院內，一群小伙子席地而坐，圍成一個大圈，均是用熱切的眼光看著圈子的中央。

　　圈子中央，王生一邊撥弄著手中的算盤，一邊唱道：

　　“九寸蔥油餅，二兩。

　　大碗面館，五百文。

　　劉氏米鋪，五兩。

　　阮氏油鋪，三兩。

　　富貴牙行……”

　　啪！

　　算盤聲戛然而止。

　　“行了，總共十七兩五百文。”

　　說完，王生掃了圍坐的人群一眼。“這里面我和黃兄一人兩成，其余的咱們按照貢獻分配。”

　　噼里啪啦又是一陣亂算。

　　“樊大，一兩二百文。”

　　“小五，一兩一百三十六文。”

　　“牛二，一兩一百文。”

　　“老六……”

　　分完銀子后，眾人興高采烈的四散而去。

　　小五卻沒有著急走，他望著眾人的背影，面露不解，“生哥，咱們為什么要給那姓黃的分那么多，他什么都沒干？”

　　王生搖了搖頭，微笑道：“咱們這門生意是他找來的，不給他分怎么行？”

　　“那之后呢？之后也分？”

　　按照小五的想法，第一天分，可以！這算是探路費，但是之后呢，也要分？那就不太合理了吧？

　　對此，王生依舊微笑道：“咱們撇了他確實可以，但是如果他找了別人呢，那咱們怎么辦？”

　　“也是，他可以找別人。那樣我們的生意就少了。”

　　“而且一旦咱們這么做了，那咱們的名聲可就毀了。我之前說過，咱們打探消息的，最重要的就是名聲，名聲毀了可一切就都完了。”

　　“這……”

　　小五愕然，這么說確實有道理，但是，“生哥，你的意思是咱們還要干回老本行？那哪有這個賺的多？”

　　王生聞言，看了看那剛剛爬上山頂的月牙，嘆了口氣，“你覺得咱們能干的長久？”

　　不等小五答話，王生便繼續道：“其他的不說，朱雀街這百十個商鋪咱們總有舉報完的。等全都舉報一遍后，人家改正了，咱們可就失業了。

　　更何況，別人也不傻，不會等到我們要舉報的時候才改正。

　　要我看，也就幾天的功夫，他們就會變得比律法中規定的還要正規。”

　　“也是！”

　　小五點頭。能開店鋪的，沒有幾個傻子。對方不可能等著他們來舉報，讓他們來賺這個錢。

　　“哎生哥，你說我們要不要去其他街區試一試？

　　咱們平陽城近千個商鋪，夠咱們賺個爽快了。

　　對了，還要加上那些小攤小販。這就更多了。”

　　王生聞言，微微沉吟了片刻，“有時間可以試試。不過出了這朱雀街，咱們那兩位巡檢大人可能就不會管了。”

　　“行，那過幾天我去其他街區試試！反正又不費什么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