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他們又聊了很多。

　　不再拘泥于結(jié)盟的關(guān)系，也不止談到共同敵對的慕家。白華會給韓木說起當(dāng)年她起家時的軼事，說到她老爹給的500萬，說到她在股市的第一桶金，說到光華集團(tuán)的初創(chuàng)。

　　韓木津津有味地聽著，那是白華很少的時候，沒有用高深的語氣，說著謎樣的話語，只是平和地講著故事。

　　他是個很好的傾聽者。

　　我有咖啡，你有故事。

　　很偶然地，白華會講起一些更私密些的往事，提到她在斯坦福讀書，提到她游歷四海，提到她見過的世界上形形色色的人，提到她看過的日月星辰天地山川。她仿佛天邊來過的風(fēng)，到過各種地方，看盡世間的美景和人間的哀喜。

　　可唯獨她不會提及她的童年，她的少年，在她的言談里，這些都被刻意忽略和跳過不提。

　　白妖孽仿佛一出生，就唰地一下，長成了如今模樣，而后萬年不老。

　　韓木喝著咖啡，安靜聽著。他的心里，其實有一個問題，正在慢慢醞釀成型。

　　關(guān)于他的眼睛。

　　很巧不是么？他平凡了十八年，而后當(dāng)頭撞上了白華這枚絕世妖孽。

　　簽了契約，而后他看到了幻象，在幻境之中得到的干涉因果般的能力，居然可以被帶到現(xiàn)實來。

　　不可思議么？不可思議啊。

　　他其實一直懷疑，這其間發(fā)生的一切，是有所關(guān)聯(lián)的。

　　白華為什么堅持要他，手簽?zāi)菑堈f了跟沒說一樣、通篇全是正確廢話的契約書？

　　重要的是契約書的內(nèi)容嗎？還是他簽字這個動作本身呢？

　　她為何要那樣做？

　　還有他對白華那近乎天生般的熟悉感的來源，她眼中偶爾浮現(xiàn)的，與他相似的淡淡金色……

　　這個女人，仿佛周身都是迷霧。

　　他想要了解得更多一些，就需要靠近那片迷霧。

　　但是如何提及自己的疑問，是需要技巧的。

　　韓木思考著措辭。

　　應(yīng)白盟友的最新指示，韓木刻意地改口了稱呼：“老……華姐。”

　　“誰老？”千年妖孽登時勃然大怒。

　　“華姐！”韓木趕緊道。

　　“勉強通過。”白華轉(zhuǎn)了轉(zhuǎn)餐刀，視韓木的稱呼，將就著沒有投擲出去，“你說。”

　　“……我們之前，見過嗎？”韓木低聲問道，“我是指，在那次，你來我實習(xí)的公司巡視之前。”

　　“你當(dāng)然沒有見過我，不是么？”白華理所當(dāng)然地反問，“你會懷疑你的記憶嗎？”

　　韓木心說記憶也未必可靠，也是可以被修改和偽造的。

　　“你想說什么？”白華露出促狹的微笑，“——這個妹妹我見過的？”

　　“呃？”

　　“你也沒有通靈寶玉啊，韓少俠。”白華伸出纖纖食指，在他額頭前方，虛空一彈，“過段時間我會比較忙，可能不會經(jīng)常這樣頻繁地見你了，有什么事兒電話里說。”

　　韓木知道她這其實是避嫌的意思，笑了笑，“白總還視察工作進(jìn)度不？”

　　“你加入游戲了，我完成任務(wù)了，接下來就看你表演了。”白華搖頭，“你是主C啊，要Carry住。”

　　“收到，”韓木作勢將手比在太陽穴的位置，“大將。”

　　兩人同時一笑，白華微微轉(zhuǎn)開視線，看向窗邊。

　　“看，下雪了。”她輕聲說。

　　韓木也順著她的目光看去。真的，窗外飄揚灑落著輕如柳絮的細(xì)雪，紛紛悠悠，落在窗臺上，發(fā)出沙沙的輕響。

　　2022年燕都的第一場雪。

　　韓木看著窗外的雪，心里微微一動。

　　“華姐。”他忽然低聲問道，“你之前說，某種角度上，我們非常相似，是指……”

　　他摘下了眼鏡，筆直地與她對視，“……這個么？”

　　安靜。只有呼吸，和嚓嚓的落雪輕微可聞。

　　沉默地注視著面前金瞳的少年，白華嘴角的笑意若有若無。

　　“韓木，你知道，雪為什么是白色的嗎？”

　　韓木一愣，阿宅的本能，讓他忍不住脫口而出：“……是因為，它忘記了自己曾經(jīng)的顏色？”

　　白華不答，只淡淡接著問：“Lelouch能力怎么來的？”

　　“跟C.C簽了契約后得到的。”

　　“C.C會用Geass么？”

　　韓木眨眨眼睛：“大概……會？”

　　白華點頭：“原來如此。”

　　謎語人不說人話第三彈！

　　我好像懂了，又好像沒懂啊——韓木只想一口老血。

　　沒等韓木再問，白華已經(jīng)起身，拿起衣帽架上的風(fēng)衣披上，回頭，“走吧，咖啡喝完了，送你回學(xué)校。”

　　一路無話，韓木的腦海里卻在浮想聯(lián)翩——

　　在動畫《Code Geass》里，主角Lelouch的魔眼，或者說，Geass能力，來自于魔女C.C的契約。

　　白華是暗有所指？

　　韓木一瞬間，仿佛腦洞大開。

　　到了校門外，各自作別。看著遠(yuǎn)遠(yuǎn)跟自己揮手告別的少年，白華笑了笑，發(fā)動布加迪引擎。

　　車載音響里，播放著一首很老的歌《海上花》：

　　“你是凝結(jié)的時間，流動的語言。

　　“黑色的霧里，有隱約的光。

　　“可是透過你的雙眼，會看不清世界。”

　　歌聲里，La Voiture Noire如同一道黑色的利劍，切開風(fēng)與雪，絕塵而去。

　　白華很隨意地扶著方向盤，兩邊的街景飛馳一般地從她身畔向后而去，遠(yuǎn)遠(yuǎn)地延伸開來。

　　韓木不知道的是，白大謎語人，在同一時刻，也在思緒萬千。

　　你玩過角色養(yǎng)成RPG嗎？你耐心地培養(yǎng)，注視著游戲里的角色一步一步的成長，心里是否會涌起滿足的喜悅？

　　看著角色從新手村的菜鳥冒險家，一路變成光輝閃耀的救世勇者，一樣的快樂，就仿佛榮耀加諸己身。

　　雖然有些人不承認(rèn)，但是他們的XP確實是養(yǎng)成。

　　“……但我可不是CP粉啊。”

　　白華默默地想著，嘴角浮起一絲很輕的笑容，眼眸里無喜無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