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軍營寨之前,兩軍嘶喊著沖殺在一起,四處矢石橫飛,并州軍卒在將領的指揮下,向著眼前營盤層層疊疊的沖擊過去。
十數架霹靂車只剩七八架,其他的都在高頻率的發砲過程中散了架。
現下完好的這幾架霹靂車,直抵西涼軍中軍,搜尋著一切能找到的東西,拋砸過來。
拆掉的重木,破爛的板車,廢棄的石料。
又或是人馬的尸身。
臨敵的這面寨墻上,已是破爛不堪血肉層疊,到處可見大大小小的缺口。
內里的人卻并不認命,而是做殊死的抵抗。
在每個被并州軍打破的寨墻缺口處,都被涼州軍堵上了鹿柴拒馬,雙方舞著長槍在這些障礙物之上來回對捅。
各自隊列稍后一點,是持弓肅立的弓箭手,每一次我軍后退敵人壓上,都會招來一陣密集的箭雨。以至于在這些缺口之處,中箭倒地的人竟是可以壘成一道胸墻。
即使偶有那尚未斷氣的兵卒,也會被上方逐漸堆疊起的尸體,壓出了最后一口氣。
曹性目力甚好,看著并州步卒又一次進攻未果,退后了十數步喘息休整,忍不住低聲問向王定道:“三公子,看來這中軍護衛甚是緊要,依我看我們不一定能順利攻下。”
王定點點頭,又轉向高順問道:“高校尉,你怎么看?”
高順認真的看了看戰場形勢,緩緩道:“攻下最好,攻不下也無妨,我看我軍并未出盡全力。”
軍議時高順曹性并不夠資格參加,是以對并州軍分為三部而動并不知曉。
王蓋率軍先行,王定其次,在這兩部軍馬出城之后,王允才帶著獻帝和人馬輜重從東門轉向河東。
呂玲綺強烈要求要留下來幫王定,卻被他趕走了,要她先回并州見過母親再做打算。
小妮子堅毅幽怨的眼神,到現在也仿佛時常顯現在王定眼前。
除了呂玲綺之外,王定還讓龐舒帶著分給他的財帛輜重先行一步,前往靈壽暗中收集消息,以便于就任之后能有個靠得住且懂情況的人提供幫助。
王定把思緒轉回眼前的大戰,他搖搖頭道:“高校尉,去統帥騎兵吧,說不得一會我們還得給大兄他們遮蔽后路。”
高曹二人對視一眼,粗粗明白了并州軍的部署,看來王蓋不會把軍心士氣用到至矣盡矣、蔑矣加矣的地步,于是也不多話,自去安排了。
西涼軍中軍大營的望樓上,開始急切的發出救援的燈號。
原本被并州疑兵牽制的兩翼營寨也不再顧忌當面的敵軍,開始派出軍陣慢慢向中軍靠攏。
并州軍的騎兵呼嘯著來回襲擾,卻也并不近前死斗。
只是各有數騎飛馳而來,去尋王蓋,將兩翼涼州軍的動向悉數告知。
戰場之上,雙方箭的矢弩箭,在夜色掩映的黑暗中來回交織,如同一片片四散的飛蝗,永遠沒有停歇。
西涼軍冒著霹靂車毫無準頭的亂擲,攀上了寨墻,將手邊的一切物什當做武器扔下墻頭。
營寨之間,處處都是大大小小的廝殺戰團。
夜間廝殺到最后,完全沒有陣型可言,皆是憑著軍漢們的一腔孤勇,以牙還牙以命搏命,在這漆黑入墨的夜色中,竟是無人能知曉,在這番殊死的較量中,到底有多少人,命隨百草飄零而去!
王蓋接到兩翼傳來的示警訊息,命人鳴金收兵。
清越的鑼聲迅速在這夜色中傳播出去,雙方聞得,俱是心神一松。
并州軍洶涌如潮般,來得快,去的也快,瞬息間便隱沒在了黑暗中。
只能聽見大聲的訓斥鼓舞聲從那黑暗中傳來。
偶爾還有士卒們齊聲的呼喝聲。
稀疏的星光下,好似看到暗中黑壓壓的一片在隨著風輕輕搖晃。
張濟立于望樓之上,撫著欄桿,強笑道:“文和,這并州軍可是退了?”
賈詡搖搖頭道:“聲音俱是洪亮,又無行走夜路所必須的火把。依我只見,可能在整頓兵馬吧,以便稍后對我中軍進行更為猛烈的攻勢。”
“文和此言甚是,傳我將令,速速整軍備戰,救治傷員,以防敵軍再次回轉!”張濟立即下令布置道。
一刻鐘過去了。
半個時辰過去了。
這并州軍,怎地還不來?
賈詡和張濟站在望樓上對視,從對方眼神里都看出同樣的疑問。
“去,派探馬出營探查,速速稟明情況。”張濟有些沉不住氣了。
此戰倉促,加之涼州軍此時騎兵甚少,迫于并州軍攻寨時一往無前的攝人氣勢,竟未在第一時間撒出哨騎去。
少傾間,去往近前的哨騎就來回稟,言道并州軍陣中散落各種毀壞的攻城器械,人馬卻是皆不見了蹤影。
“胡說!明明能隱約看到人影晃動,怎地你說毫無蹤影!”張濟有些不悅,覺得哨騎情報有誤。
“將軍容稟,那并州軍陣中,密密麻麻扎了一片草人,是以從我營中望去,似有敵兵無數。”哨騎行著軍禮,回復道。
“哦?”賈詡瞇起眼睛,在望樓上遠眺。
夜色中仍是不可視物,但結合那哨騎言語再看過去,倒真似草人一般,只要有風來,成片的“人”便呈著一個幅度搖擺。
“將軍,他們似是退了。”賈詡吐了一口氣,緩緩道。
張濟反而有些無措起來,這般陣勢立時就要攻入中軍了,竟就退了?
“文和,并州軍退了?那此戰他們豈不是無功而返?何苦來哉!”
賈詡沉吟良久,突然道:“看來王允要退,要回并州!”
張濟也不問詢,而是自己思索片刻,便認同了賈詡的判斷。
“叔父,既如此,我們前去掩殺一番,管叫他王允老兒不得安寧!”說話之人正是張繡,并州軍襲營時他正是前軍營寨統帥,可因事發突然,雖然個人悍勇,卻終被破寨。
是以現下請戰追敵,正想一雪前恥,直抒胸中憤懣。
張濟并未搭話,而是向賈詡投去了詢問的目光。
“少將軍,詡以為不可。并州軍退的爽利,想必后路必有伏兵遮掩,此去追敵,怕要中計。”賈詡遠眺著東方漆黑的夜幕,堅定的說道。
“大軍不動,某只帶某本部人馬,可乎?”
賈詡回頭看了看面前這英挺小將,道“還是等突前的探馬回轉再議吧。”
既然賈詡如此說了,張繡也就耐著性子站在這望樓上,朝那些遠躡敵軍的探馬消失處,苦苦張望。

廿七風和
章節名中的“亡”,這里用的是“逃”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