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聽到科爾的疑問，坐在對面沙發上的類人實體沉默片刻，“她”緩緩將割下來的臉皮按在頭部滲著黑色粘液的斷面。創口處的血肉突然沸騰般蠕動，灰白色組織如同活物般鉆入皮下，眨眼間便將欠損部分填充修復。
“我確實有著關于“山姆·李德”的記憶，但是......”
面容溫婉的黑發女性語氣平淡，修復完畢的臉部定格在溫柔的微笑，如同被設定好的三維建模般精準復現任務預設表情。
“但是？”
科爾單片眼鏡后的眼眸浮現出一絲探究。
“雖然難以解釋......但我可以明確認知到......我并非您口中的這個“人”。”
“為什么這么說？”
“因為“權重”......”
黑發女子輕撫枕在自己大腿上女孩的腦袋，而后者依然毫無動靜。
“科爾女士......我可以這樣稱呼您么？這是我從山姆·李德的“記憶”里打撈出的名字......”
“請便......”
“您認為......“我”之所以為“我”，重要的是在于什么？是“血肉”還是“記憶”......“
“......”
科爾指尖輕叩沙發扶手，生物材質表面立即泛起應激性的紫色血管紋路，她并不打算回答這個問題，而是靜靜等待對方的下文。
“這個問題本質上沒有標準答案......“血肉”也好“記憶”也好......都只是“砝碼”......而“砝碼”是構筑“設定”的必要條件......”
“很新奇的說法，這是誰告訴你的？”
“沒有人告訴我......但有無法理解的信息碎片正在這具“容器”里碰撞重組......”黑發女子突然曲指劃過自己的臉頰，黑色粘液混著暗紅滲出，下一刻又恢復如初。“我只是用“記憶”中的“正常邏輯”進行最合理的排列組合......”
“.....“我”的存在定義，取決于“權重”最大的砝碼...........”
“那么你認為現在自己是誰？不是山姆·李德難道你是李洵？”
“我是......這個孩子的“愿望”......”
黑發女子的回答出乎了科爾的預料
“愿望？什么意思？”
“李洵想要找回自己的妹妹……希望有個溫柔的人照顧她們......這份執念占我構成要素的76.3%權重......”
“我不認為身經百戰的戰士會在“意志”層面輸給這樣一個小小的“愿望”......“
“她是污染的載體......是被“它”注視過的幸運兒...亦是本次“轉變”的“認知”主體...”女子保持微笑的面孔似乎在瞬間浮現裂紋，又在下一刻幻覺般恢復正常。
“以“砝碼”構筑設定......再用本次行動中臨時構建的虛構身份作為“容器”......如今“偽裝層”已吞噬徹底了內部構造......”
本次行動中臨時編號為“1號”的安保人員“山姆·李德”，原本通過“惡魔學模塊”偽裝成現在的形象以便接近觀測目標“李洵”。計劃非常成功——重要的妹妹不知所蹤，受到巨大打擊的小女孩精神狀態無比脆弱，輕易就相信了由1號偽裝的“好心大姐姐”，或者說，她除了相信已別無選擇。
正是基于李洵對“好心大姐姐”的信任，污染溢出時被判定為容器的并非作為本體的“山姆·李德”，而是那層以“惡魔學模塊”構筑的“偽裝外皮”。
“偽裝層吞噬了包裹在其中的本體么？”
科爾喃喃自語，她理解了現狀。
——認知即為存在？真實奇妙的現象……
金發女子回響起博士之前說過的話。
——現在作為異化體的“她”愿意回應我的提問，是作為其構筑材料的“山姆·李德”的記憶在起作用？
科爾瞥向視覺界面的污染值。
（污染指數63%）
污染上升趨勢已減緩。
——看來我擁有比預估更充裕的交流時間......
思及此處，科爾話鋒陡轉：
“說說你的目的。”
“如之前所言，我以這個孩子的“愿望”為最高權重，首要任務是幫她找到妹妹......”
“哦？具體方案？”
“很遺憾，我不具備直接定位目標的能力......”黑發女子語氣平緩但又似乎帶著一絲沮喪，“因此我需要科爾女士您的協助。”
她微微停頓，面具般的微笑面孔在0.1秒內出現了不自然地痙攣：
“以黑色右手安保公司以及您的能力很容易就能做到對吧，與此相對的，“我”愿為您效力。只要不傷害這兩個孩子，任何要求都可接受。”
擁有“山姆·李德”記憶的她清楚知曉：科爾早已派人搜尋失蹤的“李云”。以希望燈塔科技子公司的技術實力，此刻恐怕已經抵達目標所在。
“......”
科爾尚未回應，博士溫吞的嗓音在通訊頻道中響起：
（您與實體的互動存在潛在風險，為避免對“基準層”產生不必要的影響，建議對其進行放逐操作后再派遣觀測人員展開對應互動操作……）
——看起來你對所謂的基準層……相當在意呢……
科爾對博士的插話已經習以為常了。
（基準層有著特殊性，請珍惜現有認知框架......）
——那么還請親愛的顧問大人為我解惑？特殊之處究竟在哪里？
（您當前的“世界觀”無法直接解析該資訊，需建立充足的科學理論并以此形成穩固的框架方可進行“承載”....可參考1號站點資料庫中的相關數據以及當前世界已有學術體系進行…建議立即終止接觸......）
——嘖...該死的謎語人......
科爾不再理會從“親愛的顧問”降級為“該死的謎語人”的博士，隨即打了個響指。懸浮的虛擬投影應聲變幻，從山姆·李德的個人資料切換到了執行搜尋李云任務的執行監控畫面。
投影之中，冷色光暈映照出鐵銹區某處廢棄廠房的景象。
在此空曠的廠房里仿佛剛經歷了一場壓倒性的屠殺，這里原本的主人，隸屬于某個幫派的暴徒，早已沒了平日飛揚跋扈的囂張，他們的尸骸以各種扭曲姿態鋪陳滿地，深褐的血污與銹跡斑駁的鐵屑混作泥濘。所有抵抗者皆已在兩位“黑色右手”的絕對武力優勢下慘遭碾碎、高效地清掃一空。
在這片死寂的屠宰場中央，赫然陳列著一排排泛著幽冷反光的強化玻璃溫室。透明罩壁內，扭曲盤繞著難以用語言形容的“植物”——那根本不是什么藤蔓枝葉，而是密密麻麻、如巨蟒般虬結纏繞的木化尸骸。蒼白的人骨被異化成粗壯枝干，空洞眼眶里的朽木紋理如同凝固的悲嚎。
增殖、絞緊，擠壓，最終化作以“死亡”為注角的“生機”，仿佛隔著虛擬投影都能嗅到那腐敗的異香。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