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奴走了,紫煙閣只剩溫渡一人,天也漸漸黑了,江南的陰雨天氣使得天地為之昏暗。辜云走著走著又回到了宅子前,又回到了紫煙閣,溫渡坐在茶幾前,走時候熱騰騰的茶水已經涼了,她坐在溫渡對面,此時的溫渡依舊赤裸著上身,頭發披散著,一臉沉思。辜云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也給溫渡倒了一杯,辜云心中還有許多謎題沒有解清,小心翼翼問道:“是誰讓你把我帶到這里來的?”溫渡拋開大劍客、京城第一劍這些名號不說,人確實孤僻內向,這可能跟他平時不與人交談有關。溫渡并沒有直接回答辜云的問題,反而反問一句:“你父親叫什么名字?”辜云感到莫名其妙,但還是如實回答:“辜寒山。”
“那你知道他是什么人么?”溫渡問道。“我父親只是一個小村子里的小鐵匠罷了,你是不是認錯人了?”辜云道。“錯不了,大名鼎鼎的劍仙辜寒山怎么會認錯?”溫渡道。劍仙?在辜云的印象里,他父親只不過是一個鐵匠,偶爾幫村里的街坊鄰居做一些農具,天天不厭其煩的打著鐵,她的童年就是在叮叮當當的打鐵聲中度過的,但一個邋遢又滄桑的老鐵匠怎么會是江湖劍仙?辜云怎么也不相信自己的父親會是劍仙,真是越來越離譜了。“那你父親跟你講起過你母親的事嗎?”溫渡道。“我的母親……,我從小就沒有見過我的娘親,聽我父親說我娘在生我的時候就死了,只不過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農村女人。”辜云答道。“哼,好一個普普通通,要是她還普普通通,那天底下就沒有出彩的女人了,女子劍仙也能被你說成農村女人,真厲害呀,辜寒山。”辜云看著溫渡自言自語,簡直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那溫劍客,你認識我母親嗎,能和我講講嗎?”辜云瞪著清澈的眼睛看著溫渡說道。溫渡看著她那雙清澈的眸子,有些于心不忍,便娓娓道來。
“別叫我溫劍客了,叫我溫渡就好,你父親和你娘親都是我的老朋友,還有敬陽秋,你父親是江湖劍仙,武力超群,是我們這群人里最早出名的,當時他一直止步于大師境的巔峰,始終突破不了桎梏,摸不到宗師的門檻。他生于劍道宗族辜氏,是族主的親生兒子,但他當年為了娶你的娘親,出走宗門,自己孤生一人修煉劍道,但沒了宗門的支撐,他停滯不前,不得已游歷四方以突破境界。但在他游歷時,你出生了,當時還是個襁褓中的嬰兒,你娘親和你住在一個小村子里,但是有一個不速之客到來,屠殺了村子,你母親為了保護你不惜與惡徒死戰,等到敬陽秋和敬奴趕到時,你母親已經戰死了,一代女劍仙就此隕落。”可能是感慨的緣故,溫渡今天晚上的話格外的多。“這些話本不應該對你說的,但是我和敬陽秋他們,乃至你父親都是十分愧疚的,不要怪你的父親,他也是迫不得已。”
“那個殺手找到了嗎?為什么我父親不趕回來,為什么讓我的娘親死在歹徒的手上!”辜云發出撕心裂肺的怒吼,太多了,實在是太多了,她有些接受不了了。溫渡也慢慢把頭低了下去,不敢直視辜云。“不要對你的父親有所怨恨,他這些年過的也很痛苦。”不知什么時候,敬陽秋也走了進來。“敬叔叔,為什么你們不快一點,救下我母親。”辜云帶著哭腔,這是她多年來都不曾知道的,突如其來的往事和痛苦讓她不知所措。“明天你就會見到你父親,他會跟你解釋清楚。”敬陽秋說完便走出門去,溫渡也默然無言。
辜云呆呆的站在原地,一夜默然無聲。溫渡和敬陽秋的話讓她感到無盡的迷惘,原本以為自己不過一個市井小民,但是突然和她說她的父親是劍仙,母親死于殺手,她的世界現在已經天翻地覆,她有萬千話語在胸中,但卻如鯁在喉。溫渡不知什么時候站了起來,拍了拍她的肩膀,說道:“明天要出發去找你父親,早些睡吧。”說完溫渡便出門去了,只剩辜云一人呆呆的站在那里。
溫渡出門后去院子里透氣,紫煙閣里再好的香聞多了也會膩,好不容易下一次江南,不來賞賞景怎么行。但是他出門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八成了,只有微微的光亮,近處的芭蕉和遠處的假山都如同皮影戲里的剪影一般漆黑,只觀得形,不見其色。不知走了多久,他走到一座亭子前,上面赫然寫著千鯉亭,亭下有一座池子,里面養了近千頭鯉魚,亭子矗立在池子中央,以一座七孔白玉橋連接岸邊。亭子里有一個人影,持槍在練習槍法,應為光線的緣故,那人和槍也像皮影戲一般,只不過那人略微比背景要光亮一些,那人槍法凌厲無比,頗有只攻不守之勢,扎、崩、劈三式大開大合,槍尖隱隱有寒光顯現,槍身震顫有龍鳴之聲,那人身若游龍走,一手銀槍如臂指使。百姓都知道揚州有個大豪閥叫敬家,家主敬陽秋更是家財萬貫,卻很少人知道敬家的家主敬陽秋也是槍法大師,一只腳踏入宗師境的人物。在千鯉亭里耍的一手好槍法的自然就是敬陽秋,溫渡在一旁默默看著敬陽秋,看他人的招式融會貫通其實對自己的武學造詣有精進的裨益。當年的“劍神”辜半寺就是觀得祖師境高手一式,參得半招便一舉從一品入宗師,被人譽為劍道天才!而這個辜半寺正是辜家嫡長子,辜寒山的親哥哥!
敬陽秋也看見了溫渡,將那把名槍“銀龍”插入地面,溫渡也走進亭子,亭子很大,中間擺有一張白玉雕龍的桌子,上面有景德坊的青花瓷酒壺和酒杯。下完綿綿小雨的庭院有一種泥土和雨水的氣味沁人心脾,云霧散去,月出于東山之上,溫渡和敬陽秋這對老朋友便坐在亭子里小酌,直到爛醉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