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舷窗外的閃光逐漸消失,飛船的抖動也漸漸停止。
鄧凱向艙外望去,但見繁星密布于深空,比他在西北高原上領略過的場景還要宏大和壯觀!
“我們到土星了嗎?”鄧凱滿心欣喜和驚奇,語氣也變得輕松了許多。
“它就在我們的左前方,已經看到了!”卡茨示意鄧凱換個位置觀察。
鄧凱移動到指令艙的左側,隔著舷窗向前方瞭望,不禁叫了起來:“我看見它了!天哪!它真的是太神奇、太精致了!”
土星,此刻正戴著它美麗的光環,幾乎呈標準的圓形,完整地出現在鄧凱和卡茨的視野中!它越來越近、越來越大!星球和星環上的明暗分割像是美術家用畫筆描繪的一般!在它的身后,是一片噴灑著淡淡星輝的宇空……
“鄧凱先生,我已經做到了我該做的,現在飛船該由您來操控了!”卡茨不無紳士風度地說。
鄧凱迅速檢查了一遍飛船工況,一切正常。他隨即向基地控制中心發回一組信息,報告了飛船的情況。這之后,他還特意開啟應答系統,對著麥克風呼喊著:“這里是‘快遞1號’,這里是‘快遞1號’,我們已經看到土星了!它簡直像童話世界那樣美妙無比!”
雖然他知道,基地的控制中心要在一個多小時后才能聽到他的聲音,但他還是想在第一時間將自己的喜悅傳遞回去。
讀數顯示飛船距離土星還有300萬千米。
鄧凱關閉了核發動機,飛船以極高的慣性向著土星軌道“俯沖”下去。
飛船從減速到進入土星環繞軌道還需要五六個小時,而且X基地的指令也至少要在2個半小時后才能到達,鄧凱想利用這段時間跟卡茨認真交流一下。
“祝賀您,卡茨先生!感謝您的配合!”鄧凱向對方伸出了一只手。
卡茨開心地笑了。他跟鄧凱擊了一下掌。
“我想向您咨詢一下‘結界’的事情。可以嗎?”
“可以!您請問吧。不過,如果我的回答讓您覺得不可理喻,到時還請您不要懷疑和取笑我的誠實!”
“好吧。那我問你,‘結界’是一種怎樣的存在?”
“具體我不好描述,我只知道它是一種沒有任何存在的‘存在’。”
“沒有任何存在?那它屬于太陽系或者銀河系的一部分嗎?”
“它跟太陽系、銀河系一樣,都屬于宇宙的一部分。”
“那您的意思是說,‘結界’是相對于太陽系和銀河系而獨立存在的?”
“這樣理解還不準確。其實即使在地球上、在地球和月球之間,亦或是在太陽系內各行星之間,也都有‘結界’的存在。你還記得我曾經問你‘平行空間’的事嗎?”卡茨找了一個寫字板,用筆在上面先畫了一個大圓,然后又在圓內隨意畫了若干條曲線,每條曲線都與圓周相交。“我們可以這樣理解:這個大圓就好比是宇宙的投影——抱歉我只能畫出二維的——它里面這些不規則圖形則表示著不同的‘平行空間’,而這些曲線就是‘結界’。它就像是兩個‘平行空間’之間的隔膜,且隨著‘平行空間’的彎曲而彎曲。”
“這些‘結界’本身也是空間嗎?它里面是真空的嗎?”
“很抱歉!我不知道‘結界’是否應該歸屬于空間形式的一種,但它里面的確應該是絕對的虛空。既沒有物質,也沒有時間。”
“既然沒有物質和時間,也就沒有參照物。那么您在‘結界’中是如何判斷飛船的方位的?您又怎能保證我們恰好在土星軌道附近重新進入太陽系空間,而不至于飛到木星或者冥王星上去?”
卡茨拿起寫字板,擦掉剛才畫的圖案,重新又畫了一個類似蘑菇的圖形,并在“蘑菇”的“傘蓋”上畫了幾個圈。
“我們通常以為,太陽系行星軌道都是呈扁平狀的。實際上那只是一種靜態的假設。而真實的情況應該是這樣的——”卡茨指著那個“蘑菇”圖案,“太陽帶領著它的小伙伴們隨著獵戶旋臂一起在圍著銀河系繞圈呢!太陽在中間,其它行星分布在外圍螺旋向前。我這樣說您能理解嗎?”
“我大致理解太陽系繞銀河系公轉的運行狀況。”鄧凱回答。
“現在我要告訴你的是,這個‘蘑菇’的表層就是太陽系的‘結界’。我在上面畫的每個圈,都對應著各個行星的位置,它隨行星磁場的強弱而變化。行星磁場越強,‘結界’就會離它越遠。‘結界’是一張既看不見也無法探測的膜,所有行星的磁場都會在這張“膜”上形成一個又一個的‘波浪’。其中木星的磁場最強,它比火星的‘波浪’要大幾十倍。因此,我們進入‘結界’后,只要經過了這個‘大波浪’再返回來就到了土星!”
“可是飛船在‘結界’中就像是完全靜止不動的一樣,您怎么能感覺到這個‘大波浪?’”
“對于你們普通人類當然是無從覺察,但是我能!”
鄧凱繼續凝視著緩緩變大的土星,從他的視角望過去,寬廣的土星環宛如一張金色的唱片,一道道環縫清晰可見。這跟他原來在地球上通過天文望遠鏡所觀察到的那個“傾斜的草帽”形狀明顯不同。
“真難以想象……”鄧凱感慨萬千地說。“您怎么知道‘結界’的存在?您以前飛過嗎?”
“‘結界’無處不有!即使在地球上也有‘結界’的存在。我嘛,只在地球上穿越過‘結界’。”
“那……您有沒有想過,萬一今天失敗了怎么辦?!”
“我相信我能做到。”卡茨云淡風輕地說。
“收到‘快遞1號’信號!”控制中心的擴音器里傳出了驚喜的聲音。緊接著,鄧凱的聲音在大廳內回蕩起來。
“這里是‘快遞1號’,這里是‘快遞1號’,我們已經看到土星了!它簡直像童話世界那樣美妙無比……”
李戰雄“噌”地從座椅上躥了起來,快步走到對講機前,抓起話筒:“好樣的!鄧凱!祝賀你們!”
此刻,大屏上已經出現了飛船的艙內圖像,鄧凱正沖著鏡頭招手微笑。旁邊小一點的屏幕上則顯現出從極地上方角度俯視整個土星及其環帶的影像。
由于飛船與地球之間的距離遠達十幾億千米,無線電信號的傳送將會延遲80多分鐘,所以,李戰雄的聲音需要經過一個多小時才能被飛船接收。
“快遞1號”與“一號工程”有所不同。“一號工程”完全由飛船上的計算機系統按事先設定的程序自主控制。“快遞1號”則因為是載人飛行,所以增加了人工控制,在遇到非正常情況時可以改由宇航員操作。
如今,因為卡茨通過人工變軌使飛船穿越“結界”,既改變了從地球到土星的飛行航線、也大大縮短了航渡的時間,控制中心已無法為計算機重新設計程序,所以,接下來就完全要憑鄧凱和卡茨兩人的協同操作了。
抵達土星只不過是跨出了門檻,“快遞1號”的核心任務是找到失聯的“伏羲號”和“夏至號”,并且登陸土衛二對“夏至號”電源系統進行檢修。然而,“伏羲號”和“夏至號”為什么會失聯?鄧凱和卡茨還能找到它們嗎?如果它們還在那里,又會是什么情況?
李戰雄的心中充滿了疑問和擔憂。
他又拿起了話筒:“鄧凱,你們發現‘伏羲號’后,先保持距離伴飛,隨時向我們報告情況,要嚴格按控制中心的指令執行!”
飛船已經飛抵距土星約50萬千米處的位置,星球及其環帶已經完全充滿了舷窗。鄧凱啟動了變軌發動機,調整好飛船姿態。飛船開始以20千米/秒的速度進入土星環繞軌道。
鄧凱透過舷窗欣賞著這顆太陽系中最美麗的星球。
位于行星北極的那個暗綠色的六邊形風暴區和環繞北半球表面的灰褐色條紋已清晰可見;從星球赤道外圍6~7萬千米開始一直延伸到幾十萬千米之遙,寬闊平坦、明暗相間的星環猶如一張碩大無比的、刻滿了一圈圈螺旋紋路的密紋唱片,數十顆如珍珠般大小不一的衛星在它的上方及周圍懸浮、漂移……
鄧凱非常激動,他操控艙外攝像機記錄著眼前這壯觀的畫面,同步發送回遠在十幾億千米之外的地球。
他忽然想到了妻子延少君親手給他戴上的平安扣,便伸手從脖子里掏了出來。那枚潔白無瑕、晶瑩剔透的平安扣,與眼前這個發光的星環何其相像!
“您脖子上掛著的是土星環飾物嗎?”卡茨沒見過平安扣,好奇地問道。
“算是吧!”鄧凱沉浸在跟妻子告別時的場景中。
“伏羲號”失聯前,其飛行軌道與土星赤道呈49°夾角。因此,“快遞1號”原定計劃在抵達土星軌道后,需要先將環繞軌道調整至與“伏羲號”相同的角度,以方便尋找、跟蹤“伏羲號”。如今,由于飛船是由近乎垂直角度切入土星公轉軌道,因此飛船先穿過土星環,再利用土星自身引力和飛船上變軌發動機推力的協調作用,來調整進入環繞軌道的角度。
鄧凱通過計算機對飛行路線進行了一番演算,決定從星環最外圍的G環和E環之間穿過去。“卡西尼號”探測器當年是從F環和G環之間穿越土星環的,那條環縫是土星光環中最寬的一道,寬達3萬千米。然而“快遞號”飛船因進入角度的問題,只能從G環和E環之間寬約6000~9000千米之間的相對狹窄的縫隙間穿越。
為了預防環縫中可能存在的微粒撞擊,飛船除外部有整流罩保護,還在幾處重要部位加裝了防護裝甲,這樣即使遭遇到微粒的高速撞擊,也不會導致飛船受到嚴重損傷。
穿越環縫的動作,將完全憑鄧凱手動操作完成,X基地控制中心已是鞭長莫及的了。不過,這艘飛船集成了地球上目前最先進的技術,加上鄧凱對此科目已反復訓練過無數次,因此他認為飛船穿越眼前這道環縫就好比讓彈珠射入足球門框那樣容易。
“您是準備向‘卡西尼號’挑戰嗎?”卡茨很清楚鄧凱接下來要做什么。他幽默地說。
“我沒想過要挑戰誰。我只是在完成我的訓練而已!”鄧凱輕松地說。
星環的光輝已經完全占據了舷窗,幾乎很難看到土星的球體,僅能憑借環縫間透出的條狀黑影確定它的存在。而且越接近星環,越能感到飛船的速度。就像飛機從高空降落,開始因參照物較遠而覺得速度很慢,直到貼近地面時,乘客才會感到那每秒幾十到上百米的速度。
然而,鄧凱和卡茨駕駛飛船進入土星環縫的速度,卻接近20千米/秒!
飛船幾乎是在眨眼之間就穿過了環縫。在那一瞬間,鄧凱仿佛覺得自己是從一片鋒利無比的刀刃前劃過一般,面對那片“刀鋒”的寒光一閃,他甚至本能地閉了一下眼睛……
飛船穿越環縫后,鄧凱隨即啟動發動機,讓噴氣管朝向前方噴射以形成減速阻力。在土星引力的作用下,減速后的“快遞1號”在星環下方的陰影里轉了一個大彎,又經過幾次發動機的噴射修正,進入了預定軌道。
鄧凱開啟了飛船全景天窗模式,從頭頂上方向外望去,只見背光的星環宛如一張刻滿了金絲的黑色碟片,環縫里間或透出星球本體的光芒,衍射成道道光弧,美輪美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