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射窗口將于元月6日凌晨5時12分到來。

　　此次任務中“昆侖號”的平均飛行速度將達到300千米/秒，預計將于92小時后即第4天進入水星軌道。彼時，水星也將自西向東沿公轉軌道運行至太陽右側，這樣能相對減小太陽引力對飛船的干擾，從而使飛船得以借助水星引力順利進入預定軌道。

　　這是繼上世紀七十年代中期“水手10號”和本世紀初“信使號”探測器飛臨或環繞水星探測以來，人類第三次飛抵水星軌道。所不同的是，前兩次派出的均是無人探測器，而今天則是人類有史以來首次派載人宇宙飛船抵達水星并進入距太陽5000萬千米以內的近日空間！

　　而且，由于新一代可控核聚變推進裝置的成功應用，也大大縮短了飛船的航渡時間。當年“信使號”需環繞地球和金星運行、借助引力彈弓效應提速，耗時6年半才轉入環繞水星的橢圓軌道；而當年素有“人類最快飛行器”之稱的“帕克太陽探測器”，也歷經70多天時間才越過水星軌道。因此，無論“昆侖號”飛船能否繼“伏羲號”之后再次向世人驗證自己的航速奇跡，已成為全球關注的焦點。

　　實際上，這也是聯合國組織和“N-601”未來針對“云體”制定防御計劃的關鍵一步，因為他們相信，無論“昆侖號”本次探測有無收獲，人類都將面臨一次與“云體”之間的全面對決。為避免近地防御殃及地球生態，UNISDR和IAWG已經將這個對決的戰場設定于金星軌道以內、火星軌道以外的太空。為此，除CNSA外，美國NASA、歐洲ESA和俄羅斯RKA等都已開始利用中國提供的可控核聚變推進裝置和技術加緊制造自己的核子飛船，以在必要時組成“聯合太空艦隊”實施防御計劃。所以，基于“伏羲號”改進而成的“昆侖號”新型飛船，也承擔著“聯合太空艦隊”之“驗證飛船”的重任。

　　凌晨5點剛過，發射進入最后10分鐘倒計時。李戰雄早已進入控制中心指揮臺就坐，各部門在相繼報告著飛船的各項數據，一切井然有序……

　　高天駿坐在觀摩大廳靠后的位置，靜靜地等待著火箭點火時刻的到來。在他前邊隔了幾排，坐著馬丁和幾位聯合國觀察員……

　　大屏幕上，幾十米高的運載火箭和發射塔架在燈光照射下巍然聳立，背景上，浩瀚銀河橫亙于漆黑的深空，像是靜候并見證這莊嚴的一刻……

　　“一分鐘倒計時！”擴音器里傳出深沉的男聲播報。觀摩大廳里漸漸安靜了下來……

　　“30秒！”

　　高天駿感覺這半分鐘仿佛過得十分漫長！

　　“20秒！”

　　李戰雄的眼前此刻又浮現出了延少君向他主動請纓時的那種堅定神情……

　　“10、9、8……”

　　控制中心和觀摩大廳內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將目光集中到大屏幕上。

　　“……3、2、1。點火！”

　　發射塔底部閃出一團火焰，運載火箭騰空而起、直插夜空……

　　丁雨詩在得知“昆侖號”成功發射的消息后，第一時間告訴了艾森。

　　艾森與艾彬的聯系已經中斷了很多天。他不知是否因為上次死亡谷遭到“云體”攻擊后使得當地的磁場變得糟糕了所致，總之從那以后他跟艾彬的信息傳遞就中斷了。為此他曾詢問和求助于雅各布，但后者盡管否認這點卻也多次嘗試無果。雅各布不安地告訴艾森和丁雨詩：與“邊際空間”失去聯系的現象，說不定跟“云體”已經大量涌入太陽系、擾亂了太陽系空間的能量分布有關！雅各布的這個觀點，令艾森和丁雨詩雙雙感到了一種無助……

　　如今，當得知“二號工程”順利啟動、“昆侖號”飛船正帶著人類的使命飛向水星的消息，艾森在心底萌生出一絲希望的同時，也不免有些擔憂——“云體”在死亡谷中對人類無情的傷害行為，仍令他心有余悸。

　　“也許‘邊際空間’只能幫助我們到此了！”他對丁雨詩說。“如果‘云體’生命的智慧等級高于‘邊際空間’，那么他們也無能為力，最終還是要靠我們自己去面對。現在我所擔心的是，‘快遞1號’已經遇到了不測，這次‘昆侖號’還會遭遇什么？雖然宇航員們大無畏的冒險精神令人欽佩，但是那些‘云體’卻沒有人類的意識，甚至在它們的‘意識’中根本就沒有人類存在的空間。在智慧等級相差懸殊的兩類生命體中間，是不存在溝通的！”

　　“至少我們要去試一下。既然它們已經知道了地球上有人類的存在，那我們總不能像鴕鳥那樣把頭埋在沙子里吧！”丁雨詩說。

　　艾森將丁雨詩領到他洞穴處的那個沙漏前，對她說：“這是永生人神會的圣器。我一直在借助它來提升自己的潛意識能力。”

　　“這是沙漏嗎？”丁雨詩問。

　　“是的。但它不是一個普通的沙漏，它能接受人的意念。”

　　“以前怎么沒聽你說過？”

　　“我以為你們會將它視為一種迷信。”

　　“那現在你帶我來，想讓我知道些什么？”

　　“我想做個試驗，想讓你也一起參加。但我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你想要做什么試驗？讓雅各布給我們催眠嗎？”

　　“你見過‘昆侖號’上的宇航員嗎？”

　　“我只知道指令長是我們中國的女宇航員延少君上校，但沒見過她；還有來自俄羅斯的薇拉女士和來自美國的肖恩先生，我也都不認識。”

　　“飛船上兩女一男……”艾森思索著，又問：“那你知道‘昆侖號’飛船的樣子嗎？”

　　“我知道。你問我這些做什么？”

　　“你先別問。雨詩，從現在開始，你別想其他任何事情，集中精力去想‘昆侖號’的樣子，行嗎？我需要你的配合。”

　　“好，我試試！”

　　于是，艾森將眼睛盯著那個沙漏，在他腦海中漸漸浮現出了一個飛船的影子——那是他接收到的丁雨詩的意念所形成的投影。沙漏和飛船的影像相互重疊、清晰程度彼此交替變幻……

　　艾森將注意力全部集中到那個“飛船”上，眼前疊映的沙流開始變得色彩斑斕、并且越來越暗，直至變成一團黑霧，在“飛船”四周彌漫。“飛船”突然跳動了一下，瞬間消失在那團黑霧中……

　　“昆侖號”在距水星約10萬千米處開始啟動反向噴射，15分鐘后，速度已由200千米/秒減至17千米/秒，接近水星的公轉速度。

　　延少君和船員們早就做好了面對大范圍“云體”包圍的準備，但奇怪的是，飛船升空后直到現在，無論是地面觀測系統還是飛船探測系統，均未再在水星軌道附近發現“云體”。似乎它們像一群頑皮的小孩，知道有人來找而故意躲藏起來一樣。

　　飛船在水星軌道附近搜尋了幾個小時，還是沒有發現“云體”的蹤影。

　　“奇怪！它們怎么一點也看不見了？”延少君心里面嘀咕著，她向X基地控制中心報告了這里的一切。

　　大約12分鐘后，她聽到了李戰雄的聲音——這是因無線電信號從“昆侖號”往返于地球造成的延時。李戰雄命令“昆侖號”按原計劃沿水星公轉軌道自主巡航，繼續搜尋“云體”。他還告訴延少君，如果發現“云體”，千萬要注意保持距離，不能靠近，避免對方誤判。

　　“你們就當自己是一顆流浪的小行星！”李戰雄這樣說。

　　延少君不知道李戰雄的擔心。幾小時前，他接到高天駿的報告：根據艾森的預感，“昆侖號”可能會被“云體”吞沒，但似乎“云體”這次并沒有敵意……李戰雄告誡延少君不要去接近“云體”，就是不想去主動招惹對方。

　　“昆侖號”以20千米/秒的速度，沿水星公轉軌道環繞太陽運行，漸漸與身后的水星拉開了距離。太陽在這個位置上看，已經變得像個籃球那樣大，且光焰刺目，完全不能直視。

　　宇航員們沒有一個人說話，仿佛都在靜靜地等待著什么，抑或又都在擔心著什么。平靜中似乎充斥著某種壓抑的氣氛，讓人透不過氣來。

　　薇拉輕聲哼唱起了一支俄語歌曲，歌聲打破了船艙內的沉寂——

　　“你知道嗎，多想活著，去觀賞火紅的日出。

　　活著，正是為了去愛、與你相伴的所有人。

　　你知道嗎，多想活著。

　　黎明時分，與你一同醒來；調煮咖啡，世人尚在甜睡。

　　你知道嗎，多想活著，不必見報宣揚。

　　要全拿出分享，活著，是讓孩子永不忘……”

　　延少君立刻就聽出來了，薇拉哼唱的是一首早年在俄羅斯軍人中廣為流傳的歌曲——《多想活著》。歌曲表達了一個英雄在面對死亡時的大無畏精神和悲壯情懷，觸動著每一個聽眾的靈魂深處。幾年前，在一次中俄空軍聯合軍演結束后的聯誼會上，一名俄羅斯飛行員曾登臺演唱了這首歌曲，現場的延少君在聽到后，當時就為它震撼和憂傷的旋律所感染而淚流滿面。

　　延少君的祖籍在黑龍江HEB市，從小就接觸到不少俄羅斯的后裔，也能講一口流利的俄語，尤其對俄語歌曲十分鐘愛。因此，當她今天在飛船上再次聽到這首熟悉的歌曲時，便情不自禁地跟著唱了起來……

　　“發現‘云體’！”肖恩的報告令艙內氣氛瞬間緊張起來。

　　在“昆侖號”運行軌道的前方，出現了一長條朦朧的發光云體，遠遠望去，像是從太陽外圍空間綿延伸展而來、直至穿過水星軌道的一堵“云體長城”，橫亙在飛船面前。

　　“‘昆侖號’，保持航向，減速抵近！”延少君向飛船電腦發出指令。

　　“飛船受到了不明引力牽引！正在偏離水星軌道、轉向日心軌道！”肖恩繼續報告。

　　“飛船推力多少？”延少君急忙問。她很清楚，在水星軌道以內，如果飛船失去速度將會面臨墜入太陽的危險，必須加大發動機推力才能盡快改出。

　　“飛船推力消失！”薇拉報告。

　　“啟動磁力泡！”

　　“磁力泡無法啟動！”

　　“磁力泡”技術是在“快遞1號”被“云體”吞沒后，CNSA工程師借鑒高速魚雷技術專門為“昆侖號”設計搭載的一種防護裝置，它能像氣泡那樣，利用強磁場在飛船外部形成一個隔離層，避免船體遭遇不明介質的侵蝕。這項技術的應用已在地球大氣層和充滿腐蝕性氣體的密閉空間中進行過多次驗證實驗并取得成功。CNSA期望它在面對“云體”時也能起到防護鎧甲的作用。

　　延少君警覺起來，她立刻向基地呼叫：“‘昆侖號’呼叫基地，飛船已發現‘云體’！現推力消失，準備手動重啟！”

　　與此同時，她迅速將控制系統切換到手動狀態，嘗試著重新加載推力，讓飛船擺脫不明引力、返回軌道。然而，推進器并沒有響應。

　　“推進器關閉，無法重啟！”薇拉顯得異常冷靜，但語速已有所加快。

　　“云體長城”像一堵巨大的墻擋在前方，但失去推力的“昆侖號”卻并沒有被它吸引，而是沿著這堵“墻”迅速朝太陽飛去。

　　就在他們感到茫然之際，飛船的船艙內外突然變得全黑、像是被一大塊黑布包裹了起來，太陽的光線瞬間消失。

　　“這是怎么回事？！”延少君緊張地問，“為什么會這么黑？難道咱們已經進入‘云體’了？！”

　　三名宇航員分別通過各自的觀察窗口向外張望——沒有太陽、沒有水星，甚至連一點星光也看不到。

　　“我們不像是在‘云體’之中……”肖恩說。

　　延少君盯著回波顯示儀看了會兒，上邊什么也沒有。

　　“是磁力泡啟動了嗎？”她再次問道。

　　“沒有。也不可能。飛船已失去動力！”

　　“那就奇怪了！這里像是個虛無的‘空間’……周圍竟然沒有任何東西存在！甚至連光也沒有！”延少君喃喃地說。

　　“難道是我們進入了‘平行空間’？！”肖恩猜想著，“剛才的那個不明引力是否來自一個‘平行空間’？而我們被它吸進來了？”

　　“好像時間也停止了！”薇拉盯著原子鐘的讀數驚訝地說。

　　延少君這才注意到，飛船搭載的原子鐘顯示的讀數是一排的“0”！

　　她當即嘗試著再與基地聯絡，但耳麥中卻聽不到一點聲音。她突然意識到，從她向基地報告飛船失去推力那時開始，就再也沒有接收到來自基地的回復了。雖然從飛船到地球的信號往返會延遲12分鐘左右，但在那之前向基地發出的信號現在也應該得到回音了！

　　延少君的心中的不安之感越來越強烈……

　　“艙外有東西！”薇拉突然低聲驚呼。

　　延少君和肖恩聞聲朝舷窗外看去。由于艙內照明依然很亮，舷窗玻璃上幾乎都是在反射著他們自己的面孔，因此很難看清外面有什么。

　　“剛才好像有個紅色的光點飛過去，我不確定是不是我看錯了，總之不像是艙內的反光。”薇拉遲疑地說。

　　延少君找了一個記事板遮擋住大半個舷窗，再將臉貼近玻璃張望。這會她終于看清了，確實有一個發著紅光的小東西在外面的黑暗中“飛舞”。她無法形容它有多小，可以說簡直比螢火蟲還要小，甚至說它僅僅就是一個無法衡量體積的極小的紅色光點。它正以極快的速度在飛船外上下翻飛著、跳躍著。

　　“這是什么東西？是等離子體嗎？不會啊……”

　　突如其來的好奇心將延少君之前的不安沖淡了許多。在太陽附近竟出現了絕對黑暗的空間，這本來就是一個令人無法理解的現象；現在，面對這個在黑暗空間中出現的精靈般飛舞著的紅色光點，更讓她驚訝不已！

　　“肖恩你看到了嗎？”延少君回過頭，此刻肖恩和薇拉也同時在看著她，眼神中流露出疑惑和新奇。她知道他們也都看清楚了。“它好像并沒顯出有攻擊性。但又為什么繞著我們飛呢？”

　　紅色光點飛到了“昆侖號”的前方，不再跳動，并始終保持著目視可見的距離。

　　“它難道是宇宙高等生命體的探測器？或者說，它是‘云體’派來監視我們的？”延少君心想。

　　突然，那個紅色光點迅速膨脹，變成一片紅色的光霧，將飛船完全罩住，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光霧便消散了，飛船也脫離了黑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