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基地的黎明是在一片安靜、神秘的氣氛中開始的。天空中的夜色還未退去，東方地平線上已經露出了第一縷微光。
李戰雄搭乘越野車駛向著陸場，他要親自去迎接凱旋的宇航員。
著陸場是一座約有兩個籃球場大小的鋼筋混凝土平臺，數十名地勤工作人員以及大大小小的各種車輛早已等候在周邊；深藍色的空中，伴隨著陣陣轟鳴，有三架直升機在列隊盤旋，機腹下紅白相間的航行燈在熠熠閃爍。
頭頂的高空中出現了一個微弱的光點。李戰雄的耳麥同時接收到控制中心的報告：“‘昆侖號’正在降落！肉眼已經能看到它了！”
事實上，從“昆侖號”沖出金星大氣層飛向地球那時起，就始終處于全球航天觀測系統的跟蹤觀察中，延少君也在實時向X基地傳送著飛行數據，人們早就按奈不住激動的心情、焦急期待著三名航天英雄的順利歸來！
光點在漸漸變大，那是尚未露出地平線的太陽提前照射在高空中“昆侖號”船體上形成的反光。
也許是李戰雄心理的原因，他總感覺那個光點下降得很慢、很慢，而且漸漸變得模糊不清了。他下意識地揉了揉眼睛，發現手背上竟沾滿了淚水！
著陸平臺周圍的地勤人員全部都在抬頭仰望著那顆啟明星般的光點。光點變得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已經漸漸能看清了它的輪廓……
“昆侖號”調整好著陸姿態，底部噴口向下噴射著淡藍色的火焰，緩緩降落在著陸平臺上……
“‘昆侖號’著陸成功！”現場廣播中傳來了控制中心指揮員的聲音。
著陸場響起了一片熱烈的掌聲和歡呼聲……
飛船艙門打開時，火紅的太陽正從東方的地平線上冉冉升起，延少君、薇拉和肖恩沐浴著金燦燦的陽光，順序走出了“昆侖號”，他們一邊向著歡迎的人群揮手致意，一邊沿舷梯緩緩下來。三個人看上去雖略顯疲憊，但神情盎然，滿面紅光。
李戰雄大步走上前去，與他們一一握手、敬禮，并獻上鮮花，最后，他伸出雙臂擁抱著延少君：“辛苦了！你們辛苦了！”
“謝謝首長！謝謝……”延少君聲音哽咽，淚水順著臉頰流了下來。
肖恩臉上洋溢著頑皮的笑容，他也伸開雙臂湊上來與李戰雄和延少君擁抱在一起，開心地說：“李將軍，你們的‘昆侖號’真棒！你們的延少君上校更是了不起！這是一次讓我終生難忘的旅程！”
延少君、薇拉和肖恩在醫護人員的陪同下分別登上了三輛醫療車，他們將被送往X基地的宇航員康復中心進行24小時的健康檢查和體能恢復；“昆侖號”飛船也將由大型裝載車運回基地檢測維修。
浩浩蕩蕩的車隊迎著初升的朝陽，向著基地的建筑群駛去，在車隊的上方，直升機群保持著三角隊形劃過天空……
離開著陸現場后，李戰雄沒有回家，而是讓司機直接把他送到指揮部大樓，他打算先在辦公室的沙發上稍稍休息一會，以緩解連日的疲勞，再召集有關部門開會，研究布置下一步的工作。
沒想到，他這一躺下竟足足睡了5個小時，等睜開眼時，時鐘已經指向了下午一點半。
他感到肚子有點餓了，便打電話讓警衛員送碗泡面來。幾分鐘后，警衛員端著泡面進來，身后還跟著一個人。李戰雄知道這個人是基地宇航員康復中心的主任，姓何，但他倆從未單獨交流過。
李戰雄接過泡面，坐在沙發上狼吞虎咽地吃了幾口，才突然意識到，康復中心的分管領導并不是自己，何主任可能是有什么特殊的事情才來越級來向他匯報的，于是便問：“何主任你找我有事嗎？”
“有點事，首長……不過……要么還是等您吃完再說吧。”何主任顯得有點吞吞吐吐的樣子。
“你這說一半留一半的，讓我怎么有心思吃啊！你說吧，我聽著呢。”
“康復中心上午發生了一點狀況，首長。”何主任小心翼翼地說，“事情非常奇怪，卻又不知怎么回事……現在我們還在觀察。”
“你說明白點！到底什么事？別這樣含含糊糊的！”李戰雄受不了何主任的這般磨嘰。“是宇航員出了狀況？！”
“不是。三名宇航員的狀況都很好。”
“那還有什么事？”李戰雄的心里稍微放松了一點。他想，既然三名宇航員的身體狀況都很好，那想必是康復中心的某臺設備出現了問題，也許何主任怕影響到宇航員們的觀察和恢復，這才過來報告的。
“康復中心有幾名醫護人員陸續出現精神紊亂現象，其中有兩人已經昏迷……”何主任正說著，口袋里的手機響了，他掏出手機接聽：
“什么？又有兩人？……我正在向首長匯報。”
何主任將手機收起，繼續對李戰雄說：“剛才又有兩人出現了同樣癥狀，都是警衛人員。”
李戰雄頓時警覺起來。他將還未吃完的泡面放在茶幾上，站起身來，表情變得異常嚴肅：“有幾名醫護人員和警衛都出現了精神紊亂？！”
“是的，而且是接二連三出現的。非常奇怪！像是互相傳染了一樣……”
“精神紊亂也會傳染嗎？！”
“精神紊亂的癥狀通常可以由多種疾病所引起，比如說一些常見的軀體疾病，像腦炎、癲癇發作、中毒等等，也有可能是因為一些精神障礙所導致，像神分裂癥，癔癥等等。但是，還從未聽說過可以由患者傳染導致。至少我不這樣認為，所以才覺得很奇怪！”
“這幾個人之間有過接觸嗎？”
“避免不了。他們上午都參加了對‘昆侖號’宇航員的體檢，工作中肯定會有交集，所以彼此自然會有接觸。”
“你是說，他們都參與了對那幾個宇航員的體檢工作？”
何主任點了點頭。“那兩個警衛也是。”
李戰雄在辦公室踱了幾步，說：“立即將他們隔離！而且，凡是跟這幾個人有過接觸的醫護人員，都不能再接近宇航員！”
“已經將他們隔離了。可是，康復中心的人手本來就不足，現在出了這情況，對宇航員的檢查和護理工作就很難進行了。考慮到情況緊急，而且這個事件可能還十分嚴重，所以我才不得不直接向您匯報。”
“走！你帶我去看看！”李戰雄心里不由得一陣惱怒。“昆侖號”和宇航員們平安歸來的喜悅之情，此刻已蕩然無存。
他現在首先考慮的是如何避免這種突發事件擴散，而且，在情況沒搞清楚之前，還需要嚴格保密。畢竟在X基地工作和生活的有好幾萬人，一旦造成群體性恐慌，后果將更難收拾……
然而，事態的發展已遠超李戰雄的想象。就在他和何主任乘車前往康復中心的路上，接到了參謀長的電話報告：二號廠房內有三人突然昏迷！
“二號廠房？！”李戰雄想，那可是“昆侖號”的檢修裝配車間啊！“他們去過康復中心嗎？”
“沒有。他們從清早上班起就一直在廠房內，都沒有離開過。我們懷疑是‘昆侖號’帶回來的外太空不明細菌導致的……”
“難道他們都沒穿防護服嗎？！”李戰雄暴怒道。
“他們是穿了的，李總。”
“這不是細菌感染！康復中心的多名醫護人員和警衛也出狀況了！馬上把二號廠房封閉起來！同時，現在，立刻，通知基地所有單位緊急戒嚴！任何人、任何車輛都不準流動！”李戰雄聲嘶力竭地吼道。
他意識到，事情已經變得十分嚴重了！
他已顧不了車上還坐著何主任，直接撥通了總部的電話，把這里發生的意外向上級作了匯報，請求總部緊急派專家和醫療救援隊過來……
兩個小時后，X基地出現精神紊亂癥狀的人數很快已經增加到50多人，而且已有30多名重癥者陷入昏迷。所有感染者都被送進了基地醫院，由于需要單獨隔離，醫院的病房已無法安排，只好將醫生值班室和院長辦公室都騰了出來。整個醫院已亂成了一鍋粥……
李戰雄帶著基地政委、副司令員和參謀長等人來到醫院，在醫生的堅持下一個個都穿好防護服，隔著病房窗戶查看那些感染者，眼前的景象令他們大為吃驚和痛苦不堪——
一個個平日里生龍活虎、健康快樂的人，此時卻變得要么癲狂、要么癡呆、要么重度昏迷，還有人甚至用利器割開了自己的手臂……
醫院的大門外，不斷有救護車急速駛入，將新的感染者送來……
到傍晚時分，出現癥狀的人已經增加到了80多個，連醫院的值班宿舍和倉庫都用上了。也許是李戰雄從一開始就采取了戒嚴措施，發病的高峰期似乎已經過去，后面送來的感染者數量已在漸漸減少。
21點剛過，總部派遣的精神病專家和醫療救援隊陸續趕到，李戰雄和基地高級軍官們在醫院的食堂里跟他們見了面——從下午起，這里已經被臨時改做了應急指揮中心。
總部請來的幾位專家在聽取了李戰雄的匯報后，形成了一致的觀點：毋庸置疑，這是一種極為罕見的急性傳染病癥！但是，令他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這種以往只會通過遺傳基因傳播的精神疾病，是怎么在這些事先已做好了滅菌防護、而且又沒有遺傳關系的人之間傳播的。
“會不會是飛船從外太空帶回來了某種特殊的病原體？而這種病原體能通過被攻擊者的視線傳播給他所看到的對象、再通過后者的視覺神經系統進入他的大腦，繼續攻擊和擾亂他的大腦神經？”有專家提出了一種大膽的假設。
“通過視覺神經系統傳播？！”在場的所有人都不敢相信。
是啊，當排除掉呼吸系統傳播、皮膚系統傳播和血液傳播的可能性后，剩下的不就是神經系統嗎？那些感染者之間即使彼此都身穿防護服頭戴防護面罩，但肯定還是會有視覺“接觸”的！
“也許還有一種可能……”參會的一個少校參謀猶豫地說，“會不會不是‘昆侖號’帶回來的外太空細菌，而是某種特殊的、具有意識能力的分子，是這種東西侵入了人的神經系統，才導致了這樣的現象？”
這個參謀的話頓時提醒了李戰雄——難道是“云體”？！如果“云體”真的是由無數個來自系外的具有高等智慧生命的分子聚合而成，那么它們中單個分子的存在和運動人們當然無法用肉眼察覺！而這些具有智慧生命的分子也當然能輕而易舉地侵入人的身體、攻擊人的大腦！
這個邏輯應該是完全成立的！
“我想，這應該屬于一種‘異類傳播’現象！”李戰雄臉色陰沉地說。“極有可能跟那個‘云體’有關。以前世界上曾發生過多起外星人綁架、劫持人類事件，甚至還有把人帶去做各種試驗。大家想想，今天我們遇到的狀況，是不是因飛船攜帶回來的‘云體’分子在接觸者中的隨機傳播所致？！”
人們面面相覷、現場鴉雀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