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子銘扶著琦琦剛要踏上出租車,突然接到了艾森的電話。他興奮地叫了起來:“艾森!好久不見,你小子終于想起我啦?!”
“子銘你在哪兒?”艾森在電話中的聲音顯得很緊張。
“我和琦琦在東京,航班剛落地。你有事嗎?”
“你們真的去日本了……”
“是啊,早就計劃要帶琦琦來日本旅游,只是考慮到歡歡還太小,離不開我們,也不好帶出來。現在琦琦又懷上了,再不出來恐怕又得拖幾年,所以我們就把歡歡放我爸媽家了,讓他們幫著帶些日子,這才出來的。”
“有件事我不知該不該告訴你們,”艾森吞吞吐吐地說,“最近可能會發生一些事情……總之,你們盡量不要去海邊,更不要去富士山!”
“怎么啦?是不是你又夢到了什么?”
“不是夢到的,是看到的!子銘,我看到了一場巨大的災難!而且……我還看到了你們……”
“不會吧!”曹子銘對艾森的預知能力還是深信不疑的,因此聽他這樣說也開始有些緊張了。“你確信會有災難要發生?”
“你還記得去年的那次‘日食’嗎……”
艾森話沒說完,信號便突然中斷了。曹子銘回撥了幾次,都無法接通。
“什么情況?”琦琦在一旁問,“艾森在電話里都跟你說了什么?”
“可能是他又有什么預感吧。他還沒說些什么,信號就斷了。咱們先上車吧,等到了酒店我再給他打電話!”
坐在去往酒店的車里,曹子銘一直在想著剛才艾森電話里提醒的事:不要去海邊,不要去富士山……只有兩種災難可能會跟這兩處有關:海嘯,火山爆發!他的腦海中不禁又浮現出多年前在電視新聞里看到的日本東部海域9級大地震所引發海嘯的場景……
他下意識地將視線轉向車窗外的天空——藍天白云、寧靜祥和,絲毫也看不到災難即將來臨的樣子。
然而,艾森的預感幾乎從不出錯,尤其是這次還特別強調“看見了”他和琦琦!曹子銘覺得這是一個明顯的信號。
還有,艾森為什么要提到那次“日食”?而且詭異的是,就在他剛說到那次“日食”電話就斷了、再也打不通了!難道是有人不想讓他說出來,或者這件事本身就是要高度保密的?!
曹子銘想起來了,艾森上次到南濱給艾彬辦戶口登記時曾經說起過,他的電話是被監聽的……如此,掐斷電話的一定是在后面監聽的人,那么也就證明艾森想說而又沒說事情,監聽者也應該知道。而那個監聽者,應該就是“601”或X基地的人!
“琦琦,我想這次咱們就不去富士山了。”曹子銘將手搭在妻子的手背上說,“你現在懷著寶寶,到那里去玩不方便。咱們就到東京、奈良和名古屋這幾座城市看看,然后提前回去吧——我怕老爸老媽帶不住歡歡。”
琦琦以審視的目光盯著丈夫:“你是在找借口吧?出來前你可不是這樣想的。艾森一定是跟你說了什么!”
“艾森只是不建議我們去海邊和富士山上游玩,具體原因他真的沒說。”他沒把艾森的原話告訴她,以免引起她的緊張。
琦琦撅著嘴說:“富士山我可以不去爬,反正跟在照片上看到的也差不多。但片瀨海濱浴場我還是想去!”
曹子銘想了想,覺得既然帶琦琦來了日本,總要滿足一下她的小心愿吧!再說艾森的預感雖然比較靈驗,卻也沒有說出準確的時間,于是他便答應了琦琦的要求,按原計劃去片瀨海濱浴場!
然而,曹子銘沒有料到,一切都來得是那么的突然、那么的猝不及防……
富士山,猶如一座巨大的金字塔,矗立在本州島的腹地。這座日本最高的休眠火山,巍峨壯觀、風光旖旎,它既是聞名遐邇的旅游勝地,也被日本國民奉為精神和文化的圣地。這里的每一塊巖石都宛如時間和歷史的見證者。地質學家認為,富士山的下方有一個巨大的巖漿囊,經數百萬年的不斷積蓄和運動,每當巖漿囊中的壓力過大就會導致火山噴發。有文字記載以來,富士山已經噴發了18次,最近的一次噴發是在公元1707年,當時火山噴發持續了16天,火山灰柱高達1500米,體量超過8億立方米,給日本造成了巨大災難。
從那以后,富士山像是進入了休眠狀態,已經過去了300多年,卻再也沒有噴發過,但問題是,距科學家們的觀察和測算,富士山底下的巖漿囊所積蓄的能量已經達到了以往的十倍以上——一旦它再度爆發,或許將是天崩地裂的景象!日本政府甚至還通過計算機推演出了未來這場災難可能的后果:它的爆發將可能達到恐怖的20兆噸TNT當量、釋放的能量相當于廣島原子彈威力的1000倍,死亡人數會超過13000人、數百座建筑將被摧毀、公路和鐵路等也將巖漿、泥石流和火山灰破壞、周邊的一切動植物都將無法幸免……
如果在富士山噴發時再伴生出超級地震,那么對日本本州來說,無疑將是一場滅頂之災!
東京大學地震研究所的木村俊雄教授帶著他的研究小組已經在富士山海拔3500米的監測營地連續工作了5天。他們此次的主要任務是對山體內巖漿囊的構造、能量、壓力和微弱地震的發生頻次、地磁變化數據等進行常規性的觀察記錄,從而為研究和掌握富士山火山活動的規律獲取最新資料。
木村教授已經年逾六十,每年的5月和11月這兩個月份都會帶著研究生登上富士山頂,而且每次都在山上一住就是兩三天。因為他在地質火山學方面的深厚造詣,學生中大都是來自歐美和東南亞地區的年輕人。他為此常常感慨,日本是世界上火山、地震發生最頻繁的國家,也是最有可能因此而遭受重創的島國,可是近些年來日本年輕人中對此的研究熱情卻遠不如國外。這次他帶了兩個新生上來,一個是來自美國加利福尼亞的女孩琳達,另一個是來自印度孟買的拉吉姆。兩個都是20多歲的年輕人,跟隨木村教授才半年多,這次是他們首次跟導師登上富士山監測營地。
午后,木村教授和拉吉姆正坐在帳篷外查看著由無人機傳回來的火山口新出現的大裂縫內部畫面——隨著近年日本列島以及富士山自身的地質活動,在其火山口內已新增了數道裂縫。這些裂縫是地殼最脆弱的地方,因為當地底下的巖漿向上擠壓地表時,它們最容易成為爆發的突破口。進入21世紀以來,隨著衛星監控技術的運用,科學家們一直在對富士山火山口變化保持著密切監測,雖然能做到實時,但獲得的圖片只是二維的;而木村教授和他的團隊則是通過親臨山頂釋放無人機、飛入裂縫內部進行觀察,從而形成更精準的裂縫三維圖像數據,再帶回東京大學的研究所做深入研究。近幾年來,富士山頂的積雪正在大幅減少、雪線不斷上升,木村教授擔心,這一現象的出現,除了地球氣候變暖外,還可能與山體下巖漿活動異常、臨近爆發有關。
琳達戴著耳機,獨自盤坐在帳篷里跟遠在美國的男友進行視頻通話。
突然,顯示器上的畫面開始扭曲變形,耳機中同時也傳來一陣雜亂的聲音,視頻連線受到了很大干擾。琳達不停呼叫著男友的名字,但對方似乎沒有反應,視頻信號也像被撕裂成一條條的、上下錯位……
“暗紅色的云體……像安第斯山脈那樣橫亙在海面上……”耳機中傳來一陣急促而驚恐的聲音,“它正在向洛杉磯壓過來……”
琳達以為是哪個電視臺正在播放電影,信號正好跟她的搞串了,沒當一回事。可是,當她無意將視線透過帳篷望向遠方的太平洋時,表情凝固了——只見在東方遙遠的海天相交之處,自北向南橫亙著一道望不見盡頭的云墻,一邊翻滾著火焰般的紅色和橙色,一邊向著近海慢慢席卷而來……
耳機里的聲音徹底消失了,變成一種刺耳的雜音……
琳達感到大腦一陣刺痛,她摘下耳機,連滾帶爬地鉆出帳篷,望著那面云墻驚恐地叫道:“木村教授!您快看啊!那是什么?!”
此時拉吉姆正在回收無人機,但無人機剛離開裂縫十幾米,便突然失靈,接著就一頭栽進了裂縫中……
木村教授緩緩站起身來,將視線移向琳達手指的方向,表情僵住了……
平靜的午后,藍天如洗,大海在陽光照耀下宛如一面巨大的藍色綢緞。片瀨海濱浴場人滿為患,正沉浸在安逸與歡樂之中。
突然,從半空中傳來的馬達聲打破了這里的寧靜,一架藍白兩色的警用直升機飛臨海灘上方、懸停在空中,機腹下的擴音器在用日、中、英、法、韓等五國語言交替播報著:“日本氣象廳緊急通知!日本氣象廳緊急通知!未來一小時內將有超級颶風登陸本州和四國,并可能出現海嘯。請游客們立即撤離海邊,遵從東京警視廳的指引,盡快尋找避難場所……”
曹子銘隱約聽到廣播后,一下子從沙灘椅上蹦了起來,豎起耳朵仔細聽著。此時,海灘上密密麻麻的游客開始出現騷動,有的緊張地收拾東西拔腿向高處奔跑、有的大聲呼喚著還在海浪中嬉鬧的孩童、還有的正驚恐萬狀地凝視著大海的中央——曹子銘看到了海天交際處那塊幾乎無盡伸展的恐怖的云墻!
“琦琦咱們得趕快離開這兒!”他迅速拽著琦琦的胳膊把她拉了起來,慌亂中腦袋不慎撞在沙灘傘的金屬骨架上。“快!跟我走!”
琦琦扶了扶被碰歪的太陽鏡,一頭霧水地望著丈夫,此時她也已僅發現了周邊的混亂不堪局面。“怎么啦?”
“這兒會有危險!快走!”曹子銘顧不上額頭的疼痛,不由分說地拉著琦琦的手就朝岸上奔跑。
“子銘你等會兒……我的外套和防曬霜沒拿呢……”
“顧不上那些了!”曹子銘邊跑邊說。“外套重新再買,防曬霜……你這幾天可能都不需要了!”
“啥意思啊?!”
琦琦一邊被曹子銘拽著跟著人群奔跑,一邊還是情不自禁地回頭去看遠處的那片漫卷而來的彩色云墻,此刻她心里還沒有出現恐慌,只是不理解人們為何對那片碩大無朋的云墻有如此驚恐的反應。
“那是什么云?子銘,是暴雨要來了嗎?你讓我拍張照片吧……”
“那不是暴雨!是災難!那就是艾森跟我們說過的災難!”
“災難?!艾森跟你說過有災難嗎?你那天沒跟我說呀……”
曹子銘顧不上跟琦琦做過多解釋,拉著她一直跑上了濱海公路,這里已經被倉皇逃離的游客和大小車輛塞滿了,一眼望不到盡頭。幾名警察正站在馬路中間手忙腳亂地疏導著交通,但顯然已無濟于事。
曹子銘跑到附近一名警員跟前,操著半生不熟的日語詢問要向何處疏散,對方似懂非懂,抬手指了指車流的方向,便又轉身忙別的去了。
空中盤旋的警用直升機還在不停地催促著人們有序撤離,但擴音器的聲音早已被地面上人們雜亂的叫喊聲和汽車的鳴笛聲所淹沒……
曹子銘又回頭看了看那片巨大的云墻,它不斷變換著色彩、似乎推進得很緩慢,天空中并沒有一絲風,完全不像是風暴將要來臨前的樣子。然而,正是這種悄無聲息的、緩慢的推進,卻更加令他感到了一種震撼、一種逼迫、一種對心靈和意志的冷漠的碾壓!
“子銘,我們現在往哪兒去?”琦琦的音調已經變了。遠處海面上不斷逼近的怪異云體,以及身邊混亂不堪的場面,已經讓她的內心驟然緊張起來,她有點不知所措。
“那里有座酒店!我們往那邊去!”曹子銘指了指位于他們左前方幾百米開外的一座高層建筑,拉著琦琦穿過龜速蠕動的車流,朝著那里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