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找大醫霍庭的路上,陳執禮迅速把前主人的記憶再次調動了一遍。
前主人的身份嚴格來說可以算是一個小官二代。
岐陰郡府管轄三縣,分別為岐陰縣、熊山縣以及北江縣,治所分別在岐江南北兩岸以及更南的熊山腳下。
陳執禮的老爹陳啟明是岐陰縣的儒,官職為八品,相當于縣教育局局長。
而張起孟則是這一任岐陰縣令張知縣的兒子。
他們這些官員子弟基本都被安排在最好的學校,學校涵蓋了小初高三個級別的教育,分別稱之為蒙學、初學以及正學。
按理來說,陳執禮讀的是蒙學,張起孟讀的是初學,二人本應該沒有交集才對。
但不知道為什么,在記憶當中,張起孟總是接近自己,看到自己被其他孩子欺負,總是來罩他,一來二去,懵懵懂懂的陳執禮就被他忽悠著結拜為兄弟。
以前的陳執禮不明白原因,現在結合自己腦海里的記憶,再加上張起孟的家庭情況,他就明白,自己的父親和張知縣,應該是政治盟友。
這個世界的一個縣跟穿越前的一個縣有很大差別,大大小小的官員很多,光九流十三家的隸屬官員,林林總總不下數百。
縣內的內部斗爭非常激烈,有執政方向,施政理念,農業商業法制建設等等雞毛蒜皮的問題堆在一起。
很多時候,一縣的主官從事的哪家思想,這個縣就很容易按照那一家的主張來進行治理。
比如今年來的一把手縣令是法家,那么他就會以法家思想來治理一縣。
而縣里如果大多數中層官員不接受他的治理思路,就有可能聯合起來,讓他的政令無法通行,然后想辦法將他排擠走,達到架空地方主官的目的。
所以很多縣令到地方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并不是開始治理,而是迅速籠絡地方盟友,組織起一張龐大的勢力,才能夠把政令推動。
張知縣是儒家某個學派的弟子,這個世界的儒家跟穿越前那個孔子的儒家半毛錢關系都沒有。
如果類比的話,九荒大陸的儒家可以理解為穿越前的商周時期的巫。
因為即便是地球華夏古代,儒這個詞也并不是指孔子的儒家,而是指遠古時期各個部落的先知,如祭師、薩滿、巫祝之類的職業都屬于這種。
焚書坑儒當然也不是滅儒家,否則的話哪有董仲舒獨尊儒術的機會。
九荒大陸的儒家講究探究一切,天文地理、人文自然、工匠格物、軍事武道,都可以算是儒家范疇。
所以這也是為什么說儒家追求的是天道,九流基本都可以納入儒家探求行列。有些類似于地球古代西方哲學家,尋找天地萬物的自然規律,萬本之源,算是人族所有思想的總綱。
反倒是禮家思想和孔子儒家思想有些接近,講究仁義禮儀,克己復禮之類的主張。因此同為儒家弟子,雖然不是同一個學派,但張知縣自然要聯合陳啟明抱團取暖。
三年前張知縣調任過來之后,張起孟當時也轉學到岐陰官學,自此主動接近陳執禮,形成了一個以張起孟為代表的官二代集團。
父輩聯盟,子女也聯盟。
結果到了第二年,張起孟不知道為何跟他爹發生了巨大的沖突,自己一個人干脆搬出去住,不跟家里來往。
失了官二代的身份,聚攏在他周圍的人樹倒猢猻散,除了傻乎乎的陳執禮以及上了賊船跑不掉的老二宋文儒以外,都沒了影。
感恩于宋文儒和陳執禮的不離不棄,張起孟干脆和二人拜了把子,三人常常把張起孟租的這間出租屋當作聚會場地。這就是在陳執禮的記憶當中,為什么會出現兩個結拜兄弟的原因。
出了房屋之后,陳執禮才注意到他們所在的位置是一個六層筒子樓。
記憶中浮現過,但此時才看得清楚,這個世界的發展類似于地球十八世紀中西合并的一個世界。
工家勢力龐大,脫離了墨家之后在制造業各個領域都蓬勃發展,建筑師也屬于工家,房屋建造不在話下,聽聞厲害的工家半圣,一夜可建造一座城市。
夜幕當中,由于沒有電力,什么都看不清楚。但東方已經隱隱見白,顯而易見,這個時間大概是早上六七點的樣子。
別驚訝,虞國地處圣荒西海邊陲,又有宆嶺阻隔,所以白天一般要到早上七八點才會亮,夜晚也要到七八點才會黑,特殊的地理環境造成了與圣皇東海邊陲國家截然不同的自然環境。
清晨大街小巷已經開始有人走動,商店紛紛打開店門,賣早點和雜物的商販們挑起了擔子,走街串巷進了各家胡同販賣,馬車和蒸汽車的喇叭嗡嗡作響。
城市中央最高的那座尖塔上方,咚咚咚的鐘鳴聲音在提醒著整個城市的人——時間到了早上七點鐘,城市應該有了屬于它的活力。
記憶中有過鋪墊,再次看到這座光怪陸離,有些像上世紀五六十年代上海那樣的大城市,陳執禮已經淡定很多。
筒子樓還是比較小眾,大部分平民百姓住的房子,跟明清時期城市房屋類似。
街道巷尾磚瓦結構的院墻,越靠近城市中心,有錢人就越多,院子也就越大,外圍一些的,便是普通夯土宅院,整體風格趨于古典和現代結合,充滿了先鋒藝術。
張起孟招了輛馬車,坐進車廂后,陳執禮碩大的身軀就占了大半,等坐下來之后,他才有時間問詢情況。
“你爹被帶走之后,我家老頭子也受了牽連,現在沒法插手這案子,卷宗已經轉移到郡里去了,郡府那邊得了些消息,我們才找到了他們的一個據點,當然,至于消息來源,你也甭打聽,對你沒好處。”
張起孟雖然懷疑陳執禮被妖魔附體,但有些事情沒必要隱瞞,就說道:“好在他們轉移不及時,留了幾個活口,順藤摸瓜找到了黑虎幫,但我估計,還是跟上次那樣,只是賣出來的小嘍啰,真正的幕后黑手,肯定沒那么簡單。”
陳執禮沉思道:“爹上次出門走得匆忙,只讓我安心讀書,讓二姑照看我,負責我的飲食。我到現在都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應該是跟城里鬧得沸沸揚揚的拐童案有關,我記得我好像一直在追著什么......”
張起孟說道:“你是初二失蹤的,都已經六天了,有人說清早看到你和小鼻涕一起出門去上學,后來過了巷口人就不見了,那之后我都快瘋了,找了武叔叔幫忙,參加了郡府行動才把你救出來。”
“我想起來了!”
陳執禮頓時睜大了眼睛,在前主人失去記憶最后一刻,他終于記了起來,說道:“小鼻涕被人搶走了,我就一直追,一直追,結果后腦勺被人打了一下,然后就不記得了。”
張起孟翻了個白眼:“靠,說了等于白說。”
“不對。”
陳執禮忽然想道:“此事既然已經歸郡府管,我是受害者,郡府那邊怎么可能放任你把我帶走?”
張起孟眼珠子亂轉,打了個哈哈道:“當然是看你我兄弟情深才.......”
“懂了。”
陳執禮目光在他身上掃視:“你覺得我可能知道些重要信息,怕郡府的人先知道,你想幫你爹。”
“誰想幫那個臭老頭!”
張起孟明顯底氣不足,顧左右而言它道:“老子都逃離家門了,以后他跟我沒關系,我是怕你被郡府那群吊毛害了。”
“噫!”
陳執禮豎起了中指:“反正我就記得咱們在一起三年,從后兩年開始你就天天在那罵你爹,孝死個人了,現在卻又要幫你爹,我看你就是抹不開那張嘴,早點回家認個錯不就行了嗎?”
“憑什么我認錯.......等會。”
張起孟狐疑道:“不對吧老三,就算你突然開智了,我可以理解為你腦子被一棍子打好了。但你TM才八歲,怎么可能懂得這么多人情世故?”
八歲?
我TM八歲?
陳執禮張大了嘴巴。
目瞪口呆地看著自己身高一米八的壯碩身軀,再看看自己比普通人大腿還粗的胳膊。
雖然到現在為止,他還沒有照過鏡子,因為張起孟家沒有鏡子。
但光看這體型也知道,怎么樣也該十五六了吧。
這TM八歲?
可他還來不及驚訝于一個八歲的孩子長這么高大,就注意到了張起孟懷疑的眼神。
意識到即便是智障孩子病好了,八歲也不可能有這智力。
陳執禮只好嘴歪眼斜,流著口水道:“阿巴阿巴阿巴,我其實是個傻子。”
“去你大爺的!”
張起孟撲上來掐住了他的脖子:“昨晚霍叔給你治傷的時候怎么沒發現你是個妖魔,馬夫給我跑快點,車里有病人妖魔附體了。”
“好嘞!”
車夫一揚鞭子,如秋名山車神一樣奔馳起來。
妖魔附體是常有的事,見怪不怪。
“嘟嘟嘟嘟嘟嘟嘟嘟。”
陳執禮力氣大,張起孟其實應該控制不住他,但不知道為什么張起孟吹起了口哨,那口哨似乎有一種魔力,令人想睡。
迷迷糊糊間,他沒了力氣,好在陳執禮知道張起孟不會傷害自己,也沒有那么強烈的反抗欲望。
看來老子真TM八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