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

　　歐仲卿微點下頜，圓潤的臉上露出贊揚的表情：“我從你的臉上看出了真意，這確實是你的本心想法。”

　　陳執禮便問道：“先生，若我為師，教授學生，是否也能夠從其中找到混沌均衡之道？”

　　“萬事萬物，都蘊含著天地道理，既然是教授學生，自然也能尋找混沌奧妙。”

　　歐仲卿提出質疑道：“可師者傳道授業解惑，人都說達者為師，你年紀輕輕，能教授學生什么呢？又是否已經做好了授業解惑的準備呢？””

　　“我能教......”

　　陳執禮剛想說“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可陡然之間才發現，自己那點初中高中水平，早就喂進了狗肚子里。

　　人都說“要是在高中，這道題我能給你三種解法，但我現在在清華大學讀大四，只能一頓吃三碗飯。”

　　而且圣荒大陸的數理化水平其實不差，圣人們窮究天文地理，各類算術公式早已齊全。

　　只不過世界不同，物質質量不同，數學物理和化學方面的公式也截然不同。

　　拿地球的萬有引力定律來套用圣荒大陸的萬有引力定律？

　　不好意思，半圣們早就研究過大地引力，月亮的潮汐引力以及九荒世界的構成、各天體和宇宙奧秘。

　　在這方面陳執禮拿地球的所有知識過來，都屬于是誤人子弟，枉為人師。

　　至于別的知識。

　　像語文、英語、生物、歷史、政治、地理，統統沒有用，還不如拿《論語》出來教學更有價值和意義。

　　可惜除了初中高中九門功課還勉強記得一點知識外，什么四書五經，老子孔子莊子孟子，蘇格拉底、柏拉圖、亞里士多德。這些東西方古代教育家、哲學家留下的任何經典名著，一個都記不住。

　　蘇格拉底沒有底，柏拉圖式戀愛他倒是知道。

　　然而沒什么卵用。

　　歸根到底，他并沒有可以拿得出手的知識來教授這個不同世界的學生。

　　想到這里，陳執禮沉默了下來，為自己的無知而感到羞愧。

　　歐仲卿見他的樣子便搖搖頭說道：“我觀你之心意，知道你想做老師絕不是一時熱血。但為師者，豈能無知無慧？至少你得在某個方面有能力教授學生，才能做老師吧。”

　　“我可以學。”

　　陳執禮眼神當中露出堅定的目光：“圣人留下那么多典籍，我都可以去學習，去背誦，去了解。即便是當一個普通的老師，也應該有不平凡的人生。”

　　“錯了（liao），錯了（liao）。”

　　歐仲卿失望地說道：“這并不是什么正道，圣人留下的典籍不是讓人去背誦，而是讓人去感悟。普通的人也不需要去鼓吹什么不平凡的人生，而更應該關注普通人的生活和心思。你呀，大錯特錯了。”

　　圣人留下的典籍不是讓人去背誦，而是讓人去感悟。

　　普通的人也不需要去鼓吹什么不平凡的人生，而更應該關注普通人的生活和心思？

　　陳執禮聽到這句話，細細默讀了一遍，嘴中不由自主又喃喃念了一遍。

　　待細品過后，他整個人頓時渾身一震，瞳孔驟然放大了起來。

　　是啊。

　　圣人留下的典籍，是因為那些文字組成的話語蘊含的道理，而不是書本的本身價值。

　　普通人積極向上的精神或許值得歌頌，可那樣的人鳳毛麟角，這世界上更多的還是無數艱難與生活對線的勞苦大眾。

　　拿一個個例來鼓吹普通的人也能擁有不平凡的人生，可千千萬萬的平凡而又普通的人卻視而不見。

　　這不就是一種荒謬嗎？

　　就如同陳執禮在江北縣看到的流浪兒小乙一樣。

　　世界上或許有一名流浪兒有了奇遇，最終從底層一步一步往上爬，成為了富甲一方的豪紳，或者權傾一時的高官。

　　于是人們就對他歌功頌德，頂禮膜拜，不斷地造勢宣傳他的事跡，向世人傳遞了一個信息。

　　那就是即便是一個流浪乞丐兒，只要努力，也能擁有不平凡的人生。

　　可是呢？

　　這樣的人只有一個。

　　更多的是，還是無數個小乙、小六兒、小四、阿健、小偉他們那樣。

　　也許被乞丐窩那樣的壞人擄走，成為了瞎眼瘸腿的乞討兒。

　　也許在街邊流浪，終有一日餓死凍死在某處街巷中。

　　也許稍有不慎，就變成了滄江底下的尸體。

　　就連長大成年，對于他們這樣的人來說，或許也只是一種夢境般的奢望。

　　人們從來都不會關心他們的生活和想法。

　　賣火柴的小女孩在童話世界里去了另外一個世界與奶奶團聚。

　　可真實的殘酷是小女孩一根火柴都沒有賣掉，最終倒在了冰冷刺骨的寒冬里，凍死在了偏僻的小巷當中。

　　等到有一天，岐陰府那么多流浪在街頭的十多歲甚至五六歲的孩子們也如同賣火柴的小女孩一樣，悄無聲息地死在某個寒冬某個街巷里的時候。

　　早上出來的人們發現他們的尸體，或許也只會淡淡地說一句。

　　“又死一個。”

　　你看。

　　這個世界多美好。

　　陳執禮渾身顫抖了起來。

　　他的身周仿佛有了一股無形的力量，氣旋如波紋般蕩漾開去，空間泛出淡淡漣漪。

　　歐仲卿的長袍無風自動，胡須和袍子緩緩飄浮搖蕩。

　　緊接著老人就看到陳執禮身軀中縷縷灰霧噴薄而出，不斷圍繞著他旋轉，宛如一尾尾灰色游龍在云海翻轉，游曳出朵朵浪花。

　　陳執禮的眼睛閉上，但眉心處卻綻放出璀璨的光芒，頭頂隱隱像是有白色云霧纏繞，絲絲縷縷垂入他的身體。

　　對于已經是第六境巔峰的儒家大宗師來說，這點力量或許并不算什么。

　　但歐仲卿驚訝的是這股力量的背后隱藏著的是那少年悟道之后的蓬勃朝氣，以及那份信念不移的堅定道心。

　　這是歐仲卿從未見過的一種道心，不管是儒家的浩然之心，還是道家的自然之心，亦或者墨家的“人仁之心”，都與之完全不相同。

　　混沌體成圣在歷史上屈指可數，最近的一位要追溯到三千多年前，留下的可用信息實在太少。

　　歐仲卿不知道這是混沌之體特有的道心，還是陳執禮自己獨創的道心。

　　但不管如何，至少他已經確定了自己要走的正確道路，未來那天地大道，便已是正式踏上了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