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坐龍椅之上，趙佶平靜如水。手臂上的紗布藏在袖中，外面看不出來。
底下大臣們橫班排列，次序井然。
“向太后有事不能來，各位臣工有事奏報，沒事退朝。”趙佶環視一圈，最后停在了章惇那里。
“啟稟官家，臣聽說皇后誕下皇子，恭喜官家，恭喜皇后啊！”
章惇的嗓門一如既往地大。
“首輔的消息可真靈通啊！”趙佶笑道，這話說的是什么意思，耐人尋味。
見到趙佶承認皇子誕生，大臣們紛紛跪下恭賀個不停。
“官家，長子誕生，此乃皇家大事，臣懇請官家大力操辦這個大喜日子。”章惇接連開口熱情笑道。
樞密使曾布和尚書左丞蔡卞手持笏板對視一眼，這老狐貍今天是怎么了，前些日子不是跟官家經常對著干嘛。
“各位臣工有心了，滿月宴之事就交給首輔了，可好？”趙佶雖然金口玉言，卻也不想強行攤派。
“謹遵官家吩咐，這是臣等的榮幸，臣定當不辱使命。”
梁從政隱晦地笑了笑，眼下還說不上話，今天開封府的人來面圣，等會看看情況再說。
章惇還沒有完，緊接著奏報道：“此次宴會，金銀玉器是否全部安排，與上次一樣？”
“不可，除了向太后用銀器之外，朕和各位臣工一律用瓷器即可，不可鋪張浪費。”趙佶態度非常堅決。
“官家圣明！”
“官家圣明！”
大臣們紛紛跪下點贊。
朝堂接著議事，趙佶問起蔡京的動態，章惇回復蔡京被貶到杭州皇家道觀洞霄宮做管事官，趙佶又問蔡卞他哥哥蔡京的品性如何。
親弟弟毫不客氣，直接捅了一刀，稱蔡京在京城為官之時，欺壓過不少官員和百姓。
章惇和梁從政隱晦地交換了眼神，這尼瑪算什么親兄弟，看看人家蘇轍蘇軾兩兄弟，蘇轍不是在撈哥哥，就是在撈哥哥的路上。
蔡卞自告奮勇前往杭州查訪蔡京的政績，趙佶早先曾要求蔡京不得強取豪奪，不得強買強賣，不得欺壓百姓。
蔡京執行的如何，需要一個人前往實地調查。蔡卞在朝中有個外號“笑面夜叉”，既然他想去杭州，趙佶欣然準奏。
宋哲宗去世后，靈柩一直停放在宮里，他的皇陵尚未修建完畢，趙佶對此非常重視。
“先帝靈柩一直停放在宮里，皇陵修建及靈柩西行之事，需要一個重量級人物主持坐鎮，按照祖制，此事必須由首輔宰相牽頭負責。”
趙佶話音剛落，章惇當即匯報道：“啟稟官家，臣公務繁忙，實在是脫不開身，還請官家另選精兵強將。”
皇陵在京城西邊的鞏縣，離汴梁有一段距離，章惇知道接了這個活兒，就得兩邊來回跑，勞心勞力不說，關鍵是需要他暫時脫離最高管理層。
一百個不愿意，能不去，就堅決不去！章惇見官家沒有進一步的表示，開動腦筋急轉彎，還有什么其他借口和理由嗎？
梁從政原本想支持一下章惇，章惇要是不在朝堂議事，他一個人就落了單，難免勢單力薄。
可是官家指定要章惇負責，拿出祖制壓章惇，恐怕官家是志在必得，梁從政強忍著把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把宰相調離京都，遠離權力中心，莫非官家還有其他深意不成？既然祖制那么要求的，我支持官家總沒錯。
想通了這一層，曾布開口喝道：“祖制鐵訓豈能兒戲，先帝靈柩西行之事那是當今最為重大之事，你身為首輔，推脫責任，怎么做百官表率？！”
章惇見曾布來勢洶洶，狠狠瞪了他一眼，暗罵你給我等著，找茬我干不死你。
蔡卞現在是副相，見到眼下的形勢，不落井下石怎么對得起天賜良機。
剛才朝堂還是一片祥和，轉眼之間已是刀光劍影，劍拔弩張了。
把章惇的權力分過來一些，衙門里的大小官員誰不巴結逢迎自己，買官賣官都是錢吶，蔡卞的算盤打的是啪啪作響。
“啟稟官家，臣附議，首輔宰相應親自掛帥負責先帝陵寢之事，現在天氣日漸炎熱，不可怠慢，首輔宰相的其他工作交給我們即可。”
章惇瞳孔一縮，心里氣得血浪翻滾，臉上還不敢表露出來，又來一個捅刀子的，有用的借口已經被他們堵的嚴嚴實實，今天好生不順……
再推脫下去，惹惱了皇上，結局肯定非常不美妙，章惇看到趙佶又把目光投射過來，只得皮笑肉不笑地應承下來。
“官家和大臣們的建議很好，臣責無旁貸，定將先帝之事置辦妥當。”
聽到章惇回心轉意，趙佶大喜，這是按照自己的計劃順利推進的節奏啊。
“朕現在任命章惇為山陵使，代表朕妥善處理先帝陵寢之事，望你事必躬親，親力親為，不得有誤。”
“臣領旨！”章惇跪下領受了這個艱巨的任務。
開封府的人級別不夠，在山陵使的事情上插不上話，老老實實戳在那里。
既然官家安排他們覲見，肯定不是讓他們過來看戲，而是跟縱火案有關。
至于朝堂爭斗，聽前輩無意中聊起，王安石他們新舊黨吵起來，那是唾沫橫飛，五谷輪回之氣也沒有閑著，烏煙瘴氣，非常壯觀。
現在的幾句爭議，算是很溫柔很平和了。
“開封府的人留下，曾布和梁從政也留下，其他人退朝吧。”趙佶看著時間差不多了，得進入迎端殿火災專案審理時間。
章惇很想留下摻一腳，可是官家沒有任何留下他的意思，躊躇幾秒退出了大殿。
翻看完一堆奏章，趙佶看著大堂里的幾個人：“匯報一下迎端殿火災調查的最新進展。”
“啟稟官家，經過連夜突擊檢查和審訊，一個私身已招了，供認不諱。”梁從政總算等到機會，率先開口道。
私身，就是宮里臨時雇傭的宮女，年紀普遍不大，用一段時間就會送出宮去。
當然如果某個私身被趙佶臨幸了，那又另說了。
“哦？哪個宮殿的私身？”趙佶直了直腰問道。
梁從政沉吟一會，躬身道：“回官家，這個私身來自圣瑞宮。”
圣瑞宮？那不是朱太妃的寢宮么？趙佶看著梁從政：“她人在何處，可有人證物證和其他目擊證人？”
“回官家，此人已移交開封府審訊。”梁從政總算甩鍋完畢了。
“啟稟官家，臣開封府推官吳師禮，經過審訊，私身來自圣瑞宮不假，這起火災經調查，系人為縱火。”
此話一出，幾個人神色各有不同。
“人為縱火？理由呢？”趙佶追問道。
“額，回官家，據私身辯稱她是為了泄憤而故意放了一把火。”
吳師禮在開封府審訊室是各種刑具都上了，這個十六歲的私身咬死不松口，就是心里不爽，跟人吵架，心里憤懣搞出來一場火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