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千世界，浩瀚無垠，求道者無數，修道宗門遍布。
然而在北山域北陽洲，百萬里方圓，唯有一宗獨霸。
——十八宗！
清晨的十八宗山門，人并不多。
在那長長的，一眼望不到頂的數萬級臺階上，只有數十道拿著掃帚的人影有些忙碌的隱沒其中。
在長長臺階的頂點，一幫青袍年輕人鼻孔朝天，眼珠朝下，嘴角微諷地搜索著臺階上某道身影。
很奇怪，他們的動作出奇的一致。
不一會兒，他們便找到了目標。
于是，一幫人昂著頭，呼啦呼啦地從山頂順著臺階朝山下跑去。
他們在臺階的上半段截住了他們想找的人。
“嘿！徐大師兄好！怎么這大早上的也閑不住啊？”
那幫人最后面，一道瘦小身影佝僂著身子跑出來，居高臨下，指著下方一個身穿黑色雜役服的青年笑道。
緊接著就是一連串的笑聲。
黑衣青年停下手頭工作，抬起頭，這時所有人才發現那是一張已經快不成人形的臉。
嘴角淤青開裂，雙頰淤血泛紫，一雙眼睛腫的只剩下一條縫。
“哎呀！昨天已經被打了，你看看？還新鮮的！”說著，伸手指了指自己臉上的傷口。
“哈哈哈哈哈哈……”
又是一連串的笑聲，高處的和低處的，歡聲笑語，其樂融融。
“哈哈哈哈哈……徐大師兄……哈哈哈……果然是我十八宗的老人，大氣！”
站在最中央的一個青年笑的上氣不接下氣，向著下方那沒有人形的黑衣青年豎起了大拇指。
“可是不行啊！”笑到一半，那人又突然嚴肅，道：“最近杜師兄心情不太好……今早我們還拜訪了一下杜師兄，他老人家心情還是沒好起來啊！”
“昨天王山他們表示過了，可我們還沒呢！”
無人形的黑衣青年聽完后，心里咯噔一下，下一刻，又一個笑容又浮現在臉上。
只見他將腦袋高高抬起，臉朝著那為首青年，“杜師兄不高興的確是我不對了，為了咱們的杜師兄……”
黑衣青年語氣一頓，突然一臉賤笑，道：“來……我這張臉今兒就讓大家盡盡興！”
這一番話總算將上方這幫十八宗外門弟子給驚到了。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色古怪至極。
“肖師弟，他一直是這樣嗎？”一位青年貼著第一位說話的瘦小青年耳邊說道。
瘦小青年神色不知不覺間也有了些復雜，道：“前幾年還沒這么狠來著！”
為首青年滿臉寫滿驚嘆，驚嘆中還帶著一絲敬佩。
隨后用手指向那個瘦小青年，道：“肖師弟，你動手吧！注意點，別打死！”
“啊？越師兄……我……”
瘦小青年顯然極不情愿，但內心再三掙扎后，還是慢慢走向前來。
“徐大……徐小山！你也別怪我不看過去的情面，但誰叫你天天還要跟趙師姐糾纏不清呢？”
瘦小青年閉上眼睛，握緊拳頭，“得罪了杜師兄，都沒好果子吃！”
說完，緊握的拳頭向下砸去。
徐小山閉上眼睛，準備迎接熟悉的疼痛。
然而下一刻……
“啊！”
一聲驚呼在眾人之間炸響。
徐小山睜開眼睛，一條大白狗不知從哪鉆出來，并且狠狠咬住了面前那瘦小青年的腳。
“死狗！撒開！”
眾人突然驚亂，然后又很快回過神來。
“哪來的狗？”
“宰了它！”有人手中突然出現一柄亮彩彩的長劍。
瘦小青年的拳頭轉而朝下，一股蓬勃遠超常人的氣勢外顯，欲將咬他的狗轟殺于此。
那一拳超脫了凡人，是屬于修士的強大力量。
徐小山霎時臉色發白，方才要被打時都沒有如此驚懼過。
身體一躍，一把撲在瘦小青年腳邊，用力拉扯。
凄厲的叫聲響徹整個山門。
“使不得使不得！”
瘦小青年的出手被迫中斷。
“徐小山！別以為我不知道那是你的狗！”
“他的狗？”為首青年大叫。
“宰了它！”
又有人大喊，長劍出鞘聲此起彼伏。
“嗷嗷嗷……”
那狗嘶吼聲如狼嚎，死咬著瘦小青年的腿不松。
“哎呀哎呀！”徐小山再次奮力一撲，竟將瘦小青年撲倒。
找麻煩眾人一哄散開，場面愈發凌亂。
“徐小山！你找死！”
“大嗷，快跑！”
徐小山大叫，放開瘦小青年，又撲向一位欲抽劍斬向大狗的弟子。
短短時間內就連這些已經脫離凡人范疇的“仙人”們都沒來得及反應。
大狗松開口，愣了一下，深深看了主人一眼，大概知道自己闖禍了。
于是心一狠，撒腿逃進了西邊的山林中。
十八宗不能亂殺人，但不代表不能亂殺狗！
“狗！狗！狗！”
瘦小青年跳起身大叫，欲追上去與那狗決一死戰。
誰成想腳脖子一緊，又被徐小山抱住。
“啊啊啊……都是狗都是狗！別生氣別生氣！”
“區區雜役！竟敢如此放肆！”
“本以為是條聽話的狗，到不曾是條會咬人的狗！”
“誤會了誤會了……哎呀！輕點！”
場面混亂了，沒人想著再去追那條狗，所有人都揪著地上的人狠狠打了起來。
凄厲慘叫聲回蕩在山門兩側。
……
圍觀人漸多，大多是十八宗外出任務或者任務完成回宗的弟子。
“發生了什么事兒？”
兩個外出回歸的弟子揮手招了個面像陽光的少年到身前。
那少年一副雜役打扮，手里拿著掃帚，也是掃山門的雜役。
少年雜役彎著腰，低著頭，小心翼翼道：“徐大哥惹了第十七峰的杜師兄，被教訓了！”
“你認識被打的那人？”一個弟子問道。
“姓徐？好像聽過啊！”另一個弟子撅著下巴沉吟道。
“噢？”身旁同伴又忽略面前的小雜役，向同伴問道：“張兄，且說說，你也是雜役出身，倒是好奇的緊。”
同伴笑了笑，也不在意，道：“這事兒知道人也不少，那雜役是叫徐……徐……”
“徐小山！”小雜役補充。
“嗯，徐小山！那徐小山在我十八宗也有些知名度了，因為他可是一個上山十年的老雜役了！”
“十年？”那弟子奇怪，“十年的雜役有什么奇怪的？”
同伴搖搖頭，“這你就不知道了吧！
這些人上我十八宗大多都是為求仙緣。十年，早就證明其不具有修行的資質了。
雜役換了一茬又一茬，也就他一直堅守在這山門下了，所以啊，我們都叫他——山門大師兄！”
“倒是個好稱呼！”
“哼……的確很好……”
……
……
風停雨歇，行兇者、圍觀者，也都興致缺乏的消失在山門臺階上。
徐小山拖著殘破的身軀，頂著烈日，挪到西邊一棵大樹下茍延殘喘起來。
此刻的他的臉已經不成人形，胸口、腰肋，疼的厲害，怕是斷了好幾根骨頭。
好在那些人還有些規矩，沒有直接把他打死。
大嗷在林子深處探頭探腦的，觀望著徐小山的態度。
最后實在抑制不住心中的擔憂，一路耷拉著尾巴跑到徐小山身邊，伸出寬大的舌頭開始舔舐起徐小山身上的傷口。
“大嗷啊！以后再碰到這種事兒千萬別出頭啊！會死的！”
“嗷嗚……”大嗷痛苦地叫著，圍著徐小山打圈圈。
“我沒事兒，是你會死的！”徐小山補充道。
“嗷嗚！”大嗷更痛苦了，趴在地上將頭埋在爪子里。
“哈……哈！”
徐小山干笑了兩聲，閉上眼睛，不動了。
不知過了多久，又被大嗷的叫聲給吵醒。
睜開眼睛，人未看清，一縷沁人清香首先飄進鼻子里。
之后，一道墨衣窈窕身影遮住樹縫中落下的陽光，映在了徐小山的眼簾中。
墨衣女子身材高挑，容貌極美，右手隱在寬大衣袍之中，左手持劍，露出的手指纖細修長。
這是一位無可爭議的美麗女子。
徐小山看了半天，笑了。
很疼！
挪了挪屁股，道：“坐！”
女子沒有絲毫猶豫，輕輕坐在滿身狼藉的徐小山身邊。
大嗷也不再警惕，繞到另一邊，挨著徐小山也坐了下來。
畫面莫名其妙的安逸和諧。
許久后，女子開口。
“徐大哥，對不起！”
空氣安靜了會兒。
徐小山噗嗤一笑，緊接著就是牽動傷口后的慘叫。
叫完后：“別對不起了，來點實際的！”
徐小山伸出手，似乎在討要些什么。
女子面色復雜，伸出手在腰間的小袋子輕輕一拍，一個潔白小玉瓶出現在手中。
徐小山見狀，急忙奪過玉瓶，瞪大眼睛湊在瓶口仔細觀察起來。
不久后又抬起頭，道：“怎么這么多？”
女子美麗面容上浮現痛苦之色。
低下頭，輕輕低語道：“徐大哥，你下山吧！”
“你說什么？”徐小山像是沒聽清，再次問道。
“徐大哥！你下山吧！”女子抬起頭，大聲喊道。
低著頭的大嗷一個激靈，抬起頭，謹慎盯著女子。
徐小山笑容依舊，內心平靜。
“下山……我去哪呢？”
“徐大哥，你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我在，有你一生的富貴！”女子轉過頭，盯著徐小山那腫成一條線的眼睛，激動說道。
徐小山輕輕搖頭，緊緊握著小玉瓶，沉凝片刻，伸出另一只手對著瓶口，倒出了一顆青色丹藥。
丹藥色澤晶瑩，氣味芬芳，一看不是凡品。
徐小山沒有絲毫猶豫，一口吞下。
一股暖意在腹中化開，之前的疼痛感一瞬間緩解了不少。
“我下不了山了，下山我就死了！”
一滴眼淚順著女子那潔白如玉的臉頰緩緩落下，美的不可方物。
“要是你能修行該有多好！”
“嗯？”
“我該走了！”女子擦了擦眼淚，站起身，“徐大哥，以后……以后我就不來找你了！”
徐小山愣了會兒，盯著女子眨了眨眼睛，笑道：“也是，別來了！再來我身體吃不消了！”
女子沒有因為男子輕佻的話語而惱怒，也并沒有欣喜，只有悲傷。
“徐大哥，不見！”
最后一句話落下，女子決然轉身，身體輕盈的猶如一只春燕，一路飛馳而上，很快消失在樹陰之下。
徐小山低頭輕輕嘆息一聲，再次沉寂下來。
沉寂了不到一個呼吸。
唰的一聲。
徐小山狂奔到山門臺階之上，向著那道美麗的背影大喊：
“趙依依！記住！永遠別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