餓……
餓。
餓!
龐大而又恢弘的城池……
恢弘但殘破,且沒有一絲生氣。
遍地是白骨,遍地是尸體。
腐爛的、發(fā)臭的、剛咽氣的、差一口氣的……
一道小小身影靠在一道巨大的石柱之下。
石柱陰影籠罩了他身前的數(shù)千具尸體。
在他的懷里還抱著一個枯瘦,但勉強(qiáng)看得出是女人的“尸體”。
那小小身影看身高并不能算小,但他枯瘦的身體實在看不出一絲的“大”。
那也只不過一層人皮披在白骨上而已。
餓!
餓!
餓!
他死死盯著懷中女人,盯著女人胸前那微微的起伏……
她沒死,她那里……還有些……
肉!
他的雙眼深處,一道精光一閃而過!
……
……
嗬……
像是溺水浮出水面后第一口呼吸。
徐小山身體彈跳而起,看著院門口發(fā)起了呆。
天邊第一縷陽光穿過云層刺在他那有些蒼白的臉上。
但隨著時間的流逝,他蒼白的臉又慢慢回歸紅潤。
徐小山慢慢回過神,擦了擦額角的汗水,然后又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腰肋。
“咦?”
不痛了!
徐小山驚奇。
又在原地上下跳了跳。
的確不疼了,而且精力充沛。
“怎么回事兒?”
徐小山心中大為震撼,他很清楚趙依依的靈丹還沒達(dá)到這種效果。
外傷容易養(yǎng),但昨天肋骨斷裂,修煉時經(jīng)脈受的損傷則沒有這么快好。
正常來說至少要三天以上的休養(yǎng)。
而現(xiàn)在……
徐小山轉(zhuǎn)過身,眼珠死死盯著柴火堆前那塊不起眼的磨劍石。
“大嗷!”
一條白影自屋內(nèi)躥出,一把撲在徐小山懷中。
“這石頭……能療傷?”
徐小山指著磨劍石,語氣有些顫抖。
如若真是這石頭的功效……比靈丹還要厲害的療傷功效……
那不是撿到了一個大寶貝?
大嗷從徐小山身上跳下,昂著頭,神情驕傲。
兩只耳朵支得高高的,最后扯著脖子上下點了點。
徐小山愣在原地一動不動,任憑時間流逝。
清晨的山風(fēng)拂過發(fā)梢,很涼,但他的心卻有些熱了起來。
在這一瞬間他想了很多……很多……
最后再次將目光投向磨劍石,道:“你沒跟別人說吧?”
“嗷嗚……”大嗷搖頭,表示沒有。
“嗯!”徐小山點頭,“怪不得你平時出去打架受的傷好這么快,看來你早就知道這石頭可以療傷了。”
大嗷心里咯噔一下,耳朵緊貼兩側(cè),后腿一緊,夾住尾巴。
它感覺大事不妙。
“這段時間你眼睜睜看著我被打得這么慘……看來時間久了,你心里也生出了一點不該有的想法!”
……
……
今天終于沒有人來打徐小山了。
看來昨天趙依依的絕別起了效果。
徐小山終于能放松的喘口氣了,只是可惜的是以后都沒有靈丹了。
不過好在發(fā)現(xiàn)了一個比靈丹還要厲害的寶貝。
徐小山心情好極了,手頭活計比以前都要干的快了些。
不過申時,就將自身所屬區(qū)域打掃完成,下山之前還認(rèn)認(rèn)真真打完一百遍劍氣術(shù)。
這是十年來的習(xí)慣,無論刮風(fēng)下雨,只要還有口氣,就必須練!
回到小院子。
“嘿!老雜役,吃飯沒?”
今天這一聲叫得極為親切。
打完招呼,徐小山就直撲柴火堆。
那石頭放在外邊不安全,得挪回屋里。
只是還沒跑兩步……
“沒吃!”隔壁傳來蒼老的回應(yīng)。
徐小山:“……”
……
計劃泡湯。
小院子中多出一張小桌子,小桌子前多了個老頭。
老頭也是一身雜役打扮,頭發(fā)稀疏,佝僂著身體,眼睛渾濁,眼瞅著就快不行的樣子。
面前的老頭來十八宗的日子比徐小山還久。
但徐小山很清楚,這老頭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雜役了。
念在他多年為十八宗做牛做馬的份上,十八宗已經(jīng)允許他在這兒養(yǎng)老了。
老頭無牽無掛,活的倒很滋潤,平時就種種菜,養(yǎng)養(yǎng)雞,徐小山看著都羨慕。
不過徐小山平時都叫他老雜役。
沒辦法,自己的資歷也老啊!
說是吃飯,從頭到尾老雜役都沒動幾口。
徐小山知道,他是真的吃不下。
老雜役是真的老了!
“小子,快八月十五了!”飯了,老雜役終于開口。
徐小山雙肘支在桌上,撐著下巴,笑了笑。
“嗯,快了!”
“你還沒死心?”老雜役言語犀利,一點兒不像一個垂死老人。
徐小山雙眼盯著桌上的湯湯水水,又瞥了一眼旁邊的大嗷。
一桌子飯菜有一半都被這死狗吃了。
早晚撐死!
“死不死心都不重要了!”徐小山笑嘆道。
空氣突然陷入一種莫名的傷感之中。
大嗷嗚咽一聲,跳下凳子,一溜煙跑回柴火堆前,坐回了那塊磨劍石上。
這一行為讓徐小山的眼皮子止不住上下跳了跳。
“你該下山了!”老雜役沒有關(guān)注大嗷,更沒有注意那塊磨劍石,渾濁雙眼只是盯著徐下山,很認(rèn)真。
“下山去哪兒呢?”
又是老話,有許多人這樣勸他,他也總是這樣回答。
“哈哈哈……”
老人突然笑了起來,笑的很艱難。
“人到這個年紀(jì),看明白了許多事,我老了,不敢下山,你呢?”
徐小山不明白老雜役為什么要笑,也不會試圖去明白,只是道:“我想成為仙人啊!怎么會下山呢?”
這也是一句徐小山回答了無數(shù)遍的話。
也沒有人會懷疑。
求仙的人如此之多,十年很長,但比他更頑強(qiáng)的人也不在少數(shù)。
就如眼前這位!
“修行?是為了成為人上人,還是為了長生?”老雜役再次問道,依然很犀利。
徐小山笑了笑,卻沒有回答。
老雜役繼續(xù)追問,“你向來不會撒謊,我倆熟,你不愿騙我。但你自己明白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老雜役語氣一頓,臉色突然有些潮紅,呼吸有些急促。
他老了……
緩過氣后:“你不是為了長生,不是為了權(quán)力,你不過是為了一個念想!”
徐小山一愣,臉上笑容不再。
“我說對了?”
老雜役一笑,“我老了,也快入土了,你一直不愿說,我也是直到快死了才明白這一點……可我……我是快死之人啊!”
老雜役站起身,佝僂著腰。
“我時間不多了,到時候記得把我燒了,那把灰就撒在這十八宗的大山里吧!”
說著,老雜役轉(zhuǎn)過身,向著院門走了兩步。
“求仙六十年……求個鳥仙!”
又向前走了兩步。
“有念想是好的,但別成了執(zhí)念!”
終于走到院門口,老雜役再次停了下來,他的身軀開始顫抖。
“娃兒……你還年輕……下山吧!”
最后那聲音竟有些沙啞和哽咽。
徐小山還是沒有說話,一直目送老雜役離開。
當(dāng)桌前只剩徐小山一個人后,他終于將偽裝卸下,眼淚叭叭落下。
“那不是執(zhí)念,那不是!不是!”
哭完,徐小山擦了擦眼淚,抬起頭,目光重新變得堅定。
連碗筷都沒收拾,就直奔那磨劍石。
“起來!”
將大嗷趕跑后,徐小山用盡渾身解數(shù)將那磨劍石搬進(jìn)屋。
夜晚,徐下山就那樣盤坐在磨劍石上。
“既然你能療傷,那就讓我多堅持一下!”
徐小山雙眼通紅,再次運(yùn)轉(zhuǎn)劍氣訣,入定修行。
隨著時間流逝,徐小山的意識再次看見了那座道山。
同時,渾身經(jīng)脈也開始脹痛,緊接著就是撕裂。
徐小山強(qiáng)忍痛苦,繼續(xù)感應(yīng),直到那座道山在眼前愈發(fā)清晰。
道山很大很宏偉,但徐小山已經(jīng)完全沒有心思關(guān)注。
“再近些,再近些!”
汗水越來越多,眼睛也越來越紅,經(jīng)脈在撕裂,血水在滲出。
大嗷焦急地在門口打轉(zhuǎn),時不時大叫幾聲。
“啊!”
徐小山痛苦大叫起來,退出了感應(yīng)狀態(tài)。
多年的嘗試已經(jīng)令他知道,經(jīng)脈已經(jīng)到了完全破碎的邊緣,再繼續(xù)的話,神仙難救。
“就差一點點!”
徐小山眼前一黑,陷入昏迷。
門外的大嗷一溜煙跑進(jìn)門,圍著徐小山傷心嗚咽起來。
月光灑進(jìn)屋內(nèi),照亮絕望的人和傷心的狗,最后被鮮血染紅。
空氣中的哀傷又多了數(shù)分。
但一人一狗都不曾注意的是,那些滲出的血水有好一部分都被磨劍石吸收,就像一盆水灑在干枯的地面那般。
……
第二天一早,徐小山再次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的傷果然好了。
高興完后,又開始落寞。
還是不能邁出那一步。
還是不能“開山”。
“還有時間,堅持!”
徐小山自我安慰,然后起身洗漱,換了衣衫后便開始做飯。
臉上又洋溢起笑容。
吃完飯就又是扛著掃帚去打掃山門。
一邊掃地一邊練劍,日落結(jié)束工作時,再次打上一百遍劍氣術(shù),宣告一天的結(jié)束。
十年都這樣過來了,徐小山不怕這最后半個月。
大不了明年嘛!
“嘿!老雜役,吃飯沒?”
“別再煩我!”
“好嘞!”
夜晚。
徐小山再次坐在磨劍石上。
他摸著石頭自言自語道:“石頭啊石頭!你保佑保佑我唄,我知道你是塊仙石,但既然你到了我手里,那就再給點力嘛!”
說完,開始了這一天的修行。
三刻半鐘后。
徐小山猛的一睜眼,一大口鮮血噴出,又一次昏倒在磨劍石上。
“還差一點!”
第二天,再次復(fù)活。
徐小山再次神采奕奕出門掃山。
掃完山,練完劍,打招呼:
“嘿!老雜役,吃飯沒?”
“滾!”
“好嘞!”
夜晚,再次修行。
“啊……”
“最后一點點!”
……
“還差一步!”
……
“最后一步!”
……
八月初十。
“嘿!老雜役,吃飯沒?”
“……”
“老雜役?”
“……”
“老雜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