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烏云層層疊疊,好似名山大岳被神明連根拔起并懸掛于半空。大日被遮掩,只余下絲絲縷縷的殘陽透過云隙。如同將熄未熄的燭火,仿佛一陣風就會搖曳著無聲熄滅。
黝黑的云層在空中蔓延,就像一滴墨在清水中暈染開去,天地暗了下來。
急促的風呼嘯著奔向遠方,巨木搖晃,百草彎腰,不時有輕微的折斷聲響起。
空氣更加的沉悶,天幕的云山似要傾覆而下,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絲絲銀色的電光在云層間蔓延,似銀蛇游走吞吐雷霆,蛛網狀的電光瞬間在云層間蔓延開去,剎那明亮又歸于黑暗。
一道雷聲陡然響起,天地顫動,萬獸靜默,四周一片死寂。
一名少年疾馳于山林間,一雙手緊摟著背后的竹筐,其中是自己辛辛苦苦采摘的藥草。
他望著烏云密布的天空,剛剛滿載而歸的欣喜瞬間蕩然無存,只余下滿心的惶恐。
日落山脈奇險峻峭,絕壁斷崖和地洞數不勝數,稍不小心便會墜落其中,命隕于此。
往日可聽見百獸威嚴的震鳴,嘯音如雷,聞之遍體生寒,恐懼油然而生。
然而在這天威之下,唯有天雷滾滾,別無雜音。
高大的樹木在黑暗中張牙舞爪的瘋狂擺動,猶如地獄而來的惡鬼,正虎視眈眈的盯著眼前的獵物,仿佛隨時撲上去撕咬。
少年本是被父母遺棄在野外荒林的嬰兒,或許命不該絕,他的哭聲沒有引來饑餓的野狼,而是吸引了上山采藥的赤腳醫生,心生憐憫的赤腳醫生便將其收養,并為其取名在野,以林為姓。
林在野咽了咽口水,心中生寒,一下想起村中世世代代流傳的一系列故事,兇山困人,惡木食人……
村中的老人們飽經滄桑的臉龐一看便知道經過無數的風風雨雨,心中藏著很多的故事。
每當艷陽天,老人們抽著旱煙吞吐云霧,緩緩開口講著一個個荒誕怪異的故事。嚇得孩子們晚上緊緊拉著被子還是睡不著,就怕夜深時只聽窗戶一響,自己就被山中鬼怪哼著小調扛在肩上揚長而去,隨即成為野外的一具白骨。
孩子們明明怕得要死,還是忍不住好奇湊過去聽老人們裝在心中的故事。在頭皮發麻心中發怵下聽完了一個個故事,光怪陸離的世界在夢里緩緩展開,于是孩子們開始好奇外面的世界。
落日山脈每到日落時,天幕白云仿佛被落日余暉點燃,變得霞光璀璨,如琉璃鋪在天幕。
金燦燦的日光如碎金散落在密林中,映得四周金碧輝煌,彩光四溢,平凡野草在此景襯托下猶如仙家芝草,分外惹人喜歡。
然而,今天卻一反常態,本該彩霞遍天流光溢彩的天幕卻黑沉沉的,本該鳥語花香萬獸奔走的落日森林卻一片死寂。
這是從來沒有過的。
林在野望著黑黝黝的天幕,眼里閃過驚慌,他突然感覺到周身的溫度被抽離,如置身寒冬臘月,身體忍不住打寒顫。
他拔腿就跑,若非經常出沒于落日山脈的這片區域,對其中的路徑早已爛熟于心,即使閉著眼睛也能走出去,不然早已像無頭蒼蠅一陣亂晃。
只見他輾轉橫挪于巖石灌木間,如鹿一般敏捷輕輕松松躲過腳下的暗洞,藤蔓雜草無法阻礙他的腳步,只縱力一躍便跨過斷澗。又如猿猴一般矯捷攀爬于斷崖間,抓住絕壁上垂下的藤蔓搖蕩著跳向遠方,崖上的凸起都成了他的墊腳石,為下一步的落腳提供助力。
這沉沉的黑暗令他感到不安,總覺得身后跟著什么東西,這使他更加慌亂,不免有些手忙腳亂。
一線雪白猛然照亮眼前,轉眼又陷入黑暗,雷聲迭起,嚇得他手一軟,拉著土石掉落了下去。
“呼!”
還好不高,他心想,不然小命就交待在這里了。
他揉著疼痛的后背,觀察著四周,依稀可辨出自己所在的方位,小心翼翼的攀爬在絕壁上。
“那是什么?”林在野驚呼。
點點紅色的光芒懸在前方密林半空,像一只只燈籠照亮指引前方的路,紅色的光影迤邐深入密林,看不清盡頭是什么模樣。
“難道是黃泉路?”他不由得想起老人們曾講述的故事,那是指引塵世間亡魂去往陰界的道路,渾渾噩噩的亡魂將在回味一生中走向魂海,去向往生。
陰風陣陣,帶著白色煙霧,紅色光芒映照四周,更顯得幽森恐怖。
待走近時,仿佛走入了另一個天地,天幕薄云慘淡,透著暗紅的光芒,一輪紅月懸在天心。
歪斜著的枯樹胡亂的插在山崗上,各種奇形怪狀的石頭從地里冒出,竟形似一個個人,猶如從地下爬出,像在嚎啕大哭。
不知從何處來的夜鴉,站在枯樹上呱呱叫著,撐著夜色般的雙翅,一雙眸子散發著猩紅的光。
這種鳥象征著災與厄,是不詳的化身,它的出現總是伴隨著戰爭與死亡。
枯葉被風卷起,猩紅的月光灑下,給天地披上了詭異的薄紗。
地上堆滿了尸骨,上面布滿了裂紋,霉一樣的斑點覆蓋其上,一股腐朽刺鼻的氣味彌漫在空氣中,令人作嘔。
林在野只是遙遙望了一眼紅色的光芒,身體就像被施了魔咒,渾身僵直不受控制,如一具提線木偶,一步一晃的走了進去。
那散發紅色光芒的不是燈籠,而是一顆顆巨大的眼瞳,空空洞洞的,無聲地凝視著自己,他感覺靈魂被一覽無余的看透。又仿佛是一道散發著無邊寒氣的無底深淵,只需看一眼靈魂就會被吸扯進去。
白霧彌漫,被殷紅的光芒暈染,顯得陰森恐怖,仿佛來到了陰曹地府。
霧氣從地下從盡頭飄來,耳邊響起了如絲如縷斷斷續續的嗚咽之聲。
“東叔?”林在野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的男子,心中升起喜悅之情,滿身恐懼一揮而散。沒想到能夠看到熟人,這下他們就能結伴同行。
隨即心里狐疑,東叔的狀態十分奇怪,只見東叔臉色蒼白哭哭啼啼的,滿臉悔恨之色。
他突然想起東叔不聽村里老人們的勸告,執意要提斧上山伐木,結果卻不知所蹤。沒想到居然能在這里遇見他,難道是被困在這里嗎?
無論林在野如何呼喚,男子依然不為所動,只是哭述著,似在懺悔。
隨著一步步的靠近,東叔似乎完全沒有察覺到有人靠近,只是滿臉悔恨的哭著,嘴中說著聽不清的話。
一陣風吹過,白霧散開。
一幅恐怖的畫面呈現在眼前。
一顆粗壯的大樹挺拔的立著,枝繁葉茂的樹冠如傘撐開,盤根交錯的樹根將東叔束縛在原地,手臂粗的樹根拿著鋒利的斧頭一下又一下的砍伐,一根根樹根揚起又狠狠地抽了下去,頓時血肉模糊,血霧飄起,血色月光照耀下,朦朧而又妖異。
樹根仿佛嗅到了美食佳肴,無數須根扎進血肉當中,爭先恐后的吸吮,不多時一具白骨靜靜的躺在樹下。
一絲妖異的紅光出現,根須般的紅光從白骨中鉆出,如同生根發芽的種子,白骨寸寸開裂,霉一樣的斑點覆蓋其上,仿佛已經過了幾十年。
惡木殺人?
這不是故事么?
然而卻真實的發生在他的面前。
他周身寒遍,卻提不起一絲力氣,眼前的巨木搖動著枝葉,發出簌簌的聲音,如催命魔音響在林在野心頭。
無數條樹根從地下鉆出,一下圈住他的雙腿,他驚呼出聲,卻如何也掙扎不掉,腿上傳來了刺痛,根須已扎進腿中。
他驚恐不已,面露絕望之色,似乎已經看到自己變成一具尸骨的結局,難道我要淪為樹木的養料么?
“不,我不甘心。”
他拼命的扭動,卻如何也掙扎不出,一條條樹根就像一只只手牢牢的將他捆綁,令他喘不過氣來。
“嗤!嗤!嗤!”
一陣陣刺耳的聲音響起,像水遇到了火,樹根猛烈的收縮,一陣黑煙升騰而起。
“這是?”
林在野扭頭望去,一片槐樹葉從他的懷中掉出,帶著微藍的光芒在空中劃出美麗的弧線,所過之處,樹根慌亂退散。
黑霧飄散帶著濃烈的臭味,槐樹葉靜靜的散發著光芒,懸在他的身體上方令樹根不敢靠近。
“這……是神樹的葉子。”林在野頓時心生敬意,為以前祭祀神樹時的貪玩行徑而感到羞愧。
每次出門,師父總要他帶上一片神樹的葉子,他總覺得多此一舉,不曾想在今天派上了用場。
樹木搖晃,綠油油的樹葉如飛瀑激射而來,猛地撞上微藍的光幕,絲絲漣漪蕩漾開去。
“一定要擋住,一定要擋住!”林在野默默祈禱。
隨著樹木的攻擊,上面的樹葉漸漸稀少,微藍的光幕也暗淡無光,隨時可能崩潰。
一陣猖狂的笑聲從樹干中傳出,樹木張牙舞爪的搖擺,慶祝著最終的勝利。
“東叔?”林在野一臉疑惑的看著從樹干中走出的男子,那地上躺著的腐朽尸骨以及歷歷在目的記憶都告訴他東叔已經死了,可眼前這男子又是怎么回事?
“哈哈哈哈!”
男子得意的笑,暢快的笑。
“呼!”
神樹葉子化作一團藍火撲了過去,瞬間吞沒了男子,慘白的火焰升騰而起,一聲聲慘叫響徹天地。
“快走!”一道微弱的聲音響徹林在野的腦海,神樹已是強弩之末。
林在野扭頭看去,黑霧已經占了上風,慢慢將火焰撲滅。
男子渾身破破爛爛,甚至可以透過身體看見背后的光芒,他冷冷道:“逃不掉的,終究逃不掉。”
一件衣裳壞了,那就重新換一件。他垂涎的看著面前的少年,饑渴的搓著手,“年輕的生命啊!多么讓人向往!”
新人一枚,初來乍到,請多關照。如有不足之處,希望不吝賜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