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詩意(四)
陳傾雨之死,對於林書瞳來說是無比震驚的一件事。她知道,寫信的那個男人想要殺了陳傾雨,但卻怎麼也沒想到會來得這麼突然、這麼的措手不及。在她們沒有任何人想到的時候,事情已然發生成了定局,迅雷不及掩耳。
陳傾雨是因割喉失血而死,書瞳沒敢去細聽她的死狀。一個昨晚才剛跟她道別的人,轉眼就死去……她沒辦法面對這個殘酷的突變。更糟的是,那男人很巧妙的隱去他的臉孔,因此明明案件有了受害人,辦案人員卻束手無策。書瞳試著想了解案情進度,卻礙於不是辦案人員而不能插手,幸而後來有個較為高階警官,因為原本跟教授有交情,而不時會向她透露一些新進展。
書瞳仍舊對她所推測的圖書館這條線索查下去。一開始她先從自己市裡的大大小小圖書館下手,但沒有所獲。後來有一次,那個高階警官告訴她,警方根據沿路的監視器,發現兇手往臨近小城市的方向離開,這才給了她新的突破——
她一直局限在自己所在的城市裡,從沒想過要往臨近小城市的方向查。
這下,她查了好幾個鄰市的圖書館,但這回她並沒有直接一所所登門探查,而是用研究調查的名義,調到各館的人流量數據。她發現,大部分的圖書館人流量在五年內的數據報告中,雖難免有起起落落,卻都呈現相當穩定的數據圖形,只有某市的市立圖書館在近幾年人流量突然大量下降。她不確定這是不是就是她在找的那一間,但這麼多數據之中,只有這一間如此異常。她將這看作是一個訊號,一個讓她在這麼多個選項中,至少有一個可以讓她展開調查的目標對象。
當她踏進那所圖書館時,林書瞳知道,她來對了。
偌大的圖書館,冷冷清清的,沒有半個人影。因為沒人上門,所以更顯得整間圖書館安靜得過分,讓人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就怕自己會成為那破壞這份安靜的罪魁禍首。連腳步聲在這裡都像噪音。正是這種極致的靜,形成一股壓迫感,使人沒法也不敢在此久待。
書瞳走到辦理櫃檯處,卻不見有人,只看到桌上擺了一些書和一杯咖啡。她探頭看了看櫃檯內裡,又朝四周掃視一遍,愣是沒看到半個人影。不得已,她只好自己隨意走走看看。一排排高高的書架上,排著整整齊齊的書,看得出來管理員很盡心的整理打掃。她隨手拿起一本書準備翻開時,突然一道人聲在她身後響起:
「你要找什麼書嗎?」
她嚇了一跳,手中的書差點拿不穩。
她轉過頭去,說話的人正是她之前打過照面的那個男子。他的面容一如那日,面無表情,看不出情緒,就連說話的聲音,也是平淡得聽不出心情起伏。
「呃,那個,我隨便看看就好了......」發現她要找的人就在眼前,書瞳一時有些慌,大腦一片空白。
慎成看著她,也不知在想些什麼,只是緩緩地道:「有需要幫助時請叫我。」
「好、好的……」她訥訥地應答道,只是呆呆的看著他離開她面前,回到櫃檯處。
他是什麼時候出現在她背後的?她竟完全沒聽到他腳步聲!
書瞳把手中的書放回架子上,然後裝模作樣的轉到另一個書架後方,試圖以書架遮掩住自己的身影,一邊偷偷拿出手機傳信息給那位高階警官,一邊從書與書的縫隙中偷覷櫃檯那頭男人在做些什麼。
她來這裡就是為了要找他,這下既然找著了,當然是盡快找支援來協助她,好將他逮捕歸案。
在她輸入信息的時候,書瞳猛然意識到一件事情——
既然他們打過照面,她認得他,那他該不會也認得她吧?
因為心情緊張的關係,她準備把信息按下發送時,手指卻顫抖著一直按不準。這時她又赫然發現,男人不知何時居然不在櫃檯處了。
「我們是否有見過面呢?」男人的聲音突然在她身旁響起。
她嚇得猛然回過頭,躍入眼簾的是他那平靜的面孔。
「有、有嗎?不、不好意思,我不太會認人……」
他像鬼一樣神出鬼沒且悄無聲息,已然驚得她三魂七魄幾乎掉了一半。
「是嗎?」男人望著她,好一會兒才又接下去道:「圖書館裡麻煩保持安靜,還請你記得把手機關靜音,謝謝。」
「哦……哦……好的……」她胡亂的應著,如無頭蒼蠅般,跟著胡亂的裝作在找書的樣子,東摸摸西摸摸的繞到另一個架子後方,企圖拉開與他的距離。
「警官快來,救命!」她急急忙忙寫了這句信息按下發送。
男人這時又靜悄悄的出現在她身後。「你見過我的,不是嗎?」
林書瞳這時才明白,他其實從一開始就認出她來了,再三和她對話、詢問,根本不是為了確認,而是在逗弄這落入陷阱的獵物。
她感應到危險,急忙拔腿就跑,然而慎成並不是外觀所看那種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他三兩步很快就追上她來。慌亂之中,她只得拿架子上的書擲向他,用以拖住他的行動。
男人揮舞著不知從何處抽出的刀子,左右閃躲著她丟來的書,倒還成功被她拖住一時,但很快的,情勢就往他那邊倒去。書瞳慌亂中也不知丟了多少書,丟到最後手邊沒書了,她丟無可丟,只好趕忙逃到別處去,卻不小心被地上的書給絆倒。慎成見機不可失,揮起刀子要刺下去時,她下意識的拿起手邊任何可以拿到的東西來擋在前頭……
慎成揮刀的動作卻遲疑了。
就在這遲疑的一瞬間,書瞳的支援及時趕到。那名願意給予幫助的警官,動作乾脆利落的從慎成後方制伏了他。論技術和力氣,慎成無論如何還是輸給受過專業訓練的人。
原來,書瞳一開始就告知她的行蹤,請警官相伴,而意識到危險後,書瞳就已通過通訊軟件和警官全程連線,因此才能及時找到她。幸而她早已備有一手,才能從危機中全身而退。
至於慎成,殺人不果還被當場逮捕,他只能束手就擒。
「我不是殺人,我只是讓這世界更詩情畫意而已。」
他被警官抓住要帶走時,望著書瞳說了這句話。
書瞳只能眼睜睜看著他離開,什麼也說不出。半晌,她才想起自己懷裡還抱著剛剛拿來擋刀子的東西……
那是一本書。
是顧城的詩集。
慎成對它下不了手。
她怔怔的站著,倏然想起:「那天她在走廊上碰到的可不止一人,另外還有一個高瘦的男子……可是這傢伙是誰?又在何方呢?」她陷入一陣茫然中,不知道這樁事件到底是結束了還是未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