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殿外,太監顫顫巍巍地站在一邊,眨著眼睛看著眼前那三位膽大到天還未亮就守到門外的大臣。
這三人正是楊士奇、楊溥、楊榮。
待日出東方,已兩鬢微白的楊士奇率先敲門。
“陛下,該上朝了。”
緊接著,楊溥、楊榮相繼上前叩門,開口:
“陛下,該上朝了。”
三人起先以為朱瞻基只是單純有些勞累,懈怠幾日倒也無礙,畢竟這位皇帝繼位之后,一直勤黨執政,從未有過偷懶。
但……這一次,朱瞻基連續近半個月不上朝,朝野上下躁動不堪,隱隱有了許多不滿之聲。
至此,三楊不得不出面穩住群臣的心。
楊士奇目視緊閉的房門,道:“古有帝辛不早朝,于是他的國家走向了滅亡。如此前車之鑒,陛下可不能犯其同樣的錯誤。”
殿內,朱瞻基側身躺在龍榻上,聽見外面的動靜,他微微睜開眼眸,無奈下榻換上一身繡著九條五爪金龍的紅色龍袍,戴上冠冕。
緩緩走至門口,伸手推開房門,望著守在殿外的三人,他們立刻反應過來,欲要跪下行禮卻被朱瞻基攔下,道:“三位愛卿免禮罷。”
而不遠處的太監則發抖的跪在地上,陛下叫三位愛卿免禮,當中可不包括他。
朱瞻基轉頭向跪在地上的太監問道:“現在幾時了?”
太監抬起頭,道:“稟陛下,現如今卯時三刻。”
朱瞻基頷首道:“那你趕緊去喊那些卿家準備上朝吧。”
這時,身前的楊士奇開口:“不用了,陛下。”
朱瞻基疑惑地看向他,楊士氣不卑不亢,胸懷自信道:“今日之前,我等已經通知好了各部官員在太和門等候,保證陛下今日必會上朝。”
聽畢,朱瞻基立即感到哭笑不得,敢情自己要是真不想上朝,眼前這三人今日怕是要拿各自積攢大半輩子的名譽威脅他上朝了。
“行罷,那朕這就移駕太和門。”朱瞻基甩袖,大步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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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和門前,各部官員早早到此,為的就是看看今日朱瞻基到底會不會上朝。
要是朱瞻基出現在這里倒沒有什么,倘若不出現,各部官員又被白白擱置于此浪費時間,那么楊士奇三人恐怕得毀譽參半了。
半月以來,朝中傳出關于陛下的各種消息,真假難辨,有說朱瞻基如今沉迷美色的、亦有說朱瞻基身患絕癥的……諸如此類。
而陛下卻遲遲不出面解釋,逐漸的,各部官員倒也相信了幾分。
此次,楊士奇、楊溥和楊榮三人共同立言今日陛下必會上朝,可群臣間謠言四起,鮮有人相信三楊所言。
一些人確實擔憂陛下走向昏庸,可更多人則在等著看三楊的笑話。
“已經卯時三刻了,陛下還未出現,今日怕是懸嘍。”
群臣之中,此刻不知何人開了口。
很快,議論之聲紛起,幾乎淹沒整個太和門。
而忽然,聲音起而又止,群臣的目光齊齊轉向一個方向。
一襲妖艷的紅色龍袍映入眼簾,朱瞻基緩緩來到群臣之前,眾人迅速歸至位置,整齊隊列,而后楊士奇、楊溥和楊榮相繼入列,只不過站在所有官員的最前方。
“爾等,拜見陛下!”群臣整齊劃一的跪倒在地,開口之聲如洪雷般嘹亮。
朱瞻基臉色平淡如水,目視群臣,底下所有跪著的官員除三楊以外全部畏懼的低垂著腦袋。
他緩緩開口:“平身罷,入金鑾殿再議。”
眾人紛紛起身趕入金鑾殿,朱瞻基站至最上方的龍座前,望著底下群臣,遲遲沒有坐下。
見此,所有官員只以為陛下心懷怒氣,一個個弓著身子,低著頭,整個大殿內驀然間,寂靜無聲。
楊溥無視其他人的膽怯,說道:“陛下,寒冬臨至,北方各地短短時日之間,在街邊挨餓凍死的人屢屢出現,并且此刻京城外徘徊著一大批不知從何而來的流民,若是放任不管,過不多久,這些人全都得命喪城外。”
朱瞻基沉吟片刻,道:“倘若開倉放糧,糧食且夠?”
“不行。”楊士奇搖頭,開口道:“今年南北各地,水旱貧乏,陛下已經為百姓免除賦稅、征收糧食。再加今年十月皇甫斌勒兵御阿魯臺,國庫的糧食只出不進,若此時又開倉放糧,所剩下的糧食怕是連守衛京城的將士們都喂不飽。”
朱瞻基揉了揉太陽穴,深明這一點,于是轉論:“那就先解決眼下京城外流民的問題。”
群臣里,有人道:“臣認為,這些人如果任其死在城外,顯然不利于名聲,所以最好是將他們放進城內。”
楊溥冷笑道:“說得倒是輕巧,但你有沒有想過,盡管把這些流民引入城中,但這些流民真的能活下去嗎,說到底仍舊無處容身。”
進退兩難,這兩件事情的確夠愁心的,朱瞻基微瞇眼眸,眼神里充滿憂愁,隨即嘆了口氣,不承想忘了后庭之疼,徑直往后坐了下去。
待朱瞻基意識過來,已經來不及了,可是下一秒,他后庭并沒有傳來疼痛亦或者瘙癢感,
反而太久沒有正常坐下過,這一刻坐在龍座上面,突然感到無比的輕松。
來不及欣喜,底下已經吵了起來。
誰能想到,早上還相約一起圍堵乾清殿外的三楊也開始爭論,絲毫沒有早上那團結一心,一派和諧的樣子。
朱瞻基坐下后,感到前所未有的舒適、輕松,收回心緒后,抬眼掃視一圈,打斷眾人道:“暫且先這樣吧,你們回去若有好法子,遞份奏折給朕。”
朱瞻基起身從金鑾殿后方離開,一路奔向乾清殿。
“半月以來,朕的隱疾終于有所好轉了,回想近日似乎連如廁都快了許多。”
朱瞻基返回乾清殿后,喜悅出聲。
此刻,他心里已經肯定蘇神醫,若沒有蘇平謙,他臀部的隱疾不知何時才會好,也有可能會在將來愈發嚴重,究竟惡劣到何等地步尚且不可知。
可現如今,因為蘇平謙的藥法子,隱疾漸好,朱瞻基再沒有先前的困擾,霎時,他激動的熱淚盈眶。
記起之前答應過蘇平謙要回去交付報酬,朱瞻基默默點頭,既然后庭的隱疾大有好轉,便也該去應約了。
堂堂大明天子,總不能言而無信,在一個少年面前失了顏面,倘若傳出去,豈不是給天下人笑掉大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