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好朝院門處走來的李騰整個人如被雷劈了一下,呆滯地愣在原地,表情從欣喜到木然,再至猙獰且瘋狂。
“我不是第一名……縣案首是蘇平謙……不可能,這不可能!?”
李騰五指成爪,抓住自己猙獰扭曲的臉龐,歇斯底里,喉嚨里的壓抑著的聲音嘶啞而深沉。
其父李康連看也沒看他一眼,雙目神色渙散,一身精氣神泄去,像泄了氣的氣球,一屁股癱坐在地上。
如果李騰不是縣案首,那么他呼朋引伴,舉辦的這場歡慶宴席就仿若一場擺露在眾人眼里的笑話,可笑又荒誕。
無論是李康還是李騰,都無法接受這一項事實。
良久,李騰緩緩抬頭,聽不出一絲情緒地開口:“那第二名……是誰?”
輸給蘇平謙也就罷了,為何他會淪落到第三名,踩在他頭上的另外一人又是誰?
“許昕商。”
王知縣淡淡道。
李騰苦笑一聲:“我聽過,據說是宛平縣的才子,可惜了,我曾經還笑他徒有虛名,不曾想到今日,現實重重給了我一拳。”
說著,李騰扶起癱坐在地的父親,輕聲道:“我覺得我以前錯了,大錯特錯,自以為無人可以與我比肩,到如今才忽然大悟,所謂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比我聰慧的,大有人在,倘若天賦不及他人,后天的努力或許亦可反超,爹……還有下一次府試,我會爭取獲得府案首的。”
李康漸漸回神,眼里滿是苦澀,卻亮起一點光芒,撫了撫眼前仿佛突然之間長大的少年的臉龐,沙啞道:“爹相信你。”
王知縣站在門口,笑了笑,上前替這位身份不如自己的縣丞拍了拍身上沾染的泥垢,道:“現在你兒李騰才堪堪有了案首之姿嘛。”
李康老臉不由得一紅,沒想到那句笑言已經傳到了宛平縣知縣耳中。
……
這一天,一個稍微有點面熟的家伙找到蘇平謙,兩人你看我,我看你,那年輕伙計猶豫一二,稱自己來自萬海樓,是熊掌柜偷偷遣他來的。
“熊掌柜何事找我,需要偷偷派遣你過來,難不成還有人盯著他?”
年輕伙計點頭又搖頭,解釋道:“薛小姐盯著他呢。”
“薛紅婉不是你們萬海樓背后的東家嗎,她盯著熊掌柜干嘛?”
“此事其實與蘇小公子摻雜了一點關系。”
“和我有什么關系?”
“蘇小公子后日不是要在我萬海樓舉辦一場宴席么,然后薛小姐聽說是您取得了宛平縣的第一名而邀請了許多親朋好友前去赴宴,但是她卻并未收到您的邀請,所以……”
蘇平謙扯了扯嘴角:“所以她吃醋了?”
年輕伙計撓了撓頭:“薛小姐吃醋做什么?醋好像不能直接飲用吧。”
蘇平謙揮揮手:“算了,你聽不懂,你接著往下說。”
年輕伙計點點頭:“所以薛小姐很不開心,之后熊掌柜安慰她說可能是您遣去傳話的人把邀請小姐的事給忘了。”
蘇平謙詫異,心想熊掌柜倒是個會說話的人,知道替他說兩句好話,畢竟后天他們需要包下整棟萬海樓,但又不想花錢,扯來扯去最后便要看薛紅婉的意思了。
“薛紅婉……她信了?”
“大概信了半分。”年輕伙計面向蘇平謙,眼珠子亂轉,忽然問道:“蘇小公子,可真是您遣去的人將邀請薛小姐的事情忘了,還是說……”
蘇平謙汗顏,強裝鎮靜:“我回頭會與府中下人說道說道此事。”
年輕伙計道:“熊掌柜講,你與薛小姐乃合作關系,此等事情怎會不邀請薛小姐,果然還是底下人的失職,此事小的回去,會和熊掌柜轉達的。”
說到這,他停頓片刻說:“小的在此還是提醒蘇小公子一句,您最好是趕緊邀請一下薛小姐,不然據熊掌柜所說,薛小姐一旦真正生氣,后果會很嚴重。”
蘇平謙使勁點頭,與他致謝一聲。
等年輕伙計離開后,蘇平謙擦了擦額頭滑輪的幾滴冷汗,默念道:“罪過罪過,絕不是我不想邀請薛紅婉,而是最近諸事繁雜,實在……沒記起她。”
不過……薛紅婉是不是因為此事吃醋了?
可到底吃得是誰的醋?
蘇平謙思緒亂轉,罷了,女人思想太過復雜,想必沒個幾天幾夜,他是想不明白的。
返回廂房,蘇平謙拿出紙筆,端坐窗前,鄭重地寫下一份邀請函。
默默看著筆墨曬干,蘇平謙拿起邀請函歪頭左顧右盼一番,咂了咂嘴,搖頭道:“字雖漂亮,但感覺叫人把這份邀請函送去不太行。”
沉思半晌,蘇平謙決定親自給薛紅婉送去,或許這樣更有誠意,但得準備一只后手,倘若到時候薛紅婉給他擺一張臭臉的話,后手就顯得很關鍵了。
思來想去,他起身套上一身黑衣,再戴上一頂帽子,將半邊臉圍住。
站在銅鏡前,細細打量了一番,蘇平謙點點頭,此時的他,若不仔細觀察,肯定是無法識破他真實身份的。
揣好邀請函,蘇平謙推門而出,往院外走去。
抵達萬海樓樓下,守在柜臺后的熊掌柜看著突然闖進來的黑衣人,瞇起眼道:“這位客官,可有在本店預約?”
他輕輕扯下一角面罩,露出一絲真容,熊掌柜瞬間認出蘇平謙的身份,疑惑地問:“蘇小公子,您為何這般打扮?”
“噓。”蘇平謙作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小聲道:“我給薛小姐賠罪來了。”
熊掌柜仍是想不明白,既然賠罪來了,那為何要穿著黑衣,遮掩面容?
還待開口,蘇平謙提前道:“別問,問就是驚喜,你懂么。”
熊掌柜搖搖頭。
蘇平謙一陣無言,重新戴好面罩道:“薛小姐可在二樓那間包廂?”
熊掌柜輕聲道:“在的。”
聽罷,蘇平謙轉身往萬海樓二樓上去,輕車熟路找到那間包廂。
蘇平謙敲了敲門,夾著聲音道:“薛小姐,在否?”
包廂里傳出薛紅婉冷淡的聲音:“何事?”
“這里有一封給您的邀請函,是小的從蘇家送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