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泉大觀的盛況已持續了好幾天。
這幾天里,不時有道士和和尚上山,找到劉弗陵,說是要在山上修建寺廟和道觀。
上山的人這么多,總有很多香客是等了許久都沒辦法進觀內燒香的。這讓劉弗陵感到很是頭痛。
如果在山上其他地方修建道觀和寺廟,這些香客多多少少也會下去一些,他也就不用那么操勞了。
劉弗陵思忖一番,最終還是有條件地答應了他們的請求。
于是,一個怪異的現象出現了:在龍泉山上,不但同時出現寺廟和道觀,它們甚至屬于不同的流派。
如此稀奇的一幕,或許只有在龍泉山上才能看到了。
劉弗陵也感到很無奈。
如果自己手底下有一幫徒子徒孫,他斷然是不會去管這些破事,直接安心修道就可以了。這樣一來,也就不用便宜那些別派的人。
佛爭一炷香,那可不是說說而已。
只是可惜,當年師父帶自己上山的時候,這里已經一個道士都沒有,就剩下一座破觀了。
他趁著人少的空當,獨自一人來到龍泉山頂峰的試劍石。
那是一塊巨石。劉弗陵站在上面往下看,煙水浩蕩,思緒綿長。
龍泉山上人煙稀少,五十年來更是幾乎無人問津。
就算是三十多年前戰火紛飛的那段時間,有哪支軍隊路過此地,也絕不會上山。
久而久之,這里竟然成了亂世之中最安全的地方。
一旦打起仗來,方圓幾里的百姓都會跑上山來避難。
慢慢地,劉弗陵和師父便積累下了一份真正的“香火情”。
師父曾讓劉弗陵收個徒弟傳法,但劉弗陵不知為什么死活就是不肯收徒,就這么被師父劈頭蓋臉地罵了好幾頓。
后來一直陪伴著他的師傅仙去了,這偌大的龍泉山便只剩下他一人。
師父死后,他并不是沒有想過收徒。但是天下已定,平民百姓誰沒事把孩子送上山做道士?劉弗陵找不到徒弟,久而久之便淡去了收徒的心思。
后來,他遇到了她。
之后,她為他生下了女兒劉亦。
當他竭力想要振興龍泉山時,一伙賊人在煙水北岸上放起了一場大火之后,沖上了龍泉山。
他剛好從一場法會回來??吹浇系拇蠡穑械讲幻?,便一口氣沖上了山頂。
可惜他還是晚了一步。
他救下了女兒,卻沒能救下妻子。
他目睹她被凌辱致死的一剎,可是他終究還是晚了一步。
盛怒之下,他將那伙賊人全都碎尸萬段。
可即便如此,她也再回不來了。
再后來,他便再沒了收徒的心思,只想一心一意地將女兒撫養長大。
女兒是他留在世上的唯一親人,他始終感到虧欠了她。
妻子是他永遠的痛。
所以,那件事之后,他開始苦修法術式,只有這樣,才能保護好自己的女兒。
幾年之后,劉弗陵便成為了天下第一。
他一時風頭無兩,當年許多拋下青鋒觀的道士回來了,但都無一例外地被他拒之門外。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他不愿和這些勢利之徒同流。
直到五年前,一個叫做穆飛星的男人上門挑戰。他本以為他會像常人一樣成為自己的手下敗將,可是結果卻出乎他的意料。
這穆飛星氣息相當平穩綿長,以至于讓劉弗陵難以找到他的破綻。
兩人一戰便是一天一夜。最后,劉弗陵力竭,以一技之差敗給了穆飛星。
此后,他反而釋然了。將天下第一的寶座拱手讓人,對他來說并非壞事。
修道之人,修的該是道。
半年前鐘離田楠封山搶人,使得一向熙熙攘攘的龍泉山一下變得死寂,可是他并不在乎。
修道講究清靜無為,道法自然。鐘離田楠封山,反而讓劉弗陵不再疲于應付來往香客,從而更加遠離俗世、逍遙自在。
除了女兒劉亦有些孤獨之外,這件事簡直給了他極大的裨益。
只是黎天華等人來了,鐘離田楠那小王八羔子借此機會帶兵上山不算,還想在他面前明著搶人。
他怎么可能答應呢?他這輩子都不會把女兒交到一個目中無人、品行頑劣的紈绔子弟手里。
就算是瑞王鐘離景親自上山,他也不可能給鐘離田楠任何機會。
劉弗陵看不上他,他知道女兒更看不上這個臭名昭著的紈绔。
如果不是鐘離新華出現地及時,而鐘離田楠被嚇得屁股尿流離開了龍泉山,他恐怕真的會出手。
那些私軍,不過是一些雜牌而已。
他很感激鐘離新華。
但是他很無奈,女兒被黎天華這小崽子給纏上了,鐘離新華又偏偏很順從他這不知道從哪蹦出來的“大哥”,他又能說什么呢?
不過,黎天華這小子看著還算老實,他倒是想看看情勢會如何變化。
當他聽到張自來說這小子上山的所作所為之后,便送了他一頓“見面禮”。
這其實是一種外家法門,黎天華看似被打得半死不活的,實際上不但恢復很快,還提高了他體內的經脈氣息流轉。
讓這小子打他女兒的主意,總得給他點顏色瞧瞧。
只是,一想到含辛茹苦養大的女兒終究有一天會離開自己,劉弗陵就難以平靜下來。
他感到迷惘。如果她還在,該有多好啊。這樣,他就不會是孤身一人了吧。
他始終無法只把所修虛無縹緲的“道”放在心上。
三十年前他以為師父會一直陪著自己,可后來師父走了;二十年前他以為她會和自己相守一生,但她卻先走了;十年前他以為女兒不會離開自己,但十年后他開始懷疑了。
他的一生,所追求的,不是世人眼中的功名利祿,不是風花雪月,不是王侯將相,只是親情而已。
只有親情。
劉弗陵思緒悠遠,不禁感到有些哀傷。
忽然,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劉兄,你可是分神了啊。”
劉弗陵這才回過神來。
他轉過頭,看著站在身后的兩人,驚喜道:“兩位怎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