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時候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會成為你某一個生活階段的全部。”
是不是人只要上了一定的年紀,就會開始重新去咀嚼許多過往的陳舊事,我是,母親也是。
雖然我才及桃李之年,但總能在母親的回憶中找回一些——那些回憶或許不論多久都仍能保持余味。
她牽引著我,將我的回憶不斷拉回無數個灑滿金黃色鱗片的秋,她的思緒亦牽引著我——就像我蹣跚學步時那樣。
和母親討論起一些往常,在她的話語中猛想起許多人,許多已經塵封的往事。
小學時鎮上有個傻子,不對,他有自己的名字,只是那時他相對我們這些同齡人表現得更為內斂,更貧于溝通,所以我們許多人都叫他傻子,漸漸地他也便失去了自己的真名。他的成績也總是最后排名者中最為突出的,于是很久以后他便不再上學了,可我們卻也總能在放學回家的路上看到他:永遠褪了色枯萎下去的黑色書包,邋邋遢遢的頭發,不修邊幅的側臉,麻木無知的眼神,有種遠超乎年紀的滄桑。
不知是出于什么,我也不深切地記得了,約莫是一次放學回家的路上,我還是與往常一樣和伙伴走在一起,也還是和往常一樣遇到他,可那天我們卻神使鬼差地想要做點不同于往常的事,而一切罪惡的開端或許在于我們與他不過短暫幾秒的對視,然后為首一個年紀較大的女生率先打破了這種奇異的沉默,她說。
你們看那個傻子,我們去捉弄他一下。
那時我還并不真切理解其中的含義。或許我也是個傻子。
隨后她說著走近他,笑著叫他傻子,他不抵抗,也不反抗,像一噸木樁,結實地駐扎在那里,我瞧著他木訥的樣子,不知道為什么那種尖銳滑稽的笑聲也會從我的嗓子里發出來。
我看著這一切的舉動,我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么,我想,或者我應該做些什么?
這場盛大的報復也在零散的文字中功德圓滿。
——自然臨走前我們沒有忘記告訴他,不許回家告訴你爸媽,不然下次還欺負你,臭傻子。
這件事也便草草結束,直到今日同母親閑聊,才又一次聽到關于他的消息。
我有些驚詫,直至今日才知道那時他家庭背后的故事。
我不知那一次我們的舉動對他施加了怎樣大于他艱難生存下的壓力,甚至若非我再次聽到他的名字,這已經成為我不會再刻意去回想到的一段經歷。
我只能想,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希望他如今或許不再是那個只會任人擺布的傻子,可誰又知道呢。
沒有人知道。
我曾同他一樣的遭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