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治安娜看見爸爸來了,一時不知該說什么好。
“喬治安娜,你能幫我辦件事么?”
我爸爸見媽媽不說話,先開口問她。
“什么事?”
喬治安娜問。
我爸爸想了想,
“你把那個女孩兒安排在客廳旁邊的耳房里。我隔著窗子問她一些事情。”
“為什么要隔著窗子?你不想看一看她的長相么?她可是波特將軍駐軍的地方有名的第一美女。”
喬治安娜問。
“我覺得沒必要。”
我爸爸淡淡地說。
“波特將軍給你送來的人,不看一下好像不禮貌。”
喬治安娜說。
“好吧,我可以從門縫看一看。但是同處一室就不必了。”
喬治安娜沒繼續問下去。她默然地來到安置女孩的房間,把那個漂亮女孩頭上蓋著的紅縐紗取下。
套用一句現代小說里的話:她比你說的,還要美……
這是喬治安娜心里發出的一聲感嘆。
被我聽見了。
她的第一反應和我一樣:誰人看了會不心動?
她覺得自己應該做好這個心理準備,迎接家里的新成員。說實話,她一時難以適應,還沒有想清楚該如何與這樣一個新人相處,包括……如何對待她將來生的孩子,等等。
可是我知道,她想多了。
她走出房間,看見我爸爸在門外等著。她沒有出聲,用下巴指了指屋內,示意他欣賞一下那個特別漂亮的女孩兒。
透過門縫,他已經看得差不多。
別忘了,他十幾歲時練習射擊,是專門進行過目力訓練的。
他走近幾步,背著手,假裝咳嗽兩聲,好引起屋內女孩的注意。
女孩子顯然聽見了,是男人的聲音。她端正著坐好,仔細聆聽房間外的人對她說什么。
“這位女士,感謝你聽從波特將軍的安排,遠道而來,在我家里做客。可是,如果你想留下,需要先聽清楚我家里的情況。我們家吃的很普通,沒有美味佳肴。而且因為我們的老國王和王后都在阿酷兒星球受苦,所以我不允許家里人穿奢侈的衣服。在這個家庭里,為了培養孩子們熱愛勞動,每個人都要到田地里去種樹種莊稼。你如果覺得能適應這樣的環境,就留下來。否則,我無法讓你留下來。”
那個女孩不知是因為年齡小,還是在嘲笑我爸爸所講述的家庭情況不可思議,還是覺得我爸爸說話的方式像一個呆瓜,總之,她根本沒回答,卻只發出一陣呵呵呵的笑聲。
這一笑不要緊,我爸爸立刻向她表示:“既然你覺得好笑,就證明不接受。那我就更不能留了。”
就這樣,女孩兒被原封不動地送了回去。
看著我那即熟悉又陌生,恢復了往日平靜的家園,我感到一股暖融融的春意,融化著我心底,千年后,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的陰冷。
每當我做著這個夢,我就不想醒來……我感覺我像一只寧愿蜷縮在殼里的蛹,并不期盼破繭成蝶的那一瞬。
“他真的不喜歡那個漂亮女孩,一點都不心動。這有點出人意料。”
喬治安娜媽媽站在窗前,身旁倚靠著我的兩個小弟弟,懷里抱著朱麗葉妹妹。
梧桐雨輕盈飄落,夕陽灑下萬點余暉。
金黃色的落葉鋪滿庭院,池塘里的水顯得那么嫻靜,通透。
嗯。
在爸爸心目中,喬治安娜媽媽就是最美。
試問在這鋼鐵鑄就的星球上,誰主沉浮?
外襲不斷,內擾紛紜。內憂外患,困擾著從上到下的幾乎所有人。
淪陷區的民眾日夜期盼祖國戰士的到來。
而內患的陰霾也同樣籠罩四野,難以革除。
那匹白馬,一直馳騁在從邊境到腹地的千萬里戰場之上。
而隨軍的家屬,卻時常大大拖慢行軍的速度。
極難調度指揮的局面,又豈是傳奇演義所能體現于萬一?
當我如今覺得內心千頭萬緒,難以理清之時,一切也變不知該從何說起。
但我知道,內敵從來就不是我爸爸心中真正的敵對對象。
可是沒辦法,他屬于薩頓星球正規軍,必須執行國王分派的任務。
其他的將軍們,面對內敵,經常是束手無策,幾年也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所以,最后政府部門和阿貝爾國王商量的結果,還是要派我爸爸去處理這些棘手而不具終極意義和目的性的事情。
大家的一致意見,是因為我爸爸治軍嚴格,軍紀優良。
途經地方的民眾不會受到襲擾,自然能平息很多事端。
我見過一看侵略者就逃跑,一看國內民眾就搶劫焚燒屠殺的將領;
我見過我爸爸在副官勸說他殺降以威懾海內之時,堅決反對草菅人命;
我見過他幾次違抗阿貝爾國王的命令,保全了二十萬民眾的生命。
可是,這一切仍然與他的真正愿望相去甚遠。
在薩頓星球,武官的地位,永遠比文官低。
武官要受到文官的節制,或者在軍事戰略上一直對牛彈琴。
結果是抑郁難申,表象卻是幾百年來不振的威勢,敗北的遭遇,十多年無法發動的攻勢,還有給后人留下的永遠畏縮不前的印象。
人們可能只知道一件事情沒有做成,卻不知道為什么。
他們被蒙在鼓里,不明就里,那么我爸爸就等于辜負了人們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