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李謹在王晟全精心準備的小院里住下。
他苦修一夜,然而靈氣的流逝沒有絲毫緩解,反而似有越來越快的趨勢。
唉。
李謹長嘆一聲,修行不成,索性取出血魔轉運功繼續(xù)研究,直到天明。
清晨時分,他剛走出院落,就看到王晟全已經(jīng)候在門外,衣服濕透,沾著不少泥土。
王晟全手里抓著一塊石碑,大小了比手掌略小些,刻滿了復雜古老的蝌蚪文。
好家伙。
這位王城主還真是個狠人,連夜就挖開了自己家的祖墳,找出了這塊“屬于玄山宗”的石碑。
“上仙,我已經(jīng)找到寶物,送還仙門。”
王晟全彎下身子,雙手捧著石碑,恭敬地交給李謹。
“你倒是受苦了。”
李謹接過石碑,隨口說了一句。
沒想到,王晟卻是全神情大變,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上仙息怒,仙家的寶物受苦了!寶物在王家蒙塵許久,懇求上仙只懲罰我一人,放族中老幼一條生路!”
王晟全一個勁地磕頭,看得出來非常用力,地上已經(jīng)有了血跡。
李謹有些懵逼。
許久他才反應過來,這王城主大概以為是自己話外有話,腦補了什么……
看來,自己還是低估了玄山宗弟子在世人眼中的恐怖印象。
他本想解釋幾句,但想到自己恐怕也沒法說清楚,只得丟下一句:
“這次不怪你。”
“謝上仙!”
王晟全如蒙大赦,磕頭謝恩。
心里卻是暗自想著,回去得把祖墳仔細檢查下,萬一再有好東西都交給這位上仙帶走,下次來的上仙就不一定有這樣的好脾氣了。得罪了祖宗還能乞求寬恕,得罪了上仙就全家死定了。
李謹沒再管他,回到院中書樓。
坐在窗前,捧著石碑,端詳起來。
碑上的蝌蚪文甚是稀有,他也不認識。
【檢測到可學習命術:望命術(殘缺)。】
【“望命術”(殘缺):能夠發(fā)現(xiàn)十里范圍內的天命持有者,感知其存在。但使用此術,有概率會受到“神照”命星的注視。】
【參悟需消耗:一縷無屬性命氣、望命術刻碑道意。】
【是否進行參悟?】
看著系統(tǒng)的文字,李謹不禁心頭一喜。
天命持有者極為稀少,就算是回到玄山宗,就算玄山宗有,自己也不一定能找到他們,近距離接觸得到模擬機會。
這望命術的出現(xiàn),簡直是雪中送炭!
“宗門里看來也有長老對天命之道有所研究,否則也不會布置下這個任務,讓我來取這塊石碑。”
李謹驚喜過后,卻也意識到了這塊石碑意味著的潛在危機。
回到宗門后,自己身上命氣之類的東西必須小心隱藏,決不能讓他人發(fā)現(xiàn)自己擁有這天大的機緣。
“參悟望命術。”
李謹做出決定,只覺那石碑上有什么東西從那古老蝌蚪文上躍起,轉而化作一縷璀璨的星光。
此刻分明是朗朗白日,身處小院書樓,李謹卻見到了頭頂蕩然浮現(xiàn)起浩瀚無垠的星河。
無數(shù)命星高懸頭頂,仿佛神明一般,俯瞰著眾生的命運。
他向著四處看去,書樓的墻壁在眼里竟是全都消失,只剩下朦朦朧朧一片灰霧。而那灰霧之間,又有幾道身影來回走動著,他們的身體上纏繞著無法以肉眼看到的絲線,彼此牽連不斷,卻是找不出絲線的源頭和盡處。
李謹盯著那些身影的動作,明白過來,這些身影,都是王晟全留在院子里照顧自己的仆人和侍女。
而他們身體上的絲線,李謹認不出那是什么,只覺得玄妙無比,晦澀難明。
“這就是望命術讓我看到的東西么?”
李謹聚集精神,在腦中形成了“尋找天命持有者”的指令。
很快,他就見到頭頂有一顆命星忽然爆發(fā)出璀璨的光芒,灑下一縷星光。
那縷星光落下,李謹順著方向望去,卻見到十里之外的竹州城外,亂葬崗上,有一座小小的野祠。
野祠里到處都是灰塵和蜘蛛網(wǎng),看來很久都沒人來進過香火。里面的布置也很簡單,神臺上立著一尊鬼面人身的塑像,瞇眼含笑,甚是詭異,它足有一人之高,靠著墻壁屹立。
【孤星天命,荒墳野祠。黃口幼童,未入仙途。】
李謹腦海中出現(xiàn)了一行文字,所有的幻象隨之散去。
頭頂?shù)男强眨异F中的身影,瞬間消失。自己依然站在書樓的房間里,對著窗邊,手里拿著石碑。
“頭好痛。”
用過望命術,李謹只覺得腦袋昏沉沉的,精神極為疲憊。
自從有一縷天醫(yī)命氣護佑后,他第一次產(chǎn)生這樣的虛弱和困乏感。可見這望命術消耗很大,一天一次已經(jīng)是極限,再多的話恐怕會對自己的神魂造成損傷。
但效果也很是非凡。
得到的信息極為明確全面,包括了那位天命持有者的天命,年齡,實力以及位置。
“高長風是孤星,這一次還是孤星,我怎么和孤星如此有緣。”
李謹啞然失笑,他其實更希望遇上太玄天醫(yī)之類的,要是能模擬這種天命,那可就了不得了。
但這次的運氣其實也算不錯了,一個沒有修為的幼童,至少去尋他不會有什么危險。
只是有點怪,誰家的小孩子,會待在亂葬崗那種地方?
“而且野祠里,那尊奇怪的神像。總覺得有些眼熟。”
李謹揉了揉額頭,始終想不起自己究竟在那里見過這尊神像。
不過他沒有再糾結下去,拿起佩劍,即刻出發(fā)。
模擬一次,受益無窮。
還是先找到那個幼童,得到模擬機會更重要。
片刻之后。
李謹已經(jīng)來到了野祠前。
此時正當日盛,亂葬崗依舊是陰氣沉沉。相傳百年前,竹州城卷入齊國戰(zhàn)亂,軍民傷亡三萬有余,都埋在這里。每逢雨夜,常有凄慘哭聲,頗為神異,不過卻也沒發(fā)生過鬼物傷人的事情。
李謹走進野祠。
空無一人。
只有那尊等身的鬼面人身像,陰沉沉地站在那里。瞇起的紅眼,直勾勾地盯得李謹。
“那孩子怎么不在?”
李謹對神像的注視毫不在意,心里只盤算著幼童的去向。
望命術算到此人在這里,卻沒說是“過去”、“現(xiàn)在”還是“未來”,自己剛剛太激動,倒是忽略了這點。
這可有點坑啊。
李謹正想著,忽然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陣腳步聲。
隨之而來,是一股強大且不加掩飾的氣息,出現(xiàn)在野祠之外。
這是……
筑基修士的氣息!
李謹大驚失色,這小小竹州城的亂葬崗上,怎么會冒出這等層次的修行者?
放在玄山宗里,筑基修士全都是內門弟子,地位絕非他這種外門弟子可比的。這樣的大人物,早不需要下山執(zhí)行任務,為何會出現(xiàn)在世俗?
可自己偏偏就遇上了。
一位不明底細的筑基修士,對李謹而言是極為危險的。就算是玄山宗的師兄,也未必安全。
環(huán)顧野祠,只有一條出路,出去就會和那筑基修士碰個正面。
得躲起來。
可這小小野祠,一眼就望到頭,有何處可躲?
對了!
那鬼面人身像足有一人之高,背靠墻壁,之間縫隙恰好能躲藏李謹。
若是筑基修士有心探查,自己肯定是躲不過。但李謹此刻也沒其他辦法,只能指望著那筑基修士是路過,不會來野祠里仔細尋人。
他飛快鉆入神像后面,剛剛藏好身子,就聽到了有人走進野祠。
“進來吧。”
一個蒼老的聲音。
氣息悠長,應該就是那位筑基修士。李謹心道不妙,此人如此說話,看來不是路過就走的樣子。
“師父,這是什么地方啊?”
幼童稚嫩的聲音。
這幼童,莫非就是那位孤星天命?
“心元,你幼時,我曾帶你來過這里,你記得么?”
老人的聲音倒是溫和,像是個和藹的慈悲長者,但李謹半點也不敢放松。
筑基修士對徒弟和善,不見得對偷聽的人和善。他此刻貼著墻壁,渾身冷汗直落,不敢動彈,連呼吸都盡可能地放緩,以免被那老人發(fā)現(xiàn)。
“師父,我想起來了,我小時候來過的,還在這鬼臉爺爺?shù)紫滤^一覺!”
幼童想了些許,興奮地說道。
“嗯,不過這不是鬼臉爺爺,而是我宗門師祖的神像。”
聽得出來,筑基老者對這徒弟很是疼愛,就算他童言無忌,也沒計較其對祖師的冒犯。
幼童嘴里的“鬼臉爺爺”,筑基老者說的“宗門祖師”,自然就是李謹藏身的神像。
玄山宗的祖師李謹見過畫像,不是這個樣子。如此看來,此人必然是其他宗派的弟子,不知為何會來到玄山宗的地界。
“師父,我們今天為什么要過來啊,是來拜師祖爺爺嗎?”
“嗯。”
老人頓了頓,繼續(xù)道:
“我已經(jīng)找到了合適你的靈根,今天你拜過祖師后,就開始修行轉運功吧。”
李謹聽到這話,卻是愣住了。
轉運功?
似曾相識。
在高長風的模擬人生里,他在山谷野廟偷襲殺死了那妖道,從其背囊里找到的那本《血魔轉運功》……
原來如此。
李謹也明白了,為何那鬼面人身神,自己覺得有幾分眼熟。
因為高長風當年進過的那座野山谷廟,里面同樣供奉著一尊鬼面人身像。
那妖道臨死前,用盡最后的力氣爬向這尊神像。
因為不死之燭,就埋在它的下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