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治醫(yī)療隊
第一章童年
1925年8月的一天,在河邊的一間破爛房屋里,小孩兒出生了。“呦喂,是個帶把的,哈哈哈哈…”整間房子響起了爽朗的笑聲。
大概是知道他長大后,不,還沒有長大會去參軍吧,所以父親決定給他取名為“王招軍”,注定了這孩子生下來就是為了當軍人的。
“啊,啊…”聽著一聲又一聲尖細刺耳又斷斷續(xù)續(xù)的叫喊聲,招軍驚得從床上彈坐而起。借著窗外泛白的月光,看到房里的母親撐著腰,挺著大肚子一會兒坐下一會兒又緩緩站了起來,臉上豆大的汗珠從眼角滑落。奶奶端著油燈,扯住發(fā)傻愣神的他往門外拖去,嚇得他蜷縮在墻角又忍不住探長了脖子想往里看。不一會兒,二嬸子端著盆沖向屋里,緊接著一聲沖破天際的慘叫聲被突然中斷,由一聲高音突然變成中低音,他急忙跑去望,透過縫隙看到躺在床上的母親被布條堵住了嘴,掙扎的臉成扭曲狀。“快進去看看她吧!”奶奶扶起在墻角睡著的招軍,哽咽著說到。他蹲在床前,母親看我的眼神已經(jīng)沒了神情,含糊不清地說著,“要乖,聽話,要幫家里做家務,別老出去玩,廚房的刀該磨了,要記得把桌子擦干凈了,不要老蹬被子,容易生病,還,還有席子要定期搽洗干凈,拿出去晾曬…”
模糊中招軍已潸然淚下,只聽得她說話越來越含糊,心底里似是有一方崩塌凹陷。那年他六歲,可這一場景六十歲仍歷歷在目又不忍回顧。
“大壯,你們跑啥啊?”
“王招軍,你不知道啊,走看外國人去!”
我被他拉進一戶院子,扒開大人的腿擠進人群,看到一黃頭發(fā)女的正笑著和村口大娘說話。“最近要多喝水啊,多注意休息,不能吃生冷的。”旁邊另一個黃頭發(fā),藍眼睛的姑娘端著盤子,是不是微笑著。看著給人的感覺很像是一只妖精,剛成形的妖精。
“二狗子,你去哪?”招軍遠遠地望著一路小跑的二狗子。
“你不知道啊,走,我?guī)闳ァ!倍纷颖韧跽熊姶罅宋鍤q,儼然一副大哥哥的模樣。
原來今天是給村民診療的日子,大家早早地排起了隊。
“你覺得她好看,還是穿白衣服的好看?”二狗子問招軍。
“不知道,反正我挺喜歡她那雙眼睛的,藍汪汪的。”招軍指著前面的姑娘。
“她叫小清,是名護士。一起的是她姐,是名醫(yī)生,來中國取名“白素貞”。二狗子解釋到。“我倒是更喜歡她姐,神氣,她嘛只能跟在后邊當跟屁蟲。”
“為什么?”招軍疑惑不解。
“你不知道呀,醫(yī)生才是真正看病的,護士只是幫忙的,就有點像保姆。”二狗子也不知道應不應該這樣解釋,有些吞吞吐吐。
“這段日子里她們幾乎沒有出門,就那個叫白素貞的外國人在親人都絕望準備給病人準備后事的時候,硬生生地把病人從閻王手中搶活了過來。”李叔一臉認真還有些崇拜敬仰。
王爺爺說,“招軍啊,要是白醫(yī)生早來幾年該有多好,你娘估計也不會死了。”
“要是沒打仗,她能來嗎?”李大嫂邊把剛磕完的瓜子殼扔地上,邊仰著脖子鏗鏘有力地問。
“說得好像你盼著打仗一樣呢。”大柱哥不滿地瞅了她一眼。
“王爺爺這是在可憐招軍成了沒娘的孩子,怎么你們說著說著變味了。”李奶奶有些生氣,拄著拐杖呵斥。
第二章參軍
1937年盧溝橋事變后,中華民族處于生死存亡的危急關頭,眼瞅著國民黨軍隊向南撤退,村里的百姓也人心惶惶,擔心哪天會變成亡國奴。
“天天盼洋鬼子走,他們沒走,哎,這下好了,國軍走了,哎,走的好走的妙,一路走好呀!”宋三垂頭散氣地說道。
“宋三你擱那唱戲呢,要不給你搭個戲臺子”一個光腳大漢,端著碗,坐在小板凳上把腿翹起來邊說邊踢宋三一腳。
“要不,咱也走吧,你沒聽說嗎?那些洋鬼子不把人當人的。”一瘦猴一樣的男人聲音越說越低,說完,瘦削的臉上布滿警惕。
“滾一邊去,走的掉早走了”宋三有氣沒出撒,逮住機會瞪了瘦猴一眼。
“二狗子,你他娘的不要命了,差點把俺碗撞翻了,跑啥呢”光腳大漢提高音量吼道。
“是啊,別一不留神鞋跑掉了”
二狗子喘了喘“鎮(zhèn)上來了一支隊伍,說是叫八路軍,這會兒正招人參軍呢,我要趕緊告訴招軍去。”
“啥,參軍?不去。”王招軍沒等二狗子說完,便應聲回答。
“不參軍,咱也看看去。聽說這八路和之前的國軍不一樣,他們不睡屋里,睡屋外邊兒。不搶糧,不罵人打人哩。”
“真的?”招軍一臉狐疑地盯著二狗子,滿臉的不相信。
“騙你怎地?都來了好久了,大家都這么說哩。”
“那明天走吧,我等爹回來告訴他一聲。”考慮了片刻,招軍看著期待的二狗子,把頭低了低,看著腳底說到。
正值春節(jié),王招軍和伙伴們拖著疲餓的身體來到了鎮(zhèn)上。看到八路軍給人挑水,給老百姓看病,還有幾個軍人在巷口拉架…“堅持一下,再走幾步就到了俺二嬸那了”二狗子把一只手臂搭在王招軍肩上,拖著長音軟綿綿地說到。
在二嬸子家住了幾天,兩人休息好了,精氣神也慢慢恢復了些。正閑逛著,看到黑壓壓一群人圍在了一起。
“哎,這是干嘛?貼告示了嗎?”二狗子好奇地問一個看起來腦袋長得像球一樣的年輕人。
“不是,八路軍軍官要講話哩”
只見一個帥氣的軍官,招呼著一個穿得補丁衣服的小軍人上臺。“看,各位,他就是我剛才說的李鐵牛,他家里人都被鬼子殺害了,來到了咱們八路軍的隊伍就是為了給他們報仇。”
李鐵牛聽到這突然抬起頭望著臺下,憋著眼淚說到,“是的,我要給他們報仇!給我奶奶,我母親,我父親還有,還有被鬼子先奸后殺的姐姐報仇!”
“鄉(xiāng)親們,有國才有家啊,你們想一想,假如鬼子侵占了這里,整個靈山鎮(zhèn)會成為怎樣的場景,假如鬼子侵占了中國,我們的后代又會是怎樣的處境?他們會…”
王招軍越聽越激動,他發(fā)誓要為抗日救國貢獻出自己的一份力量。隨即便報了名,參了軍。抱著那一套軍裝,他覺得自己瞬間長大了,長成了一名大人一名合格的八路軍人了,拿回去一試,長長的褲腿沒了腳背,袖子長得遮住了五根手指。試著衣服和二狗子相望,兩人呵呵地笑著。
“向右看齊,向前看。”
“同志們,我知道大家來部隊參軍都是為了打仗的,可是既然打仗就會有傷亡,就會有傷員。你們知道嗎,有的士兵腸子都被刺刀挑出來了,可還是活了下來,而有的呢,只是被傷了皮肉,但是命就沒了。這是為什么呢,還不是因為沒人去救助,沒有醫(yī)生。所以部隊決定集中培訓一批衛(wèi)生員。別看著衛(wèi)生員不上前線拼刀拼槍,可是作用大著呢,一個人能救好多人的命。而且我們還要從這批衛(wèi)生員里選出指揮官,像指揮戰(zhàn)斗一樣指揮醫(yī)務工作,所以你們要好好學習,爭取像白求恩先生那樣救助更多的傷員。”
就這樣,王招軍稀里糊涂地開始培訓學習。他和王二狗以及幾個瘦削長相的人住進了同一孔窯洞。
“哎,你們兩個是今天新來的吧?”一個瘦瘦的他們幾個最矮的人問到。
王招軍下意識地點了點頭,他看向說話的人,只見兩個大鼻孔突兀地顯露出來,在巴掌大的臉上格外顯眼,加上又瘦又矮的身材,活像一只猴。
“那過來,我給你介紹一下。”猴子引著他倆往窯洞里走了走。指著一個瘦削有胡子的人說,“這是大哥陳天碩”。“你他娘的快叫啊!”見王招軍和二狗子都沒反應,瘦猴踢了踢招軍的小腿。
“大哥好”無奈之下招軍和二狗子只得妥協(xié)。
“他是二哥,李鐵柱”“二哥好”二人恭敬的招呼。“至于我嘛,嗯,時間長了你們自然會認識的。看在你們第一次來,大哥二哥給你們一個禮物。”說著他抱著一個盆過來,盆里裝著放了很久的臟衣服。王增壽一手捏著鼻子,另一只手嫌棄地去接。“別躲啊,你也有”瘦猴一把扯住躲在后面的二狗子,塞給他一堆臭不可聞的衣服。“往下走,左轉,那口井邊有一塊大石頭,最適合洗衣服了,”瘦猴嚷到。
“憑什么要讓我們洗衣服呀?”招軍不滿地說。
“你有意見,有意見剛才怎么不說,現(xiàn)在埋怨有毛用啊!”二狗子沒好氣地看一眼招軍。
“這衣服是真的臭,以后日子還長著呢,不反擊一下,怕是往后難熬了。”招軍停下手中的活,低頭小聲和二狗說到。
“那你有什么好辦法?”二狗子問道。
王招軍沒有說話,抬頭看了看前方,沒有回答,然后繼續(xù)洗衣服。
“你去晾一下哈,我先回窯洞休息下,手都酸了。”王招軍放下洗好的衣服,拍了拍二狗子肩膀。
“去吧去吧,嬌生慣養(yǎng)的小身板。”二狗子逗笑到。
也巧,王招軍剛回到窯洞,就看到他們三個人說說笑笑后腳從外面走進來,于是心生一計。馬上大步走上去,滿臉警惕一手遮住嘴小聲對猴子說到,“剛洗衣服的時候,二狗子罵爹罵娘的很是不滿,然后扔下衣服就一個人走了,走之前還說一定要報復你們呢!”
“報復,怎么報復?”猴子問道。
“二狗子這個人擅長使陰招,恐怕回來安好了機關,你說這不是影響團結嘛,所以我也趕緊回來看看。這樣吧,我?guī)湍銈兿瓤纯此麢C關安在了哪里。”招軍一臉認真。
猴子三人聽到這,往后退了退。
于是王招軍開始了地毯式搜索。他掀開猴子的被褥,然后提起來抖了抖,扔在了地上。“這床沒有,我再看看那邊!”他用手指了指大哥的被褥,對他們三人說。
“這床也沒有,哦哦,那一定是那一個鋪了!”當他把第二床被褥和床單倒騰在地上后說到。
“這里也沒有,我再出去找找呢!”倒騰完最后一張鋪,王招軍邊說邊往外走。
猴子三人看著自己的被子,床單亂七八糟的堆在地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們不知道的是,王招軍轉身回頭的瞬間,便實在是憋不住,已經(jīng)笑得鼻子眼睛揉成了一團。
這一天他們正在醫(yī)療隊里給幾個傷員抓藥。招軍看見不遠處大家圍著一個黃頭發(fā)的外國人,那外國人像是正在給傷員做檢查。招軍好奇地問過了同事,才知道那就是白求恩,組建戰(zhàn)地醫(yī)療隊的白求恩先生。
“不知道大家有沒有覺得這段日子在醫(yī)療隊的收獲遠比自己一個人獨自看書的多?”一名老軍醫(yī)說到這里停頓了片刻,目光掃視了下醫(yī)干訓練班的學員們。“理論知識固然重要,可更重要的是把這些理論知識運用到實際中去,這才是我們我們組建戰(zhàn)地醫(yī)療隊的目的……”
之后王招軍終于明白,那名老軍醫(yī)為什么要說那么多的廢話了。因為現(xiàn)在在他面前擺著一只剛淹死不久的貓,王招軍需要做的是用它制作骨標本。他翻開書再次看看爛熟于心的整個步驟,仿佛這樣可以緩解內心的不安,人總是這樣,對于不想做的事情,能拖一秒鐘是一秒鐘。他遲遲動不了手,內心不斷地掙扎,最后望著窗外,閉著眼,靠手的觸感摸到大動脈動了刀。邁出了第一步便硬生生地咬牙剝皮剃肉去骨髓。而他不知道的是解剖動物制作骨標本,還僅僅是開始。
“同志們,大家已經(jīng)成功地制作了骨標本,聽說有的人還制作了五六個了吧!我們醫(yī)干訓練班的成員離合格的軍醫(yī)又近了一步,在這里恭喜大家。”這位中年醫(yī)療戰(zhàn)士的談話引起了一陣掌聲。安靜下來后他繼續(xù)道,“你們在制作骨標本的時候,有沒有這樣的經(jīng)歷,一刀下去發(fā)現(xiàn)割錯了,于是再來一刀,甚至發(fā)現(xiàn)位置對了,但是又割淺了,再補一刀。”
“哈哈哈哈……”大家笑了起來。
“你們別笑,我見過同一個傷口割四五刀的,那是刀刀不一樣啊!割出了一道道干涸的黃河印記。這是在動物身上,要是戰(zhàn)地上抬個人在你面前需要你馬上動手術,還能如此一刀一刀地做實驗嗎?抬下來的可都是我們的戰(zhàn)士啊!白求恩先生從加拿大來到這里四個多月做了幾百次手術,在他不遠處戰(zhàn)火紛飛,時不時地傳來一聲聲炮彈聲,地面時不時地搖一搖,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做手術靠的不僅僅是良好的心理素質,更要有精湛的醫(yī)術…”
聽了這一番話的后果是,招軍他們一行人跪坐在了一具具尸體面前。當?shù)蹲觿濋_層層皮肉,解剖完一具尸體。他三天油米未進,吃啥吐啥,只是不斷地喝水。
在一個午后,二狗子拉著王招軍去了后山一個山洞。
“不是,你怎么找到這個地方的?”王招軍看到山洞里應有盡有吃驚地問。
“也不看你爺爺我是誰?”二狗子一邊說著,一邊用手拍了拍胸脯。
“山洞不難找,但是像這樣里面還有鍋,勺子的,也太罕見了吧!”
王招軍一邊說著,一邊摸摸器具。
“你等著啊,還有更讓你吃驚的呢!”二狗子邊說邊往山洞里面走去。
“別看了,快幫忙生火啊?”二狗子催促著發(fā)呆愣傻的王招軍。
“哦。”王招軍一邊答應著,一邊熟練地生火。只見二狗子把一個罐子里的水倒進鍋里,然后背過身去,從身上掏出一個袋子,打開就把東西往鍋里倒。
“你要毒死我啊?平時我很對不住你嗎?”王招軍睜大眼睛,一只手拿著柴,一只手拉住二狗子手腕。
“想什么呢?這是魚干,上次從嬸子家?guī)淼模恢睕]舍得吃。”二狗子一把掙脫開,沒好氣地瞅著他。
“那還行!”王招軍把手抽了回來,繼續(xù)燒火。
鍋里冒著熱氣,水開后不久慢慢泛白,飄出魚湯香味。
二狗子把盛好的湯遞給他。“你現(xiàn)在怎么舍得拿出來了,藏了這么久的魚干,是挺香的。”王招軍忍著燙,小心地用嘴皮蹭著碗邊。
“你不知道,聽說鬼子馬上要大掃蕩了。能活一天是一天,我也想開了。”二狗子吹了吹熱氣“能多吃點,咱就多吃點吧。”說完抬頭看了看發(fā)呆的招軍。
招軍端著碗,望著前方許久沒有說話,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咱倆約好要是哪一天其中一個人死了,那一個人就得給埋好了,逢年過節(jié)燒點紙錢。要是倆人都沒了…”
說到這,他轉頭看像二狗子有些哽咽“那咱在地底下還做兄弟。”
“你說這些不是廢話嗎?”二狗子裝作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可是卻把頭埋得低低的,不敢抬頭看他。
終于適應了過來,王招軍從來沒發(fā)現(xiàn)玉米有這么香,他此刻正狼吞虎咽地啃著。二狗子突然從身后冒出來,一把搶過他手中的玉米,邊吃邊問,“你聽說了嗎?”
“啥,玉米沒了?”招軍這時只知道自己的玉米沒了,因為二狗子啃的速度實在太快。
“不是玉米,是白先生沒了。”二狗子把玉米棒子隨手一扔,拍了拍手。不顧他吃驚張嘴的表情繼續(xù)說,“前幾天深夜送過去一名戰(zhàn)士腿部被炸碎急需手術,白求恩先生用手掏出碎骨的時候不慎被骨頭扎了手。沒過幾天,他忍著疼痛再次手術時另一只手指又被劃傷,兩次傷口都感染了,得了敗血癥。”
“沒手套嗎?他做了那么多次手術都沒事,怎么偏偏…”王招軍有些著急。
“哪來的手套,戰(zhàn)地醫(yī)療隊所在的村子被鬼子封鎖了那么久,吃的都快沒了,還有手套?”二狗子沒好氣地白了招軍一眼。
招軍回憶著上次見白求恩的場景,匆匆一瞥,雖然已記不清他的樣貌,但是唯獨那看向傷員緊皺眉頭下關切的藍眼睛讓他記憶猶新。哪知道那一見已是最后一次見面。
醫(yī)干訓練班的學習已進入尾聲。學員們在太陽快落山的時候迎來了最后一次聚會。大家圍著圈坐在地上,吃飽喝足后看著慢慢升起的月亮,都沉默了下來。
“要不咱們來做個游戲吧,看看誰的膽兒最肥?”猴子率先打破了沉默。
“好呀,好呀”。一個人拍手叫到。
“我同意。”陳天碩舉手說到。
“我也同意。”李鐵柱也附和著。
“還有我”二狗子急忙說到,然后他看了一眼王招軍補充到“除了他,大家都可以參加。”他手指著王招軍。
“惹你了啊,最近?”王招軍不滿的回應。
“因為你年齡最小,還是小娃娃呢!”二狗子一臉得意。
“咱參軍了,就不是小娃娃了。”王招軍一臉倔強。
“對,不分年齡,想?yún)⒓佣伎梢裕『镒舆€不快說說怎么玩”。陳天碩搓著手,扯著嗓子叫喊。
“發(fā)言人說一個鬼故事,其他人閉著眼睛聽,誰要是先睜開眼睛,就算輸。”猴子扯了扯領子,昂首挺胸一臉驕傲。在這方面,他對自己很有信心。“現(xiàn)在大家閉上眼睛。話說從前有對夫婦,十分恩愛,以丈夫上山砍柴售賣為生,日子過得清貧但卻幸福。一天下午,天空突然烏云密布下起了雨,婦人連忙出去收衣服,望著滂沱大雨擔心著已經(jīng)上山的丈夫。當天夜里,丈夫果然沒有回來,婦人沒在意,可是第二天,第三天還是沒有回來。婦人慌了,正當準備好了包裹,要上山去找時,丈夫扛著柴,還提著兩只野兔回來了。他連忙和妻子解釋到,說是大雨當天夜里被街上獵戶王老二給救了。第二天,婦人想著去街上感謝王老二,結果卻被告知,王老二一個月前就已經(jīng)去世了。回到家里已是傍晚,剛走進門,聽到丈夫大聲喊,夫人,夫人,你看到我的頭了嗎?我的頭去哪了?”
聽完猴子看到鐵柱睜開了眼,倒不是被嚇到了,而且笑得直不起腰。
“你這鬼故事有啥可怕的,要我說呀,人更可怕。都閉眼,我來說。”陳天碩站起來,一邊揮舞著胳膊一邊吼道。
“在華北的一處偏僻的小村落里,住著九戶人家。這天村落敲鑼打鼓,在院壩里擺了酒席,幾個村民還唱起了歌,扭起了秧歌。原來呀今天是一名八路軍軍官結婚的日子。熱鬧了一天,傍晚十分,喝醉酒的戰(zhàn)士們都睡下了,卻有一個身影從村口一閃而過。原來他是八路軍的奸細,日本人用他一家老小的命威脅他報告八路軍的情況。在他的帶領下,當天晚上一支日本戰(zhàn)隊侵入這個睡夢中的小村莊,整整九戶人家無一活口,鬼子們用刺刀挑起四歲的娃娃,然后重重地摔在墻上,被扒光了衣服的婦女倒在了血泊中,堂堂七尺的漢子在哭天搶地中死去。隨著尖叫聲,哭喊聲漸漸平息下去,三五個鬼子圍著篝火,用刺刀挑起幾個月大的嬰兒在火上烤,表皮酥脆后散發(fā)出肉香。”陳天碩越講聲音越低沉,越說越緩慢。圍著篝火的幾個人相繼睜開了眼,經(jīng)歷過掃蕩的人邊聽邊回憶,不知不覺中淚流滿面。
“醫(yī)學就像作戰(zhàn)一樣是實戰(zhàn)經(jīng)驗的累積,而書就好似醫(yī)者的武器。所以無論遇到什么緊急情況,大家都要保護好自己的武器,保護好自己的書。因為都知道丟掉了書就像戰(zhàn)士丟掉了武器一樣,不配做一名合格的戰(zhàn)士…”隨著這次訓話,王招軍經(jīng)過一年的學習從醫(yī)干訓練班里畢業(yè)了,而且是其中年齡最小的。在這一年里每當他想要放棄的時候,就能看見瀕臨死亡絕望的母親,看見給傷病員做檢查的白求恩,白大夫。
第三章病危
很快,百團大戰(zhàn)打響了,醫(yī)療王招軍這個醫(yī)干訓練班的學員成為了戰(zhàn)傷救治的一支生力軍,被分配到各地部隊中。在這敵強我弱困難重重的階段,挽救了軍隊的有生力量。
“王招軍呢,你看見王招軍了嗎?”二狗子拉住一個士兵著急地問,
“在山洞里呢!”
“哪個山洞,怎么走?”
“寺廟西邊,跑馬梁下邊的大山洞。”
二狗子撒腿就跑。
“哎,你找不到洞口的。”士兵在后面朝他吼道。
“不用你管”二狗子頭也不回。
越著急越找不到,此時二狗子已經(jīng)圍著山走了好幾圈,已經(jīng)累癱的他坐在地上回頭一瞥,眼前一亮,才看到在兩棵樹中間有一個小小的黑黑的洞口,如果不是坐了下來還真沒發(fā)現(xiàn)呢!走進去,他發(fā)現(xiàn)洞里全是傷勢很重的戰(zhàn)士們,西側住著男同志,東側住著女同志,洞口光線好是手術室,洞里只有一口鍋應該是用來煮飯和消毒用的,這在當時已經(jīng)算是很“高級”的戰(zhàn)時醫(yī)院了。
“王招軍呢,你看見他了嗎?”二狗子抓住一名能活動士兵的肩膀,一只手撐住膝蓋問道。
“這個點,他應該是去村里診斷治療了,看時間快回來了吧。”一名護士認真處理著一位戰(zhàn)士的傷口,頭也不抬地說。
“你怎么不去,他還天天的山上山下跑。”二狗子心里憋著火,無處發(fā)泄。
“主治醫(yī)生前不久死了,現(xiàn)在就他一個醫(yī)生了。”一位病重的士兵低聲說。
“最近不知道怎么的,感染瘧疾病的特別多,也包括招軍,他可能要晚一點了,最近行動都遲緩了不少”。一個端著醫(yī)用盤子的人走在二狗子身邊停了停,感嘆到。
看著滿山洞的病人二狗子很難想象王招軍一個人是怎樣堅持下來的,山洞和村里人加在一起幾百人,只他一個醫(yī)生,才15歲的年齡更何況還得了瘧疾。
“鬼子又來掃蕩了,”一個村民急匆匆地跑進了山洞。
“其他人呢,怎樣了?”
“不知…不知道,大家…都…都在往山上跑,都…跑散了。”
村民喘一口氣說半句話,說完手撐著腰,久久不動。
“招軍呢,招軍怎么樣了?”二狗子焦急地問道。
這句話已經(jīng)被陸陸續(xù)續(xù)來山洞躲藏的人沖散。村里住著村民和輕傷的士兵,面對掃蕩,大家只能往這山上躲。
王招軍正給一名發(fā)燒的戰(zhàn)士檢查身體狀況,忽然聽見有人喊到“鬼子來了,鬼子來了……”他已經(jīng)顧不上自己考慮此時自己生病的身體再加一個病人能跑多遠,能不能逃脫。他立刻背上發(fā)高燒的戰(zhàn)士,向山上跑去。頭頂上慘淡的云被太陽撐破了膽,顫顫巍巍地讓道,陽光撒在這一小村落里,照在王招軍的額頭上,閃爍著點點珍珠般的光芒。
王招軍在迷蒙中睜開了眼,一個身穿黑色長衫瘦削的男人映入眼簾。男人正翻看著一本書,招軍走進看了看,原來是一本醫(yī)書,是同行呢!招軍正準備和他打招呼,可發(fā)現(xiàn)長衫男子看不見他似的,徑直往外走去。
招軍跟著他走到一處菜市口停下,看到一群人圍著被綁起來的幾個中國人唾罵,還有的扔爛菜葉子。聽說是因為觸犯了日本人即將被槍決。招軍有些疑惑不解,中國人觸犯了鬼子,快死了,為什么其他人會是這樣的態(tài)度呢?轉頭見長衫男子緊握著拳頭,斯斯文文的面容上額頭緊繃著青筋,看來是真生氣了。男子隨即大步走回去,招軍小跑一路差點沒有跟上。看著前面那雖然不夠高大偉岸卻堅挺的身軀,招軍覺得自己對于這個男人越發(fā)驚訝和好奇起來了。長衫男子回屋后,一會兒坐下拿起那本醫(yī)書翻了翻又放下,一會兒站起來來回踱步。不知過了多久,他慢悠悠地坐下,輕握毛筆寫下四個字“棄醫(yī)從文”落名“魯迅”。招軍看著這四個字,仿佛有一根針從靈魂深處穿過,隨即只覺得好累,好累,慢慢地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