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凌云!中午一起去吃飯唄?
凌云,什么時候下課啊?
凌云,凌云……
“凌云,這題怎么寫呀?我不會,你教教我嘛~”
盛光樹懶散地趴在桌上,側頭目光軟軟的看向我,他特意拖長了尾音,極其明顯的撒嬌意味。
我皺眉,不予理睬,筆尖在草稿紙上沙沙作響。
“你、真是、塊、木、頭、”他伸出白皙修長的食指輕輕敲擊著數學課上他走神畫的小人。
數學書上的女孩高傲地目視前方,盛光樹畫得毫無技巧可言,卻有著神韻。
我分神看了一眼,一臉懨懨地在紙上亂涂亂畫的盛光樹。
筆尖微頓,“等我把這道題寫完就教你。”
他眼眸一亮立馬老實坐好,轉頭在一旁看著我把題寫完。
盛光樹是轉校生,在高二下學期的時候分到了(1)班。
剛開始他不愛說話,而我不善言辭是性格如此,理應不會有什么交集的。
那晚下了晚自習,我照常留在教室里學到很晚,等到保安拿著手電筒在樓下巡查才慢悠悠地收拾書包走出校園。
學校建在半山腰上,周邊只有些飯店,服裝,文具店和生活超市,大規模的購物中心倒沒有。
一下課,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學校專門申請的開下山的公交也載走了大部分學生,目前沒有多余的班次。
我不緊不慢地先向山下走去。
平時熱鬧的學生街,此時已經寂靜。
“喵~”。
突兀的貓叫聲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星疏月朗,月光溫柔得要命,穿著白色短袖的少年單手插兜,周身被鍍上了一層淡淡的清冷光輝,抬頭望著學校道路兩旁種植的樹,他的目光看向某一處,聽到我的腳步聲后立馬轉過頭。
許是他的目光太過炙熱,我偏頭問:“怎么了?”
他指了指樹枝間的某一處,我抬頭望去,果然,有只貓蹲樹上。
“它好像下不來了。”
“是流浪貓嗎?”
他一愣,不明白我問的話和下不來的貓有什么關系。
他點頭:“嗯,是的。”
“如果是流浪貓的話,不應該存在下不來的問題,可能……只是不想下來。”
我覺得他有些傻,不會一直守在這棵樹下面吧?
很多流浪貓為了生存,都會爬樹,在樹上為它們隔絕了很多危險。
“走吧,一會兒它會自己下來。”
“可是……要是它真下不來這么辦啊?”他猶豫地搖頭杵在原地低頭說。
“我……”一陣語塞。
我低頭看腕上的時間,23:07分。
算了,念在同班的分上,不然真怕他跟個傻子一樣不肯走。
“幫我拿著。”我將書包遞給他。
“嗯?”他抬頭疑惑地盯著我。
我手腳麻利地爬上樹,去抱那只流浪貓。
“小心!”盛光樹沒想到我的舉動這么直接。
在我伸手去抱那只貓的時候,它身體一縮,借助旁邊的樹枝逃走了。
“喏,你看唄。”
我一只手抓著樹干,從高處俯視他。
少年不好意思地低頭,悄悄紅了耳尖。
“那你慢慢下來。”他怕我摔倒,站在下面隨時準備接住我。
“你怎么會爬樹?”盛光樹低頭跟在我身后,亦步亦趨地踩著我投到馬路上的影子。
“小時候頑皮,喜歡爬到樹上玩。”我淡淡地說。
“哦哦。”盛光樹跑到我前面和我并肩。
“那你的童年一定很快樂吧?”
“你不回家嗎?”我轉頭看著他問。
從上公交車后就一直跟在我后面,到了小區樓下我忍住開口。
他撓頭笑:“要回呀,我家就住這樓上啊!”
我覺得尷尬,“哦。”到了三樓,他將鑰匙拿出來開鎖,我繼續上樓,走到樓梯拐角處時,他突然出聲:“凌云,明早一起去學校?”
“算了吧,我起得早。”我扶著圍欄微微側著看他說。
“沒關系呀,我也起得早!”他顯然沒聽出我的推脫之意,他還站在門背后雙眼亮晶晶地看著我。
“真不用。”
剛用鑰匙把門打開,一大股酒味撲面而來,我皺了皺眉頭,低頭往房間走去,可惜躺在沙發上的男人還是叫住了我。
“回來了啊?”趙耀民半睜著眼看我,他的眼中滿是渾濁,看我的目光中透著厭惡。
我點頭,“嗯。”
“呵,長出息了,進門也不喊我這個爸爸。”
我悄悄攥緊衣袖不敢出聲,怕又惹怒了眼前的男人。
趙耀民又喝了一瓶啤酒,將空酒瓶子放在茶幾上,他歪了歪腦袋,輕笑:“哼!和你媽一樣慫,見著老子就不敢吱聲。”
“你媽可帶著你弟去嫁給了有錢人,就唯獨留下了你,你現在還不是全憑我養著,心里還想著回你媽那去,白眼狼!就他媽你這種……”
趙耀民用不堪入耳的話罵我,期間似不過癮,拿起桌上的空瓶子往我身上扔,他喝醉了,飛向我的酒瓶被砸爛在腳邊。
我麻木地站著,沒發聲,也沒哭。
我早就習慣了,有時候越反抗就越會變本加厲,小時候我拉著那個女人的衣袖求救,男人禽獸起來兩個人都打。
他們說童年有太多的美好回憶,可我好像并不多。
兒時父親的打罵,母親一味地忍讓,對我來說都不算美好,每當趙耀民喝醉酒在家里發酒瘋,我便跑出門去,爬上樓下的那棵很大的梧桐樹,坐在樹干上能夠看清屋里的情形。
“丫頭,又爬這么高做什么?快下來。”手里提著菜籃的李奶奶站在樹下面抬頭看我。
李奶奶是趙耀民和徐儷荷爭吵時唯一會想到我的人。
等沙發上的男人罵罵咧咧地睡著后我回到房間。
我照例寫了幾道大題才上床休息。
客廳里的男人是我的親生父親,親生母親徐儷荷帶著弟弟嫁給了A市一個做生意的男人。
我在法庭上被判給了他,無論我當時是如何抓著女人的手求她也帶我走,她都無動于衷,只留下一個電話號碼給我。
沒多久,趙耀民便又結婚了,住進來的女人叫王春燕,她還有一個女兒,叫趙薇婷,是他的親生女兒,比我小四歲。
他們都習慣性的忽略我,我也求之不得,我盡量在這個家里降低存在感,不跟王春燕做對,也不和趙薇婷起爭執,可趙耀民還是會罵我,比從前更甚,有時候甚至還會打我,特別是在喝了點酒以后,我是他發泄情緒的沙包,手上有什么就朝我扔。
王春燕看不下去也會開口說兩句,更多時候是母女在一旁冷眼旁觀。
至于趙薇婷,他可從不會像對我一樣對待她,他會跟所有天下平常父親一樣對自己的女兒。
可是想想也對,我是被他認為那個女人和別人生的野種,那時候我還很天真地以為自己真不是他親生的,為此還難過很久,長大了些才明白,自己不過就是他去朝徐儷荷發脾氣砸東西甚至上手打的理由。
即使后來親子鑒定我和他的血緣關系,他也沒有對我和那個女人有任何改變,結果還被判給了他撫養,怎么也會覺得厭惡。
我閉上眼睛,不愿再想。
第二天,我起身悄悄把門打開了一條門縫,去看客廳里的情形,沒看到醉酒的男人后才輕手輕腳地打掃地上的垃圾。
王春燕帶著趙薇婷去參加市里的舞蹈比賽了,估計今天就能回來。
我背上書包下樓,路過三樓的時候便看見盛光樹蹲在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