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塞爾學院，校長辦公室，從國內被緊急召回的楊寧，和校長隔著一張寬大的辦公桌相對而坐。

　　白色的骨瓷杯里，是升騰著清香氣的紅茶，旁邊的骨瓷小碟里，還放著幾塊撒了玫瑰露的松餅。

　　這是一個氣候宜人的下午，楊寧被昂熱邀請到他的辦公室喝下午茶。在卡塞爾學院，被校長邀請喝下午茶，可是一件比獎學金還要讓人眼紅的榮譽。

　　“是維多利亞時代流傳下來的英倫好傳統。”校長說，“試試大吉嶺的二號紅茶，非常棒的。”

　　楊寧端起骨瓷杯抿了一小口，口感細致柔和，的確是一款好茶。放下茶杯，楊寧打量了一番校長辦公室，這是一座不太起眼的二層小樓，距離英靈殿不遠，四周被樹叢包圍著，從外面看，不熟悉的人很容易誤認為這是一座小倉庫。

　　不過里面又是另一番天地。整個小樓就是一座大書架，從外面看這是一座兩層小樓，其實里面只有一層，中間沒有地板相隔，一樓和二樓是相通的，中間天井上是一扇巨大的天窗，鑲嵌著磨砂玻璃，玻璃上落滿了去年的落葉，也沒人去特意打掃。

　　四壁除了油畫就是高到天花板的書架，上面擺放著成套的精裝本或者拓印本，貼著書架修建的樓梯彎彎曲曲，方便人在這座巨大的書架屋里爬上爬下。

　　“對我這件屋子的裝修風格很感興趣？”校長問。

　　“確實不錯，很有濃郁的文化氣息和厚重的歷史感。”楊寧點頭。

　　“你應該猜到我邀請你來喝下午茶的原因了吧，我想你應該也有問題想要問我。”昂熱開門見山。

　　“是的。”楊寧點頭，“校長你應該已經從曼施坦因教授那里知道了‘青銅計劃’的全部過程，而且我也遞交了一份行動報告，但是你應該還是有許多疑惑沒有解開，并且，我們之間，還沒有正式地詳談一次。”

　　“看來我們這次的談話會非常的愉快。”校長放松身體，靠在椅子上，“是你先問呢，還是我先問？”

　　“在這里您是主，客隨主便，您先問吧。”楊寧伸手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其實我最想知道的，是你為何沒有殺死諾頓，反而是放走了他，以你的實力，即使是水下，應該也是能夠殺死他的吧。”昂熱直視楊寧的眼睛。

　　“我還以為校長更關心我是用什么手段把那具龍尸給帶回來的呢。”

　　“這個我也是很好奇的，曼施坦因教授在報告里說，那具龍尸在他眼皮子底下突然消失不見了，時候不管他怎么找都找不到。”昂熱說，“不過這對我來說不是那么的重要，而且你回來之后也已經將龍尸交給了學院。只要結果是一樣的，過程如何我其實不太關心的。”

　　“既然校長已經看見了龍王的尸體，為何又斷定我放跑了龍王？”楊寧說。

　　“雖然曼施坦因教授覺得你帶上來的那具尸體是龍王諾頓，但是你和我都清楚，那只是龍侍的尸體，真正的諾頓沒有孵化龍軀，他選擇了直接和龍侍融合，以犧牲一個強大的族類為代價，重新擁有龍類的身軀。”昂熱說，“這是我最近從資料里找到的，雖然有些遲了，讓你們沒有準備吃了虧。

　　在那具龍類尸體運入冰窖后，我從里到外給他做了一次細致入微的檢查，果然在龍首處發現了一處凹陷，那里，應該就是龍王諾頓和這具龍類尸體融合相連的地方吧。”

　　“不虧是校長，不僅懂的多，觀察的也很仔細。”楊寧鼓掌，“不過我還是要告訴你，諾頓沒能跑掉，他還是被殺了。”

　　“被殺了？是誰！”昂熱一愣，“青銅計劃”是學院的絕密行動，知道的人除了校董會就是學院里那些終身教授，普通的教授都沒幾個有權限了解，現場怎么可能還會有其他人的。

　　“這人還是老熟人。”楊寧嘗了一塊松餅，味道還不錯。

　　“老熟人？難道是……”

　　“沒錯咯，就是闖入學院的那伙人，我本來是想提醒諾頓別往那里去的，可是他跑的太快，我沒來得及說，結果就被人一槍解決了。早知道他這么不想活，我就不放他走了，我還想要一副龍王的龍骨十字研究研究呢。”楊寧想想還是覺得有些可惜，龍骨十字被酒德麻衣得到了，他也不好意思給搶回來。

　　昂熱沉默了片刻，在得知諾頓是被那群入侵者殺死后，他一反常態地沒有追問下去。

　　“你好像對龍族沒有多少敵意，即使諾頓已經對摩尼亞赫號痛下殺手了，你最后還是決定放過他。我能知道這是為什么嗎？”昂熱好奇。

　　“我至今就見過四條活著的龍，一條被關在玻璃杯里的未成年龍，兩條腦子不太好的龍王，還有一條剛見面就被自己龍殺死的。”楊寧攤開雙手，“你會對一個完全陌生的人產生刻骨的仇恨嗎？”

　　“是啊，只有經歷過，才會產生刻骨的仇恨。”昂熱低聲嘆息。

　　“看來校長曾經有過一段刻骨銘心的經歷。”楊寧說。

　　昂熱將一柄刀放在桌子上，那是一柄造型古老的大號折刀，“這是我曾經最好的朋友，梅涅克·卡塞爾用他折斷的刀頭為我打造的，很好用，即使是龍類堅硬的鱗片也可以被斬開。”

　　昂熱輕輕地撫摸著折刀，“這是他唯一留給我的物品。”

　　昂熱沒有再說下去，楊寧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深深的追思以及徹骨的仇恨，看來校長這個朋友的死亡，和龍族有著很大的關系。

　　“其實，我一直想搞清楚一件事。”楊寧將昂熱從回憶中拉回來，“龍族的內部關系到底是怎樣的，他們彼此間都是如何相處的？”

　　昂熱收回折刀，他又變回了那個和藹又博學的校長。

　　“龍類對于同胞其實沒有那么多的情感，兩條龍要是見面了，可不會像你們華夏人那樣，相互詢問‘您吃了嗎？’這類的話，你最可能見到的畫面，是兩條龍二話不說，直接動起手來，直到一方死亡。”

　　“為什么會這樣，諾頓對他弟弟的死不是感到悲傷和憤怒嗎？如果他們之間是這種你死我活的關系，他不該會出現這種情緒吧。”楊寧找出昂熱說法里的漏洞。

　　“雖然諾頓和康斯坦丁之間有強烈的兄弟情誼，但這是很少見的情況，也許是因為他們是雙生子的關系，所以才出現這種情況。在絕大多數的情況下，龍類之間都是自相殘殺的，因為龍族血統，是進化史上至強的基因，它的天性，就是決死斗爭。只有血統最優秀的龍族才能存活下來，一步步提升基因優勢。”

　　“這不就是養蠱嗎？只有經過慘烈廝殺，最后存活下來的，才是真正的蠱。”從昂熱的話中，楊寧想到的，唯有制蠱，龍族，就像是有人養的蠱，經過不斷自相殘殺后，剩下最強的那條龍，就是幕后之人想要的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