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著那條樹干上裂開的巨大縫隙，道格拉斯將手中剩余的錫制符咒通通塞了進去。

　　他退后了大概十米，看著已經不再有變化、人形越來越模糊像是要恢復本來模樣的巨樹，輕聲說：“‘風暴’！”

　　古赫密斯語單詞猶如審判的鐮刀般落下。

　　巨樹堅韌的外皮忽然鼓起，從內到外微微膨脹了起來，隨后，一聲巨響！

　　就像是被風暴襲擊，巨樹被小型龍卷似的氣旋和尖銳的風刃從內部炸開。

　　在令人牙酸的嘎吱聲中，那道裂縫開始不斷向兩端擴散，原本歪斜的樹身這下徹底倒向一邊，被沿著裂縫撕成兩半，四處迸濺的粘液與木頭碎片子彈般四下飛濺。

　　道格拉斯借助旁邊建筑殘骸躲避著，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就看到了不少從外圍蜂擁而來，行尸化的東區居民們。

　　“還有這么多？”

　　他剛拿出自己只剩三發剩余子彈的左輪手槍，忽然聽到一種熟悉的窸窸窣窣聲，臉色頓時一變。

　　簌簌……噼啪……在散落一地的磚石與家具的縫隙中，不少雖然纖細了許多，但仍然染著妖冶紅色，不斷蠕動的根須猛然躥出，扎進了靠近的東區居民體內。

　　短短一個呼吸，那被根須抓住的人就被飛快吸干了所有血肉，如同被擠干內容物的牙膏皮抽巴成一團。

　　道格拉斯心臟狂跳，他立刻回頭去看——

　　裂成兩半的巨樹，樹心處不是外圍一樣的木質質感，而是鮮紅跳動的肉質——兩側樹干并沒有完全分離，而是有不少白色筋絡般的組織相互粘連拉扯。

　　它們不斷顫動收縮，像是在努力將兩半樹干重新貼合在一起。

　　一根根細小的管道分散在內部，正飛速地為巨樹輸送“養分”。直接被符咒炸傷的部分焦黑一片，但那片已經死去的部分正在自動地腐敗脫落，留下位置讓新生的健康血肉填滿，看起來就像是從沒受過傷害似的。

　　道格拉斯腦中閃過明悟，因為血肉比木質更能承受和緩沖風暴的攻擊，巨樹木質的外皮雖然崩裂，但內部的傷勢卻并沒有想象中嚴重。

　　巨樹還沒死，它在自我修復！

　　不過，道格拉斯也還有一戰之力，他縱身躍上建筑碎片頂端避開再一次遍布地面的根須，甩手丟出了剩余的銀制符咒。

　　“‘緋紅’！”

　　帶有安寧、寧靜意味的冰涼感覺瞬間從小小的銀片上擴散到四周，巨樹血肉和根須活動的頻率一下子放慢，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響。借此機會，道格拉斯伸出被人皮手套覆蓋的左手，一邊觀察巨樹內部是否有像心臟、大腦這樣的致命核心，一邊催動“蠕動的饑餓”操縱起對方的血肉！

　　嘣嘣嘣嘣……

　　他首先做的就是隔空蠻力地扯斷了那些連接兩側樹干的筋絡，它們斷裂的聲音就像一串低沉戰鼓聲。

　　所有還能活動的根須再次瘋狂起來，沿著磚石飛快上爬襲向道格拉斯，那些根須你爭我搶地穿刺突進，但沒有一個成功汲取到血肉，目標的身體看似有著實體，實際上卻處在一個根須們無法觸及的地方。

　　利用途徑的特殊，道格拉斯將身體半浸入靈界，就像之前在地下躲避木矛一樣虛化了自身在現實世界的存在。但他還沒試過將這種狀態從瞬間，延長到三秒、五秒……

　　這樣超出常理的操作立刻讓他的雙眼充血，耳邊響起一陣朦朧的轟鳴和莫名低語，視線也驟然模糊，現實世界和靈界在他眼中重疊了起來，劇烈的暈眩感侵吞著他的理智。

　　好在，不論是現實還是靈界，巨樹都呈現出無法忽略的妖冶血紅色。

　　而靈視的視角也令他有了意料之外的收獲，他隱約看到，那血肉樹干深處，蜷縮著一個瘦小的赤裸身影。

　　那是瑪琳的尸體，她的確是巨樹得以構建的核心。

　　但隨著她的死亡，巨樹似乎也正在反過來吞噬她的尸身，那個身影輪廓已經不太像是人類，不知道巨樹完全吞噬她后，會發生什么。

　　不顧自己的身體在現實世界被根據包裹得密不透風，道格拉斯額頭青筋暴起，他手掌對準瑪琳尸體的方向，一點點一寸寸地扭轉手腕，艱難做出了抓握的動作。

　　巨樹頓時顫抖起來，發出了人耳無法捕捉的哀鳴。

　　它的內部血肉瘋狂蠕動，毫無規律地破碎、愈合、再破碎！

　　“牧羊人”途徑在血肉上的統治力絲毫不亞于巨樹恐怖的恢復能力。“蠕動的饑餓”本身半神的層次讓道格拉斯更勝一籌，僵持了短短幾秒后，就將一團被血管和筋膜覆蓋，內里包裹著瑪琳尸體的巨大肉塊硬生生扯出了巨樹體內！

　　有如常人被一掌挖出心臟，裂成兩半的巨樹只余最本能地顫抖，內部血肉像是油鍋里沸水般狂暴躍動甚至想擰成血肉觸手搶回自己的“心臟”，生命力強得令人發指。

　　“蠕動的饑餓”雖然能夠暫時壓制，可道格拉斯卻預感到自己無法再保持住藏身靈界的“虛化”狀態了。說到底，他的身體也是血肉而非靈體，在不使用“旅行家”能力時，序列七層次的“占星人”本身就不具備在靈界漫游、存活的資格。

　　他目光投向被自己高高舉起的肉球，在越來越模糊的意識中，努力思考著消滅它的方法。

　　就在這個時候，一道有些粗獷的年輕男聲用不太流利的魯恩語說道：“交給我吧。”

　　幾乎同時，浩瀚、溫暖的淡金色光芒，瞬間覆蓋了整片區域。

　　像是雪水在陽光下消融，那原本猙獰的血肉在被光芒照耀后一下子失去了活性，顏色也由鮮艷瞬間轉變為缺氧般的腐黑色，接著脫水、萎縮、蒸發……超過五六米高的巨樹內部血肉眨眼間被光芒“凈化”掉，外層的木質樹皮和殘留在外的根須則是自燃起淡金色火焰，同樣飛快化灰。

　　半空中的巨大肉球則是被一道光刃輕巧斬開，在熊熊燃燒的神圣之火中徹底湮滅。

　　把自己丟回現實世界，渾身都是灰燼的道格拉斯呼哧呼哧大口喘息著，耳鳴和眼花仍然沒有褪去，但同樣被金光掃過的他卻感覺到精神狀態有所好轉，身體也也恢復了一些力量，只有“蠕動的饑餓”明顯不喜歡這種陽光，倏地潛入了他的血肉深處。

　　那道光刃讓他認出了這是“太陽”途徑的攻擊，可是貝克蘭德哪里來的“太陽”途徑強者？他回過頭去，看到了支援者的模樣，又是一愣：“你、您……是弗薩克人？”

　　來者身高接近兩米，有一頭麥色金發，表情沉穩堅毅，身著形制獨特、完全為戰斗而服務的貼身服飾，唯一的裝飾只有肩膀后很有氣勢的披風。

　　不過，他看起來很年輕，也許比道格拉斯還要年輕。

　　他溫和地伸手拍掉了道格拉斯身上的灰燼，用帶著聽不出來自何處的口音說道：“不，我來自拜亞姆的白銀城，我叫戴里克。”

　　拜亞姆？那是個海上城市啊，那里也有巨人，呃，弗薩克殖民者的后裔？不，看五官的話確實不像弗薩克人種……道格拉斯對于他說出的地名有些驚訝，拜亞姆距離貝克蘭德不算近，他猜測對方是風暴教會在海上培養的強者，被臨時叫過來幫忙的。

　　風暴、太陽、智慧教會都會培養一部分相鄰途徑的強者，這是極光會內部記錄的秘密之一。

　　“謝謝你。”名叫戴里克的年輕強者沒有在意他想些什么，誠懇但語速很快地說道；“我正在尋找這棵樹，多虧你把它引出來……不愧是z、嗯，‘傲慢’女士看中的人。

　　“不過，現在我要去幫助其他人了，你自己注意安全。”

　　說罷，戴里克轉身像是化作了一道光線般以難以理解的方式離開原地，看得道格拉斯一愣，只能隱約捕捉到戴里克去的方向是“深藍主祭”那邊，并且隱約感到對應區域的靈界陷入了一片日光充沛的灼熱中，變成沒有藏身之處的無暗之地，而那個曾重創自己的敵人正因此憤怒哀嚎。

　　不過，更讓他在意的是這位強者居然認識“傲慢”女士！

　　難道“傲慢”女士也是官方非凡者？

　　不，她的表現不像。

　　雖然一位觀眾可以只讓他看到他想看到的，但是同為官方非凡者的話，“傲慢”沒必要采用那樣的方式接觸自己。

　　只是簡單思考了一下，道格拉斯就感到頭痛欲裂，顯然是靈性消耗過度的表現。

　　他不再細想，轉身走向剛才巨樹所在的地方，一方面確認是否還有漏網之魚，一方面也是想找到一些東西作為瑪琳的遺物，但對此并沒抱什么希望。

　　他的腳步踢動厚厚灰燼，巨樹原本所在的地方已經成為深兩三米的大坑，除了皸裂的地面和破碎的磚石外看不到其他東西。

　　一種不好受的感覺悶悶捂在心里，同時又有隱約的解脫感。道格拉斯拖著腳步簡單檢視一圈，剛想離開換個安全的地方，就無意瞥到了一個奇怪的東西。

　　他原本疲憊的精神一下緊繃起來，心中充滿疑惑和驚駭。

　　驚鴻一瞥下，他沒法界定它的形狀、體積或材質。

　　因為那看起來像是一團不斷流動、閃爍的紛亂線條，它們相互交織但又給人以矛盾的距離感，無法描述它們是緊密相鄰還是彼此疏遠，甚至難以判斷這堆東西與自己之間的距離。

　　同時，線條呈現出奪目到令人眩暈的豐富色彩，令人聯想起昆蟲翅膀上或是某些礦石的復雜的晶體結構所折射出的光彩，又完全超過了語言和想象能夠描述的范疇。

　　它看起來異常醒目、異常發亮，但無論是剛離開的年輕強者戴里克還是幾秒前環顧四周的道格拉斯卻都沒有看到它。

　　道格拉斯小心翼翼地側過頭，可是那東西忽然又從視線內消失了。他反復幾次，調整腳步和視線，終于發現只有從某個特定的角度，才能目視到“它”。

　　這是個完全超出他認知的東西，道格拉斯忍不住輕聲叫道：“阿蒙……您看得見嗎？”

　　說完，他才反應過來現在還在教會的某種封印物籠罩下，阿蒙應該聽不到他的問題。

　　這……等等交給教會強者處理？可是，這里并不安全啊，那邊打架的半神隨時可能一個非凡能力丟過來把這里抹平，這堆東西看起來又不像是可以帶走……

　　還沒等頂著頭痛思考出個所以然，那團東西忽然動了。

　　許許多多線條帶著某種韻律抽動起來，明明道格拉斯下意識覺得它們的動作很整齊很有節律，但視線里所見的完全是一團亂麻帶著殘影飛快蠕動，光是看上一眼就像是有人猛烈搖晃著他的中樞神經令人暈眩到幾欲嘔吐。

　　道格拉斯捂住喉嚨干嘔了一下，短暫挪開了目光，而等到再看過去時，那團東西再次消失了。

　　他以為是自己看的角度不對，剛要微調，腦子里卻轟然一聲，視線再一次模糊、重疊……

　　但這次不是靈界。

　　重影，重重疊疊的影子。形如無數環節的塑料軟管般的蠕蟲爬滿了整個世界，沒有一寸空隙。

　　這什么玩意兒……道格拉斯下意識想到。

　　然而，眼中的世界似乎感應到了這個想法，畫面驟然有了變化，有些地方的顏色減淡，有些地方的顏色加深，就像貼心地給他標注出了重點。

　　于是，道格拉斯首先發現這是一個俯瞰的、范圍及其寬廣的視角，而非他肉眼的可視范圍。

　　他能看到方圓大概三公里內所有的東西，包括隔壁街道正在往這邊趕的梅羅斯老師和韋恩，還有其他一些官方非凡者。

　　心念一動間，還可以隨意改換視角，像是在電腦上操縱3D建模場景的攝像機視角般。

　　拉近、推遠、平移、旋轉，無視建筑，無視人體，他的視角甚至能推進到人的心臟內，清晰地看到解剖結構甚至如同眼前有副高倍率電子顯微鏡般一直看到細胞結構。

　　這就像是超級無敵加強版的靈視。

　　道格拉斯能感覺到過度拉高視角擴大俯瞰范圍、或是過度拉高倍率達到顯微效果，都會消耗恐怖的靈性，如果維持在正常人類視角前后三倍左右就和正常靈視的消耗沒什么區別，但奇怪的是他目前沒感受到任何負擔。

　　接著他逐漸意識到這個視角似乎能夠以某種方式，看到“時間”。

　　他所見的所有東西都帶著一連串密密麻麻令人目不暇接的拖影，非要形容，就像是影片的“幀”這個概念。

　　一塊磚石，他能同時看見它掉落在地的現狀和十幾分鐘前整齊嵌在墻壁中的樣子，和這個過程中每一分每一秒、乃至更細微的時間尺度中，任何一刻的形態。

　　這些“幀”原本沒有什么區分前后緊密連接在一起，道格拉斯絕對看不出這是一塊磚。

　　但是自從這個詭異世界感受到他的想法后，這些重影就通過色彩進行了區分：當前狀態是完全原本的顏色，時間更早的“幀”色相消失，只有代表明暗的灰度和透明度。

　　時間越早的“幀”，越是透明且“褪色”，超出某個也許是根據道格拉斯承受程度而定的范疇后就徹底如同空氣般看不到了。

　　但道格拉斯可以自主選擇要注視的那個“關鍵幀”，“幀率”也可以調整，簡單如同拖動視頻進度條——“時間”就是那個進度條。

　　他心念忽地一動，嘗試向后，也就是“未來”的方向拖動那塊磚石的進度。

　　但磚石在視線中一動不動，似乎沒有任何事情發生。

　　道格拉斯不知道自己這一拖代表著向未來前進了幾秒，因為不清楚會引起什么后果，很快停止了嘗試。

　　最后，仔細打量這一切的道格拉斯發覺，在視角變得古怪的現實世界背后，那團模糊而色彩繽紛的線條正從更深處的維度中浮現出來。

　　它們虛幻地搖曳著穿過現實世界將所有的東西都相互連接，如同籠罩一切的巨網。

　　道格拉斯下意識低頭，發現自己身上也蔓延出許多線條，它們都閃爍著淡淡的瑰麗星輝。

　　線條們有著粗細之分，其中最粗最明顯的一條從他身上延伸出去后分出了數不清的分支，其中一分支卻繞了個圈扎回身體深處。

　　道格拉斯順著看去，發現線條盡頭是一只蜷縮在后腦處的透明小蟲。

　　他正待凝神細看時，忽然就看到了阿蒙的身影。

　　那身披長袍頭戴古典巫師帽的瘦削身影令人無比熟悉。這個阿蒙似乎身處一片令人能直觀感受到死寂和寒冷的無垠黑暗中，遠處隱約有著星子般的各色光點閃爍。

　　而隨后，仿佛有所察覺，原本望著遠方的阿蒙回轉過頭，看向了道格拉斯這個視角，但旋即眉頭微蹙，露出一副思考似的表情。

　　道格拉斯立刻收回視線，心臟如擂鼓般咚咚直跳，心中充滿了不可思議。

　　他覺得阿蒙看到了自己，但又沒有看到自己……意思是，他現在不在阿蒙身邊，可是兩者卻真的對上了視線！

　　可惜隨著情緒驟然激蕩道格拉斯不受控制地退出了那種異常視角——姑且叫它“真實視覺”吧，不過他覺得自己只要像冥想那般靜下心，多加練習后還能回到那種狀態中去。

　　看著眼前重新恢復正常的現實世界，道格拉斯卻皺起了眉頭，明明四周空曠，卻感覺自己被重重物質和有限的遲鈍感官束縛著，渾身都難受地想要掙脫、想要回到“真實視覺”中自由遨游……

　　好幾秒后，他才意識到自己正瘋狂地抓撓著暴露在外的皮膚，手背、手臂和脖頸都被無意地撓出深深血痕，指甲縫里塞滿皮膚碎屑和染血肉絲，就像是迫不及待要撕開束縛自己的皮囊掙脫出去般。

　　他嚇了一跳，當即將最后一枚“寧靜”符咒用在自己身上，才勉強壓住了奇怪的念頭。

　　“我不會要失控吧……”花了十幾分鐘，終于通過冥想恢復正常狀態的道格拉斯面色難看地擦著身上血跡，想到了某種可能性，

　　“那個消失不見的東西進入我體內了？那是什么，瑪琳留下的非凡特性嗎？所以我的靈性都被補充恢復了？”

　　非凡者只能沿著本途徑或相鄰途徑走下去，誤服其他途徑的魔藥或特性幾乎百分百會帶來瘋狂、失控和死亡！

　　剛才那是幻覺？是瘋狂？有沒有辦法排出沖突的非凡特性？

　　就在他焦慮地思考之時，幾道壓低了嗓音的呼喚聲傳來，梅羅斯和韋恩等官方非凡者終于趕到了，盡管道格拉斯早就知道他們已經在路上。

　　“道格拉斯！你沒事吧？”韋恩看起來一臉后怕地要沖過來，卻被梅羅斯攔住。

　　紅手套以警惕的表情看向明顯經歷過戰斗卻靈性充沛、狀態不對的便宜學生。

　　她抬起手中嵌著銀制回路、頂端裝有紫水晶的手杖，遙遙指向道格拉斯，冷聲道：“匯報你的行動軌跡，并向你信仰的神明起誓。”

　　無數卷宗和前輩都告誡過她，在大型戰斗中離開視線的隊友，再回來時可能就不是“隊友”了。

　　催眠、邪靈、惡靈、詛咒、失控……有太多東西可以輕易改變并摧毀一個人。

　　作為道格拉斯的老師和在場的高序列，梅羅斯要為其他人負責。

　　“巫師”的戰斗風格各有不同，而梅羅斯是標準的官方風格。她手中的手杖能輔助瞬發儀式魔法和部分預先設置的攻擊性非凡能力，可以說是能夠重復使用的符咒，并且沒有副作用只需要定期維護充能，是黑夜教會分配的制式武器——這玩意兒目前內置著通用的偵測和測謊魔法。

　　其他官方非凡者配合且默契地形成了半包圍態勢，雖然隊形稀稀拉拉，但態度很明確，只有韋恩表現出了明顯抗拒。

　　道格拉斯看著老師，沒有慌張，平穩清晰地復盤著自身行動，說明自己只是在深入東區時不幸來到行尸最多的區域只能設法繞路脫逃，但路線很快被半神戰斗余波堵死，此時他被包圍并意外撞破瑪琳巨樹所在，進行了戰斗但不敵敵人，好在一位叫做戴里克的太陽途徑強者及時趕來殺死巨樹。

　　在講述期間，他熟練地脫掉外衣去除遮擋，丟掉僅剩三顆子彈的左輪和空藥劑瓶，做出投降姿態，并告知梅羅斯從教會借的“正義之劍”被巨樹損毀，他逗留在這里也是想找些相關的殘骸。

　　其實聽到那位叫戴里克的強者出現時梅羅斯心里的警戒值已經降到最低——因為其他人不知道，她作為這一組的負責人卻清楚，那位太陽途徑的半神是教會請來暗中相助的。

　　道格拉斯不可能提前知道對方的名字和外貌，而且太陽途徑對任何邪惡力量都是克星，戴里克光是用看的就知道道格拉斯有沒有被污染。

　　測謊魔法也基本沒有反饋，看著道格拉斯以大地母神的名義起誓并沒有任何異常后，梅羅斯解除了警報。韋恩第一個沖了下去，把同伴拉進人群中。

　　這個戰士差點沒敢想此行動豐收教堂再折損一人，他該怎么回去面對仁慈的大地母神，此時正慶幸地閉眼虔誠祈禱著。

　　而道格拉斯暫且壓住心中不安，小心避免與其他人過多接觸，特意對梅羅斯小聲說：

　　“那把劍……我感覺我賠不起。”

　　梅羅斯自認為理解了道格拉斯臉上不似作偽的焦慮，擺擺手安撫道：

　　“回去再說吧，你有立下一定功勞，賠償金肯定會有折扣，豐收教堂也要承擔一部分。剩下的如果還不夠，我借給你，要記得打借條。”

　　因為戴里克的行動，因巨樹聚集而來的行尸怪物也被同步清除，官方非凡者的任務可以宣告完成。梅羅斯沒有耽擱，確認戰果后立刻指揮所有人退到街區邊緣避開半神戰斗，準備限制一解除就離開東區。

　　這里已經沒有什么他們能做的了，大家都寄托于各自勢力的半神，不少人不斷做著祈禱，就連梅羅斯也不例外。

　　道格拉斯或許是唯一一個知道半神戰況不容樂觀的，自己身上還出現了變故，實在放松不下來。

　　就在緊繃之下，他又最敏銳地感受到了靈界的變化，這片區域由封閉轉為開放，屬于東區的嘈雜聲音一下子涌來。

　　而就在天空中的佛爾思解除達到極限的“鏡中世界”瞬間，靈性直覺就預感到了什么。

　　她頓時臉色一變，將無形的法師之手伸向身邊眨眼開啟的虛幻門扉當中。

　　安東尼亞、戴里克、奧黛麗……三道人影瞬間被她“抓”了過來，而他們的對手無力阻止。

　　只有“深藍主祭”瓦倫丁還在戰斗中。對面能夠利用靈界干擾傳送的“沉默門徒”是佛爾思沒有冒險開門原因之一，但最大的原因是，瓦倫丁同樣在等待這一刻！

　　“主啊！”

　　這位傷痕累累近乎瀕死全靠意志在支撐的“災難主祭”在后面趕來的戴里克幫助下，已經將戰場轉移到了極其靠近港口而遠離城區的位置。此刻他粗壯如纜繩的深藍色頭發在充滿電荷的空氣中瘋狂舞動，他的面容因憤怒、痛苦與亢奮而顯出一種猙獰的虔誠，面對敵人用能夠響徹貝克蘭德全城的聲音吼道：

　　“您將降臨怒火！

　　“雷霆與風暴將滌凈污穢！”

　　這個瞬間，這座超過五百萬人口的城市將視線投向了東區。

　　不管在做什么、不管身份與老幼，所有人都被那宣號吸引，一種莫名的情感與預感讓所有人都不敢眨眼，看向那處高空——

　　所有人都看到了。

　　那如雨點般轟擊而下覆蓋了整個東區的無聲雷霆與颶風，正是神明傾瀉而下、狂暴無比的怒火。

　　無數風暴信徒當場匍匐在地，向著那照耀整個天空的銀白光芒祈禱。所有人的內心都升起了對神明偉力無法抗拒的深深恐懼，與數倍于前者的臣服與虔誠。

　　他們見證了一件歷史，或者說一段歷史的開端。

　　 1353年5月10日，“風暴之主”降下了撕碎貝克蘭德天穹的神罰。這是進入黑鐵紀元以來，首次被目睹到的真正神跡。